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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喜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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詹世源担忧她,想留在常家照顾她,结果被刘氏赶去魏家习武。刘氏答应照顾他的未婚妻,坐在床前用温开水润湿的木勺一遍遍地擦拭常新月的唇,为她补充水分。
常新月的哥哥照常去学堂读书,以求通过魏家的秀才考核,为统治本地的魏家做事。爹娘的酒肆不能停业,虽然雇佣了跑堂,可常爹不能不在。
常母也想留下来照顾女儿,刘氏说她更会照顾病人,常母便没有坚持。常爹只会酿酒,没有她在,账都算不准。
“唉,也是个可怜娃。”刘氏用手试了试常新月的额头是否发热,叹了一声,把浸过凉水的毛巾叠起来覆在她额头,“我家阿源要是病了,我绝不会跑去做别的,你娘倒是把酒肆看得比你重。”
生病的常新月不言不语,眼睛闭合着,长而卷翘的睫毛不安地颤动,眉头皱起,显得分外脆弱,惹人怜爱。
站在婆婆的立场,刘氏对常新月其实没有不满意。但是常新月过于要强,性格能温柔和顺一点更好,衣着打扮朴素低调一些更美……
刘氏伸手抚平了常新月的眉,往窗外看了看,心道:大夫怎么还没来看病?
常新月又皱起了眉。
趁她昏睡,重复的噩梦又污染了她的心灵世界。
灰暗的天空,一望无际的颓败荒野,大地蓬松柔软如棉花,四面八方皆是沙沙声响。她想知道声音从何处来,却发现湿润黏稠的泥土不知何时漫过鞋面,触及她的脚踝。
她踢掉鞋子在烂泥里奔跑,一脚一个脚印,呼吸一次比一次急促,惶惶然不知何时抵达终点。所有泥土沙子都在追杀她,从所有方向扑来围堵她,她恐惧,无计可施,唯有盲目地奔逃。
逃啊逃,她翻过山丘,越过干涸的河床,爬上高高的山。
前面没有路了。
她站在位置最高的山顶,绝望地捂住嘴巴,发出细碎的呜咽。
整个世界都是海水般波涛汹涌、永不停歇的泥土沙子。
它们形成包围圈,她如同掉进陷阱里的猎物,除了坐以待毙,没有第二条路可选。
眼泪早已在脸上干透,嗓子也沙哑得不能正常说话。
常新月清楚地知道,哪一个方向都突围不出去,她将在山顶被泥土沙子活埋。
因为她在梦中无数次尝试突围,没有一次能成功。
怎么办?怎么办!
快想办法!一定有办法突围,一定要想到办法突围!绝不能等死!
她心急如焚,在淹没了膝盖的山顶团团转,思维以前所未有的高速运转,迫切地寻找正确的出路。
刘氏从窗边回到床边,瞧见常新月脸上有什么闪闪发亮的东西,伸手一摸,才知道她出冷汗了。
“唉!”刘氏叹气,“病得很难受对不?老是睡不好……不对呀,龙雀司给了安神助眠的香包,香包应该有用才是。”
在常新月的枕头下摸了摸,刘氏找出香包,将香包放在常新月的鼻子下。
闻到香气,常新月紧绷的面容自然而然地放松下来,皱起的眉舒展,睡得香甜。
噩梦在泥沙灭顶之际结束了。
她仍未想到突围的方法。
不知未婚妻的病情好转了没有……
詹世源练着剑,心不在焉,再次被指点剑法的魏家长老点名:“詹世源,你去旁边休息,别妨碍大家练剑。”
詹世源放下剑,走到一边,望着家的方向,念着常新月。
这时,不及腰高的小树丛里有人小声呼喊他:“詹公子,詹公子!”
谁?
詹世源打起精神走过去,看到一个小厮。
稍微思考,詹世源记起他是魏观潮的小厮,叫多福,遂问:“少爷找我有事?”
