《我和我的乔大叔》庄雨寒

5、第 5 章

　　“乔叔叔！”我有些局促地站起来，扯了扯身上的衣服。其实我的裙袂齐整，裙摆上连一丝丝皱褶也没有，可是我还是禁不住习惯性地拉扯了下。
　　我总是希望，在他面前的我，永远都是最完美的那一个，他看向我的眼光永远都是欣慰而赞赏的。
　　乔书平果然赞许地冲我一笑，然后，冲我挥手示意我坐下，随之便坐到了孙漫的旁边，我的对面。
　　其实，那是他每餐饭习惯坐的地方，可是今天因为恰好孙漫在旁边，我忽然觉得很是扎眼。我垂首敛眸坐下，盘子里的剥好的鸡蛋索然无味。
　　我拿起它，全副身心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一口一口咀嚼之中，可是对面孙漫那有点腻人的声音还是万分清晰地钻进耳朵里面来。
　　“人家一早就过来，为的就是亲手给你做一顿生日大餐。想吃什么，尽管说。”
　　“随便！”
　　“没有哪个师傅做得出来这个？不行！书平，你故意考我是不是？不许这样敷衍人家嘛……”
　　声音低下去，尾音带着一种说不明道不白的暧昧。我正在叉三明治的手一抖，那把锃亮的叉子就磕在了盘子边缘，发出一声不轻不重的“铛”。
　　“欢欢想吃点什么？”
　　我抬头的瞬间接触到的，是乔书平的目光。
　　平和的，带一点点宠溺的。
　　我禁不住心头一阵发热。
　　“您喜欢吃什么，我就喜欢吃什么。”
　　言毕，才觉得脸有些微微的红。我有些郝然地重又低下头去。
　　只听到乔书平一贯平静如水的声音。
　　“那一会儿就准备点家常的菜。蒸条鱼，清蒸，不放葱；再炒个水晶虾仁，做个双椒回锅肉，鱼香铁板日式豆腐，再弄个上汤娃娃菜……欢欢，你想喝什么汤？南瓜绿豆还是蕃茄排骨？”
　　听着他如数家珍般将我最喜欢的菜点了个遍，还那么仔细地交待了我的喜好，我原本还在欢喜中有些楞神，直到他招呼了我好几声，我才回过神来。
　　“都可以……还是南瓜绿豆吧。”
　　我记得他上次住院的时候，刘劲说过，他那个病，多吃绿豆比较好。
　　我说着，抬起头来冲对面笑。不知是不是错觉，那一恍神间，孙漫的脸上有转瞬即逝的落寞。
　　孙漫的厨艺的确没得说。一个上午，她按乔书平订的“菜单”做出了色香味俱全的五菜一汤。
　　直到饭菜上了桌，我才发现，乔书平居然没有和她在一起。
　　吃过早饭之后，为了避免再次亲身经历乔书平和孙漫的卿卿我我，我以复习功课为名，早早躲进了自己的房间，等到陈婶来叫我下去吃饭，我才发现，摆满了佳肴的餐桌前，只孙漫孤孤单单一个人。
　　“乔叔叔呢？”
　　“我不知道。”
　　尽管孙漫竭力掩饰，那份失落却被我看了个一清二楚。
　　我也懒得再和她说什么，转身就去了楼梯拐角下的书房。
　　在这个家里，乔书平有两个书房，常用的在二楼他的房间里；另一个就在一楼这边，地处楼梯拐角的角落里，很隐蔽的一个地方，面积却要比他二楼房间里的那个书房大很多，可是他却很少去。我的记忆中，那个书房的门常年紧闭，只有在很特别的日子里，乔书平才会把自己关在里面。
　　比如，现在。
　　书房的门一如往昔关得紧紧的，我走过去，轻轻敲了敲门。里面并没有声音。
　　难道是我猜错了？
　　我继续敲门，手上微微地加了点劲。
　　门毫无预兆地打开，没有准备的我一个趔趄，却被一双手稳稳地接住。
　　“跟你说过很多次了，女孩子言行举止要优雅。比如敲门……”
　　乔书平站在门口，黑框镜片后面的目光有一丝丝严厉，更多的，却是掩也掩不去的疲乏。
　　“吃饭了……”
　　我有些害怕那样的目光，微微低了头，有些不自在地用脚搓着地面。可是就在这个瞬间，我闻到一股熟悉而陌生的味道，我蓦地抬起头来。
　　“乔叔叔，你抽烟了？”
　　乔书平还没来得及回我，孙漫有些夸张的声音却在我的身后响起。
　　“书平，欢欢说的是真的？你抽了多少？你为什么要抽烟呢？昨天刘劲不是还千……”
　　“够了，孙漫，我自己心里有数。”
　　乔书平抬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有些烦躁地打断孙漫。他甚至没有再看我们两个一眼，就冲我们挥了挥手：“我知道了，你们先过去坐着，我收拾下就来。”
　　我张了张嘴，想还说点什么，至少，我即使再不喜欢孙漫和她刚刚说话的方式，可这个时候，我愿意跟她站在一条战线上。
