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第 23 章 ...
-
我仿佛是做错了事怕被人发现的孩子，抖着手把那小小的放大镜迅速放进那个盒子里，再小心地盖上盖子，原样压在案卷上，再把案卷小心地拉回到原来的位置，把手中的书匆匆塞回书架，逃回了自己房间。
晚上，我和乔书平碰了面。我却当什么也不知道一般，只跟他聊了聊学校这一周的事，他也如常般问了我在学校都吃些什么，什么时候睡觉，作业多不多，考试辛不辛苦之类。末了再加上万年不变的叮嘱：“不要太累了，身体才是最重要的，吃好休息好。”
我不住点头，却见他摘下眼镜，不时按压鼻骨两侧。
“乔叔叔，你最近是不是很辛苦？”
他冲我笑笑。
“也就是那些年，一年一年的，都差不多，有什么好辛苦的。”
我嗫嚅了下，还是什么也没有问。
“下周五你回家吗？”
这学期以来，因为功课紧，我一般也是两周甚至三周才回来一次。这周已经回来了，乔书平这么问，倒让我有多了些其他的想法。
“算了，下周要月考。”
乔书平又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对我说：“也好。你在学校，也好。”
我觉得有些奇怪，这语气不太像平时的乔书平，我想问下周是不是有什么事，可看他一脸倦意甚浓的样子，终是什么也没问。
那一周回到学校，始终有些惴惴，倒也说不上来为什么。一直捱到周四，晚上，乔书平打了电话来。
他平日里很少给我打电话，有时偶尔也只是发个短信，无非是让我晚上不要学得太晚，春天早晚天凉，注意增减衣服一类。
我接起电话的时候，开始他也是又照例嘱咐了一番。我如同背书般一一作答，心中却隐隐觉得有哪里不对。可是电话那边，他音调语气如常，也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就那么絮絮叨叨说了半天学习生活琐事，两边却突然沉默下来。我的心突然加速跳动了几分。
“快熄灯了吧？”
“嗯，快了。”
“那就这样，你赶快去洗漱了。”
“乔叔……”
“还有什么事？”
“……没有了。乔叔晚安。”
“晚安。”
我捏着电话莫名其妙地坐了好久，也想不通这个电话的来龙去脉。
第二周的周二，我在报上看到了关于“揽月大桥”第一次庭审的报道。
听同学们议论，有小道消息说，这次垮桥事件，死亡人员中有U省一个主要领导的夫人和女儿，所以上面对整个事件关注得紧。□□调查小组还没走，U市检察院就对涉案一干人提起了公诉。
报上的报道当然不会涉及这些小道消息，有的，只是对案件第一次庭审的基本情况进行了报道。我在报道的最后看到了这么一段话：本次庭审最引人注目的，是平京事务所首席大律师乔书平作为本案第三被告于津的代理人出席了今天的庭审。乔律师将为于津作无罪辩护。作为本城最有名的建筑设计师，于津本次被控设计方案存在重大问题，是导致“揽月大桥”垮塌的主要原因之一，而乔律师在今天的庭审中提出了设计方案符合力学原理，与大桥垮塌无任何关联的观点，并将在后续庭审中继续提供佐证观点。这一次案件是乔书平律师继上次袁志案后，再一次为主要被告作无罪辩护，是力挽狂澜，还是重蹈覆辙，让我们拭目以待。
报道写在周二，而庭审的时间，是上周的周五。
我有些模模糊糊的念头闪过，却如断线风筝一般，立马就散失得无影无踪。
我在食堂食不甘味地吃完晚饭，想了半天，给于京打了个电话。
“哈罗，小欢欢，你可是好久没来看我这个老头子了。”
于京的性格和乔书平的大相径庭。他外向洒脱，快人快语。比如现在，我曾以为他或多或少会为于津担心，言语间肯定会少了往日爽朗，结果……
这样也好，我少了许多思量。
“我看了今天的报纸，知道了津哥哥的事。”
“怎么，为他担心了，还是，对你乔叔叔没有信心？”
到底是于京，我只不过一开口，人家便把我的目的瞄得一清二楚。
“这次是书平帮我。原本，于津的案子该我打的。可是你也知道，我得回避……”
“于叔，我乔叔叔这半年来，身体一直都不好……”
我莫名就想起了那个小小的放大镜。
