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十二·倾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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壁炉里的木料在噼啪的燃烧声中绽放出奇异的木质清香，不远处的小水池里，赤色的莲花开得很是妖艳。他在这间藏满卷轴的偏殿里已经待了很多天了，晦暗不明的火光在他那张精致漂亮的脸上来回跳跃，然后又顺着他那既长又温顺地散下来的长发滑落下去，最后消融于冰冷黑色的玄武岩地面，周而复始。
“主上还是没有回来吗？”
“没有。”
由于主人经常不在，这座华美的泱泱行宫几乎常年笼罩在一片令难以忍受的静谧之下，只有宫人细微的脚步声会在空旷的殿堂中偶尔回响。能这里服侍待命的宫女大都十分沉默，不过本来他也只是随口问问，并没有期待能在这群安静又恭顺的宫人嘴里问出些什么。
以往十分感兴趣的高深幻术和晦涩咒文现在一点也挑不起他的兴趣，他的脑海里不停地浮现出数月前在刃雪城里举行的那场盛大的迎接典礼。为了那两位流落在凡世整整三十年的皇子而举办的它实在令人印象深刻，帝国上下因它而彻夜狂欢了足足三日，无数鲜花美酒琳琅满目，精彩纷呈的歌舞令人目不暇接。当时他的主上也出席了这场典礼，碍于身份，他不被允许出席，只能独自待偏殿里透过水镜观看一切。当他从水镜中看见那个被冰族的大皇子抱在怀里的幼童时，他突然间就明白，自己多年来为什么不能直接出现在人前的原因了。
樱空释，幻雪帝国的二皇子，也是皇室中最小的目前仅存的唯一没有成年的皇子。早在很久以前，他从漫长的黑暗中被主上唤醒后没多久，他就听说过这个名字。尚且懵懂的他曾经向主上身边一位头发很长很长的侍女问过樱空释是什么人，结果那位侍女包括其他人都无一例外地回答说樱空释是主上的孩子。
哦，主上的孩子。
从那时起他就对素未谋面的樱空释既羡慕又隐隐有些嫉妒。他经常都在想主上的孩子到底是什么样的，深知自己与主上并不是母子关系的他由于睁开眼睛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自己的主上，所以他一直都对对方有着深深的依恋，尽管每次对方都对自己表露出的这种感情微笑不语，但他的热情也没有丝毫减退。他总是希望主上能多看自己一眼，哪怕只是嘴上稍微夸一下他，他就能高兴一整天。不知不觉中，这种扭曲的渴望与依恋让他不自觉地留意起宫人口述中的那位主上的孩子的行为，自己还下意识地加以模仿……再加上他总是听从主上的吩咐，从不违背，从不多问，学习幻术修炼灵力时更是非常努力用心。
所以很快，他就发现主上对这样的自己很感兴趣，与自己对话的次数和见面的机会也比以往要多。
这令他十分高兴。
直到樱空释出现那天，这座在内心世界里自我构筑起来的空中城堡终于出现了不可弥补的破裂伤痕，他生平第一次感受到了来自灵魂深处迸发而来的惶恐与惊怒。
水镜被暴虐的灵力捣了个粉碎，他把自己幼小的身体缩成一团，神色痛楚地捂住了脸。虽然只有一眼，但已经足够他看清一切：他的外貌形态与樱空释极其相似，两人有着同样精致的五官和深深的轮廓，又长又软的银发，漂亮得不食人间烟火，就连眉间都有着一模一样的灵力痕印。虽然两人的面容其实并不一致，但若是同时站在一起，第一眼看过去绝对能混淆身份。
从那天起他就把自己关进了这座藏满卷轴的偏殿，再也没有踏出一步。他有些麻木地想，反正从他有意识开始他就没正式踏出过这座宫殿的大门，除了这座宫殿里的侍人和他的主上，别人都不知道他的存在，如同幽魂一样安静地待着，不是很好么？