　　毕竟，某次乔叔叔发病时，刘劲的话言犹在耳。
　　“这病，再抽烟，是会要命的！”
　　此后很长一段时间，我陪着乔书平一起戒烟。这对他而言，的确是一件比他经历过的所有大案要案还要来得艰难的事。
　　据他自己讲，他这烟，刚上大学便抽上了，后来因为工作的关系，越抽越多，最后到了“可一日无饭，却不可一日无烟”的地步。
　　陪他戒烟的时候，我刚好放暑假不久。所以，那个时期，只要我在他跟前，他每每习惯性地拿起烟，我就会一跃而起，毫不留情地抽走那根烟，再狠狠地蹙起自己的眉头，冲他吼：“乔叔叔，我最讨厌烟味了！”
　　他于是无奈地冲我笑笑，转身去找我给他特别准备的“戒烟糖”。
　　那样坚持了有小两个月，他自己认为基本戒除了烟瘾，又刚好开学，我放心地去了学校。
　　可是有一晚，宿舍里熄灯很久了，我在被窝里打着手电，偷看完《追忆似水年华》，手机却震动了起来。
　　是乔书平。
　　他几乎没有在这样的时间给我打个电话。我毫不犹豫地接起。
　　电话中，他的声音有些低哑，仿佛夹杂着我不熟悉的丝丝脆弱。
　　“欢欢，说说你最擅长的那句话。”
　　我怔忪了半天，才明白他指的是关于监督他戒烟的那句话。
　　那是深夜的女生寝室，除了均匀的呼吸声，四周寂静如斯。我楞了几秒，才压低了声音，脑补着以往很多次现场的情景，说了那句我顺口的话。
　　那边安静了好久，久到我以为他是不是已经睡过去的时候，才听到他在那边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欢欢，谢谢你。你不知道，刚刚，我已经把烟叼在嘴上，打火机也已经拿在手上了……谢谢，晚安。”
　　那是一个我至今回忆起来，仍然觉得诡异莫名的电话。我到现在也不知道，那一天，乔书平到底经历了什么，以至于自控力坚强若他，竟也会深夜向我一介小小的女生求援。那是我第一次从听筒中感受到他的脆弱，也是我第一次意识到，原来，一直在我眼中如变形金刚一般坚不可摧的乔叔叔也会累，也会弱，也会需要，我的支持。
　　这样的发现，在我小小的心中荡起无数涟漪，也是我想入非非的起始……
　　唯一可惜的，那一次，是仅仅的一次。
　　他后来真的完全戒了烟，至少，我再未在他的身上闻到过烟味。
　　可是，今天，他是怎么了？
　　乔书平从书房出来的时候，换了一身衣服，苍白的脸上平静得看不出任何端倪。
　　“吃饭吧。”他坐下，冲我和孙漫招呼一声。
　　我悄悄地打量他，妄图从他的脸上找出他奇怪行为背后的原因。可是人家万分平静地和身旁的孙漫说话，万分优雅地喝面前的汤，就像刚刚那一幕不过是我的错觉。
　　一餐饭吃到七七八八的时候，我清了清喉咙，冲对面的人说：“乔叔叔，这顿饭就这么吃了？”
　　他本来正在“数饭粒”，闻言抬头冲我微微一笑，映得镜片后面眼睛下的青黑愈发明显。
　　“那你还想怎么吃？”
　　“这……可是您的寿宴！”
　　我望着桌上摆开的五菜一汤，精致是够精致，丰富也还将就，可是，可是，我就是觉得不够……
　　我想像中的乔书平“四十”寿宴不是这样子的！
　　乔书平沉吟着，估计是在想如何跟我说。旁边的孙漫却急急地接了上来。
　　“欢欢不说，我还差点忘了。我还给你做了寿面。做了我老家的风味。书平，是我亲手拉的面哦……”
　　孙漫是西北人，有一手拉面擀面的绝活儿。这个我承认，可是看到她现在那付样子，我的心中就那么不舒服起来。
　　“欢欢，你觉得怎么样？”
　　乔书平居然在这个当口，把球踢给了我。说实话，我原本就不喜欢面食，更何况是孙漫做的。可是，今天，这碗面，又不是给我的。
　　我没好气地瞪了对面一眼，道：“这样很好。过生日就是要吃面嘛。”
　　面端上来的时候，的确卖相不错。白的面条，黄的汁水，红的蕃茄，绿的青菜，光看看就知道味道一定差不了。
　　可是，乔书平只象征性地挑了两根吃，就搁了筷子。
　　我却在这时，和孙漫不约而同地唱起了生日歌。
　　“虽然没有蛋糕，可是我相信，对着这面闭眼睛许愿，一定也是一样的。来，许个愿，乔叔叔。”
　　乔书平冲我笑笑，真的闭上了眼，煞有介事地双手合十。好久，才睁开眼睛。
　　我没有问他许了什么愿，但我猜，他的愿望里面一定会有关于我的。

作者有话说

　　乔叔叔的生日很特别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