“放心，小欢欢，这个案子，你乔叔叔没问题。我答应你，这个案子结了，让他好好休息一段。”他忽然像想起了什么，在那边“嘿嘿”一笑。
“怎么？”
“这个案子背景复杂，涉及人数众多，估计打完也是一两个月之后的事了，到时我不让你乔叔休息，他也会主动休息的。”
“他，怎么会？”
“你还不知道？”
“什么？”
“算了，既然你乔叔没跟你说，我就不多事了，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反正，那个时候，你乔叔肯定会好好休息下的。”
我听不懂于京这话中的玄机，不过有了他的保证，我也算是放心。那一天后，安心迎接各种铺天盖地的考试，间隙间不忘时时关注下报上对“揽月大桥”垮塌案庭审的报道，转眼又是一月。
情况似乎正如于京告诉我的那样，经过几次庭审，乔收平拿出了系列证据证明于津的设计方案符合力学原理，同时考虑了多种意外情况，方案并无问题，而检方也似乎慢慢接受了这种说法。最后的论辩定在5月中旬，可是5月初的时候，乔书平却病了。
那是五一节最后一天假期，我正收拾一些东西准备返校，乔书平拿了个瓶子进来，说是陈婶才做好的红油腐乳，可以带到学校去拌饭。我伸手接过，还笑着在说“谢谢”，他就在我面前倒了下去。
我眼睁睁看着他捂着胸口，连呻吟一声的瞬间都没有，就顺着门框滑下去。他的茶色镜片滑落在一边，露出他白得几近透明的脸。
我明明已经在第一时间作出了反应，我拉住他的手，像冰一般的冷。我不住地叫“乔叔叔，乔叔叔”，可是他的眼睛紧紧地闭着，一动也不动。
这是我长这么大以来，第一次亲眼看到他在我面前病发。我从来没像现在这样心慌过。所有不好的想法在那个瞬间齐齐涌上心头。
我的乔叔叔，我不相信……
我拼命地叫他，引来屋子里所有的人。陈辉第一时间给刘劲打了电话，随即便操作起血压计、便携式心脏监测仪……而陈婶已经熟稔地开始心肺复苏术。
一切都是那样井然有序，如同他们每天开车做饭的日常工作一般，只有我，呆呆地站在一边，心痛心慌莫可奈何，如同，一个真正的局外人。
刘劲到来之迅速，超出我的想像。
“血压58/83，心跳最初135下，现在116，我老婆按20次每分钟做了复苏……”
刘劲检查前，陈辉已噼里啪啦说了一大串。
刘劲点点头。
“给我个垫子。”
我还来不及动作，陈婶已经递过来一个大小正合适的。刘劲接过来，小心地替乔书平垫在脖子后面，这才蹲下去拔拉乔书平的眼睑。那人就在这一刻，慢慢地醒转过来。
我看见他的眼睛慢慢睁开。下一秒，他立即就抬起了自己的手，遮在前额那里。原本睁开的眼睛也随之微微地眯起来。
“感觉怎么样？”
乔书平微微摇头。
“没事。”
我看见刘劲的一只手攥得生紧，撑得手背发白。他扭过头长出了一口气，才回转头来面对乔书平。
“我上两周跟你交待的事看来是白交待了。书平，你的毛病……”
“刘劲！”乔书平的声音一如往昔，刘劲的话话却不得不戛然而止。
我看见乔书平微微地转过头来看我，不待他开口，我已在他面前蹲下来。
他冲我淡淡的笑，微微眯起的眼角有几道分外清晰的纹路。
他说：“对不起，吓着你了，小欢欢。”
他说：“我很好的，可能就是一点低血压，你别多想。”
他说：“你该返校了，别耽搁了”他说着急急地转头，像是要找陈辉，可是立刻他的脸愈加暗淡下去，他的眉头微微地蹙了蹙，头和目光却停留在某处一动不动。
“陈辉……”他低低地唤。
“先生，我下去发动车。”
陈辉站在乔书平身后，没作一丝停顿。
他再度慢慢地转回头来看我。
“快去吧。”
“可是……”
我看看他，又看看刘劲，后者避开我的注视，只含糊不清地说：“他是……老毛病了。”
我还是蹲着，一动不动。
“欢欢……”
他的声音中有一贯的命令，更多的，还是淡淡的无奈。
我慢慢起身，看他。
他一直微微地笑，眼角边的沧桑越发深刻。
我不敢再看，只拎起我的包，拿起那瓶红油腐乳，匆匆掠过他，下楼。
作者有话说
第23章 第 23 章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