他的主上自樱空释返回刃雪城后就再也没回过这座宫殿一次。即便知道自己的存在可能是因为某个连他自己也不愿意去多想的原因，他也还是希望能见到自己的主上。但他万万没想到，在这座偏殿里待了那么多天，他没等来自己的主上，反倒等来了他现在一点也不想看见的人。
看着那个若无旁人地在书架上搜寻的身影，本来用幻术将自己隐藏起来的他眼见对方正一点点地将他感兴趣的东西全部搜刮出来，并且看上去像是要全部拿走的时候，恶念顿生的他终于按捺不住压抑已久的怒火。他瞬间撤下了所有的隐匿法术屏障，仿佛被侵占了领地般恼怒不已的他对着对方照面就是一手极具侵占性的攻击。
许多被精心挑出来的珍贵卷轴霎时散落一地。突如其来的陌生气息以及杀气的确让对方触不及防，他看着那人虽然反应极快但依然很是狼狈地躲开了自己的攻击时，心中陡然腾升出一股报复般的快意。当那人恼火地看向自己时，对方眼里一闪而过的惊诧更是让他愉悦。
“你是谁？在这里干什么？”
他没有理会对方的问题，抬手又是一招攻击幻术向对面迎去。那人显然也不是好脾气的，见他没有回应，那人便冷笑一声，也扣起了左手的无名指，双方一言不合就开打，没一会儿偏殿里到处都弥漫着幻术的光芒，满地都是暴力席卷过的痕迹。他从醒来有意识开始就一直研习着各种高深的法术，出手前他一直对自己的力量有着绝对的自信。可出乎意料的是，眼前这在凡世逃亡了三十年理应没有办法好好修习幻术的人，跟他动起手来居然不相上下。
无数排列整齐的高大书架坍塌下来，木质的碎屑与卷轴残骸铺得满地都是。本来以为稳操胜券的他渐渐地急躁了起来，因为灵力大幅度消耗而从额际滑落的汗水也越来越多，好在对方看起来也并不轻松。但在他这么分神的一刹那，狠绝的神色就从对方眼底里一晃而过。只见那人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咬了咬牙，扣着无名指的左手依然没有任何变化，但一直处在防备状态的右手却突然抬起，食指微微伸屈……
不祥的火焰带着霸道的死亡气息扑面而来，那人显然是打算直取咽喉将他一击毙命。旗鼓相当的僵持状况陡然直转急下，生死一线间，偏殿里的莲花突然开始弥漫出一股比平常更为浓烈的让人吸一口就能陶醉不已的梦幻香气，那人措不及防地被这股香气困住了，原本让人避无可避的招式也自然地出现了漏洞。
大汗淋漓的他立即抓住了这个机会，身体向后大幅度地倾去，矮下腰来的他躲过了对方的致命一击。
虽然命是保住了，但他的眉心处却火辣辣地疼了起来，仿佛有火焰在上面灼烧似的，他摔倒在地，惨叫一声。抬手一摸，掌心全是血。
“啊，真恶心。”眼见自己没死成，对方那双浅得晶莹剔透的眸子骤然染上了前所未有的浓烈霜色。那人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眉间的樱花印记越发明亮，眼神却冷酷到了极点。
一切仿佛都被无限拉长，他在痛苦中看见对方白皙的指尖又重新被鲜红的火焰缠上，桀骜不驯的火焰在那人的手里安静乖巧地变换着各种各样的形状。最终，它们凝聚成一把锋刃无比的尖刀。
正要挥刀落下的瞬间，那人的手被另外一只手握住了。
他的主上悄然无息地凭空出现，不仅一把握住了那人的手，还将其指尖凝聚出的尖刀幻影化作轻烟。
“释，你怎么学了火族的幻术？”没有斥责，也没有大发雷霆，甚至连缘由都没有过问。仿佛满地狼藉四散的珍贵卷轴与幻术打斗的痕迹并不存在似的，他那突然出现主上开口就问了一个与他设想中完全不一样的问题。
“……我没有学。只是之前看得太多，就会了。”那人的杀气在幻术被轻易化去时就已经收敛得一干二净。在与他主上对答时，那人居然还抽空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虽然很快又转过头去继续和他的主上说话，但他还是觉得浑身发冷。
他听到那人用漫不经心的语气说：“其实火族的幻术挺好用的，比冰族要强。”
