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缘起（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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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四季如春，风光秀丽。阳阳，你眼光不错啊。”
袁靖在谢冬阳身边立定，遥望着月光下波光粼粼的海面，声音听上去很是惬意，怎么听也不像是刚刚出手意图活埋了自己二师弟夫妇的样子。
谢冬阳心中一阵冰冷，他缓缓将两个已经失去意识的人放在沙滩上，转身望向袁靖。
迎向他的目光，袁靖忽然抬手摘下头上戴着的鸭舌帽，只见一颗锃明瓦亮的光头赫然出现，谢冬阳定睛一看，袁靖左眼角处一道狰狞而又弯曲的伤疤向后脑勺蜿蜒而去，明显是一道新伤；然而这道恐怖的伤口却为袁靖原本便俊美到妖异的面孔平添了三分诡谲的魅力，说不得换上出家人的衣服还能搏个妖僧的名号。
袁靖笑道：“你看师兄这个新发型如何？”
谢冬阳暗暗绷紧了后背，面上却丝毫不显，微笑道：“很不错。”
袁靖忽地向谢冬阳趋身而来，他肌肤上霎时寒毛直竖，左脚向后踏出一步，避开了袁靖。
袁靖右手在半空中顿住了，不禁笑道：“你现在和我很生分了……不知师兄做错了什么事情，得罪了小阳阳呢？”
见谢冬阳面上的笑意缓缓收起，也不答话，袁靖面上却笑意渐深，“今天我过来这里，除了找你之外，还另外要取回一件物品……不过看样子，你是不愿将那件物事交给我了。”
谢冬阳冷冷道：“有本事你自己来拿。”
袁靖慢慢将帽子戴上，泰然道：“做为上次的回礼，我可以让你三招。”
谢冬阳冷声道：“不需你让，战便战！”
“战”字一落，谢冬阳便将一直背在身后的左手向着袁靖的方向一扬，成百上千个黑色颗粒物体便破风直射而去，袁靖身形一闪，没有击中他的黑色颗粒便恶狠狠地没入沙地之中，只听一阵令人牙酸的“滋滋”声，不难想象此等物体打到人的身体上时，会产生什么样灾难性的后果。
那赫然是他刚才把江城和张莉莉放下的时候，顺手在沙滩上掬的一小把沙子，只不过在他的暗劲灌输之下，居然变成了可断金切玉的利器。
也就在这一刻，谢冬阳浑身上下三千六百万个毛孔乍然张开又紧紧闭上，他心头运足一口气，猛地踏前一步，左手握拳，以一往无前的气概朝着袁靖的心口洞穿而去。
袁靖面上的微笑纹丝不动，却也就在这一刻，谢冬阳浑身上下一阵毛骨悚然，以他敏锐至极的五感，一刹那间，竟听到春雷涌动一般隆隆的声音次第响起，最后竟有让人震耳欲聋的错觉。
那赫然就是从袁靖身上传来的血液奔涌的声音，如大海奔涌，海潮狂啸，谢冬阳看着比起自己最多高一个头的袁靖，却觉得自己仿佛是一个正在面对着巨人的侏儒一般，三个月下来都巍然不动的澄明心镜悄然出现了一条裂缝，一种无法力敌的颓然之感从心头升起。
谢冬阳习武多年，这种情绪几乎是一产生他便觉察到了，也就在那一刻，袁靖忽地一拳朝他面门轰来，谢冬阳只觉得眼前一黑，之后一阵剧痛升腾而上，他的意识出现了短暂的空白。
他反射性地弓步一退，深深地吸入一口海边带有咸味的空气，气息运转之下，面上的伤已是在血液流转之间好了不少。也就在这一刻，海风扑来，谢冬阳遥望水天无垠的远方，心灵再次进入了大安宁的境界。
袁靖望着谢冬阳，少年那美丽的脸庞半边已是微微肿起，唇角带着斑驳的血迹。令他感到有点出乎意料的是，谢冬阳竟很快便再次摒弃了自己对他造成的精神和□□上的影响，比之三个月前那次交手，进步了何止一层。
武学一道，如逆水行舟，不进而退。看来，除了惊人的天分，谢冬阳也同时具备了勤奋刻苦，不畏艰险的气魄。
这是他从小看到大的孩子，从未令他失望过。
谢冬阳察觉到了袁靖带着赞赏的目光，他心头一动，忽地再次揉身向前，仍然是毫无花架的一招半步直拳，招式还未走老，忽地一抬脚尖，扬起带着暗劲的砂砾再次朝着袁靖袭来，袁靖一笑：“没有新意。”
“有用就行！”
谢冬阳借着袁靖一闪身的那一瞬间，忽地发劲迫近，手臂曲肘下沉，朝着袁靖当胸打去；也就在同时，他的颈、肩、臂、胯同时发力，朝着袁靖展开了一系列如暴风骤雨的快速击打，眨眼间劲力巧妙圆融，打出了太极生生不息、环环相扣的气韵。袁靖却毫不反击，只是被动迎战，水来土掩地一一格挡，转眼间二人已斗出十米开外并踏入了海水之中；远远看去，月色下两条人影交错，其速度快得肉眼几乎没办法跟上。
也就在此时，沙滩上躺着的江城却慢慢睁开双眼，他茫然的目光投向了远处斗得正酣的二人，随即便恢复了清明。望了一眼躺在身侧的张莉莉，他悄然起身，潜进了海水里。
此刻，在谢冬阳有意无意的导引之下，袁靖与他逐渐缠斗到了海水之中。也就在此时，袁靖渐渐感觉到了海风咸腥海水粘腻，久战之后竟对他充沛的体力产生了一定影响；且海底路况与陆地松软的沙滩大相径庭，时不时暗流涌动、礁石暗布，他还得分心去注意脚下，一来一往之下，竟有落到下风的趋势。
袁靖不禁暗自颔首，他往后一退，将自己与谢冬阳拉开了距离。
谢冬阳却是占了地利之便，正要趁胜追击，却见袁靖朝他做了个中场休息的手势，不禁一愣。
“阳阳。”袁靖站在齐腰深的海水中，面上微微露出了一丝笑意：“你确实进步了。不过，要想击败我……也许你这辈子都不可能。”
谢冬阳心知自己刚才对他的追击根本就是占了袁靖所谓“让你三招”的便宜，却也没能制服袁靖，现在二人正是相持不下的局面。他这三个月来避世隐居，自以为已经大有长进，没想到还是落入了如此境地。
听了袁靖的话，他不怒反笑：“你也就是占了年龄之便。迟早有一天，我会让你俯首称臣！”
“伶牙俐齿。”袁靖沉吟道，“你之依仗，不外乎就是《无天精要》罢了。这个东西，以你现在之力根本无法保全。师父糊涂了。”
“那又如何？”谢冬阳面色冷淡，“师父自有他的用意，现在他老人家已含驾鹤仙去，你要忤逆恩师，令他泉下有知不得安宁么？”
“我很好奇，师父是真的要留给你么？”话音刚落，袁靖忽然身形一动，朝着谢冬阳虎扑而去，也就在此时，他身上骨节铮然作响，谢冬阳隐隐听到袁靖出拳的风声中，似乎夹杂着龙吟虎啸的风雷之势，他心知袁靖天赋异禀天生神力，自己根本无法力敌，一咬牙，瞬间便将脖子上挂着的玉佩扯断下来，反手扔进了茫茫大海之中！
袁靖何等眼力，见状便身形一顿，朝着那玉佩没入的海域一跃而去，也就在此时，寂静无声的海上忽然一声枪响！
袁靖虽然反应极其迅速，但当他潜入海水藏好身形的同时，肩上还是传来了一阵剧痛，对方赫然是个神枪手，以他的速度还是肩部中枪了。
悠悠海风呼啸，万籁俱寂的风中，袁靖听见了一阵杂乱粗重的呼吸声。
他听声辩位，在海中潜游几米后乍然暴起，却在看见眼前一幕后，生生止住了攻势。
江城微笑着将手中的枪口对准了谢冬阳的太阳穴，像是才发现袁靖一般惊讶地抬了抬眉毛：“大师兄，好久不见。”
袁靖从水中立直身体，也微笑道：“怎么，攀上了京城张家以后，你竟有底气来找我的晦气了？”
“现在多一秒都是时间的浪费。”江城道，“你下水去找那个玩意儿，找到了给我，换小师弟一命。”
袁靖双手抱胸，“看了那么久好戏，还终于让你找着机会了——不过，你凭什么认为，我就会按照你说的去做呢？”
被挟持的谢冬阳也感到甚是烦闷，江城找什么人不好，居然找他来威胁大师兄。莫非他还不明白袁靖其人最是凉薄，兼且是个不折不扣的武痴和暴力分子，刚才他和自己打生打死可毫不作伪，江城是瞎了眼没看到？