“真是个聪明的孩子。不过呢，这下可难办了。”他的主上唇角轻扬，柔软细腻的指尖在对方的眉心上一触即放，他听见他的主上用带着些许遗憾以及兴奋的矛盾口吻，说：“你要是再长大一点，对火族的幻术感兴趣，学了也没什么……释，你还这么小，现在就用了火族的幻术，那将来你成年之后，样子可能会有些麻烦。”仿佛要吊人胃口似的，说到这里时，他的主上停顿了好一会儿都没有继续说话。仿佛在短暂的沉默中酝酿措辞似的。那人也沉得住气，在主上沉默的过程中眉梢都没动一下。
对此，他真不知道他的主上后来为什么又笑了，还伸手挑起对方的一缕银白色的头发，颇有些意味深长地接着道：“你可能会带着火族的颜色长大……我的释，你知道吗？其实你出生那年，因为身体原因，并没有占星师敢对你进行占卜。所以到时候你父皇必定会让占星师来替你占星。他们那群人什么都知道，到时候你学火族幻术的消息可就瞒不住了。”
冰族的法典上明确地说了，任何偷学火族幻术或者与火族有牵连的人，都要受到最严厉最残酷的惩罚，无论是谁都不会例外。
“别人不会知道的。父皇要他们占星就让他们占吧，敢说出来的话，杀了不就好了？”主上的一番话非但没有让那人产生一丝害怕的情绪，反倒是令对方露出了邪气又甜美的笑容，说出口的话残忍又无情：“来多少杀多少。”
“那为了能实现你所说的，你得更加努力啊，释。”
“当然。”
那人狂妄又傲慢的回应让他的主上十分高兴。整个过程中他的主上由始至终都没有看躺在地上的他一眼，在那人说出那番回应后，他的主上就带着那人离开了这座偏殿。
他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眼泪不知道什么时候流了下来。彻骨的寒冷与黑暗从四面八方蜂拥而至，将他牢牢攥紧。
“你打算躺多久？”莲姬回来的时候，身上的白色雍容宫服已经变成了比夜色还要深重的黑色长袍。她的嘴唇没有动，声音却极其清晰地在室内回荡。不过随手一挥，大片拥有华丽色泽的幻术精魂就从她的袖底滑出，闪烁着微光的它们飞散到偏殿各处，如绽放的烟火般照亮四周。
躺在地上的那人似乎被她的去而复返给吓到了，依旧僵在地上一动不动。
在对方的眼神中找不到任何一丝自己想要看到的东西的莲姬有些失望，但她没有将这种失望表露，反倒蹲下来，伸手轻抚那人的眉心。
“……炎咒手刀……”
原本也有一片樱花痕迹的灵力印记如今已经被火族最毒辣的幻术彻底摧毁，还留下了一道深可见骨的可怖伤痕。望着那道刀疤，莲姬低声地笑了笑。指尖微动，那些烧焦的丑陋皮肉立即就恢复如初。只是那光洁的眉心上，灵力聚集的痕印再也不是一片樱花，而是顺应之前留下的刀疤，转化成一道泛着象牙色的刀刃印记。
莲姬显然并不打算将对方眉心上的这个伤痕完全抹去。
“一直都没有给你起名字……就叫你倾刃吧。”
没等倾刃回应，莲姬就站了起来。她拢了拢额前垂下来的长发，抬手一划，凝滞的空气就像被利刃割裂开来一样，露出了一条裂缝。紧接着，那个裂缝越来越大，最后变成了一个充满白光的洞口。
“走吧，到真正的刃雪城去，不要再回来了。到了那边后会有人给你喝一碗汤，你喝下它灵力就会增长五倍。之后你会在那里长大，直到成为我的东方护法。”
“……真正的刃雪城？”
“对，真正的刃雪城。”魂力激荡下，莲姬的声音空灵又缥缈，眉眼间浮现出的神色更是深如海渊：“这里的一切都不过是我手中的玩物。所以，你无须在意。”
……
——TBC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十二·倾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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