江城看了看天上那轮圆月，轻声叹道：“师父若在天有灵，看见我们师兄弟三人争斗，想必一定会伤心至极。大师兄何不做出表率，早点终止这场闹剧？”
“江城，以你对我的了解，我能不能十步之内扑杀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
袁靖好整以暇地摸了摸自己不知何时已经再次光溜溜的大好头颅，观察着江城遽然变色的脸，淡淡道：“不若我们各退一步？”
江城咬牙道：“她是个孕妇，你不怕遭天谴吗。”
一阵短暂的沉默。
袁靖忽然笑起来：“你莫非不知道，你大师兄自小便克父克母，天煞孤星。区区天谴，我有什么可怕的？”
也就在此刻，谢冬阳忽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出手，也就在这一刹那，觉察到自己必定躲闪不及的江城，果断朝着谢冬阳扣动了扳机——
这瞬间仿佛天地俱寂。
谢冬阳反应极其迅速，他全身气血急剧运转，速度忽地硬生生加快了一倍不止，他是抱了和江城同归于尽的气势——按这个速度，哪怕子弹贯入他的头颅，他也能在那一刻将江城的心脏生生捏碎——不管怎么说，他无父无母无妻无子，这会儿有二师兄陪他上路，他怎样也不会亏——
然而，也就在那一瞬间，谢冬阳眼角余光却瞥到了大师兄从来泰然自若，此刻却苍白若死的脸孔，不知怎么地想起了他五岁刚入南谢门时，朝着师父磕头敬茶后抬起头，站在师父旁朝着他露出一丝微笑的拘谨少年，那是十二年前还带有几许稚嫩气息的大师兄，也是他胼手胝足，手把手地教他练武把式，教他如何对师父晨昏定省，练武之人该具备何种礼仪风范……
就像师父临终前对他说的，“你的大师兄过得太苦，他不姓谢，不应该一辈子被拘在南谢门这艘船上……《无天精要》不是什么好东西，你如果能做到破而后立，你便将它传承下去……如果不能，便趁早毁了它！不要步你父亲的后尘，为了这东西，家破人亡，妻离子散……这也算是你母亲最后的心愿吧！”
他忽地紧紧攥住谢冬阳的手，两只眼睛亮的吓人，一瞬不瞬地盯着他：“做得到吗？”
谢冬阳听到自己的声音软弱不安，似乎一阵风来便能够吹散消逝：“我明白了。”
“我是问你做得到吗！”
“……做得到！”
“江湖人人皆道《无天精要》为武学圣典，为昔年天下第一高手“龙魔”谢天奇所留……但你记住，除非万不得已，否则千万不要去看这个东西！要知道，唯天煞孤星命，方无理无人情……”
恍惚间，谢冬阳仿佛看见一个少年牵着一个小孩，漫步在冬日难得的暖阳下，一个问：“阿靖哥哥，你说，我以后能成为天下第一高手吗？比谢天奇还厉害的那种！”
一个答：“那你要先打败我才行！”
……
眼前忽地一黑，谢冬阳不可置信地睁大双眼，袁靖蓦地以血肉之躯包裹住他，随后身体一震……
谢冬阳望着水面上绽开的殷红水花，忽地觉得天旋地转，他从未拥有这么强烈的愿望——
如果老天爷能够再给他一次机会，他绝不会让自己与大师兄渐行渐远，直到如今这般形同陌路；如果时间可以读档重来，他将要在最开始的时候，以生命为赌注将《无天精要》练到极致，这样师父也不会被逼得与人赌斗，内伤过重而落得含恨而终的下场……
忽然有个声音悠悠在他耳边响起：“你果真愿意习练《无天精要》，成就无天之体，重溯时光之路？”
谢冬阳昏昏沉沉之中极其坚定地点了点头。
“既是如此，你便去到大千世界，以心炼魂，淬炼无天之体吧！”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缘起（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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