多福摇摇头,说:“詹公子今日的表现不是很好,小的路过这里,想知道詹公子有没有事需要小的帮忙。”
詹世源天资好,刻意讨好他的魏家仆人很多,多福如此说,他并不惊讶,道:“我的未婚妻生病了,你不会看病,帮不了我。”
“哦,詹公子请保重。”多福同手同脚地溜走了。
詹世源感到奇怪,多福伺候着魏观潮,好像用不着讨好他吧?他记挂着常新月,很快把多福忘到脑后,盘算着跟长老告假,好尽早回家照看未婚妻。
这边长老冷着脸拒绝詹世源,那边多福匆匆地跑到魏观潮面前,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少、少爷,詹公子的未婚妻病了!小的听到别人议论,说常姑娘跟家主有染……”
魏观潮顿时吃了一惊:“你听谁说的?”
多福老实地说:“六小姐房里的丫鬟红豆。”
魏观潮不认识红豆,把画笔一摔,道:“我要出去。”
他在外面找了一个女大夫,扮成大夫的学徒,跟大夫来到常新月家。
理由是魏家的家主夫人听闻常新月生病了,派大夫来看病开药。魏观潮考虑周全,大夫跟常家见不到他娘,没法跟他娘对质验真假。
病人的安危重要,男女之防尚在次要,刘氏打开门请大夫和魏观潮进来。她不认识魏家家主的嫡子,学徒打扮的魏观潮在她看来,仅仅是学徒。
踏入常新月的闺房,只一眼,魏观潮就看出了常新月生病的原因。
这种病,他的乳娘也得过。
乳娘病死了。
他的眼睛变得晦暗不明,沉默着在常新月床头的柜子翻出剪刀,剪下她的一缕黑发,自顾自地将头发揣进怀里,跑了出去。
刘氏连忙叫道:“小大夫,你拿着我未过门儿媳妇的头发跑到哪里去?”
大夫解释:“头发是入药用的,他回去制药了。”
“哦,这样。”刘氏接受了解释,“我这未过门儿媳妇的病能救吗?她看起来不太好……”
魏观潮一路横冲直撞,粗暴地踹开母亲的房门,迎着他娘和一群丫鬟问询的目光走进去,指着门外:“都出去!”
丫鬟们无声地看向云香玉,得到云香玉颔首,方整齐有序地鱼贯而出,关上房门,将母子俩留在屋内。
云香玉放下吃剩的瓜皮,拿过湿手帕擦拭手指,笑道:“我儿一向随和,今天的脾气这么暴躁,是被哪个人惹毛了?”
魏观潮拂去瓜果盘,把剪来的常新月的长发放在桌子上,哀伤地望着云香玉:“是你惹我。”
“说来给我听听,我怎么惹你了?”
“你心知肚明,母亲。”
云香玉后仰,靠在铺着白色冰狐皮的宽大椅背上,气定神闲地道:“你爹一把年纪了也不晓得害臊,看上个跟别人定下婚约的小丫头,自以为把我蒙在鼓里。”
在多福口中听到的猜测被证实,魏观潮的脸刷地白了。
他平生第一次那么喜欢的漂亮姐姐,为她画了那么多画像,屡次不满意屡次重画的美人姐姐,被他爹捷足先登了!他以为与她有纠缠的只有詹世源,她竟是他爹的掌上娇!
“呵呵。”云香玉皮笑肉不笑,慢悠悠地说下去,“你爹送了你六姐一些别致的首饰,别人都没有,就你六姐有。你六姐呢,非但不珍惜,转眼便把首饰转赠别人。要说这里面没有你爹授意,她真有胆量私自处理首饰,我是不信的。”
叫来魏明妍一问究竟会惊动魏庸,她派人去常新月家翻找一番,金镶玉镯子等首饰确实是魏庸送给魏明妍,一件不多一件不少地被魏明妍转赠常新月。
常新月跟魏庸之间必定有着见不得光的私情。
小姑娘聪明貌美,跟谁发展私情不好,非要勾引别人的丈夫,太缺德了。
儿子喜欢小姑娘倒是可以。
云香玉剔了剔描金画银的精致长指甲,拿起常新月的头发放在面前嗅了嗅,一口气把头发吹落在地,问:“你也看上她了?不愧是魏庸的亲儿子,他喜欢的你也喜欢。他武功高强,每日花两个时辰习武,从不间断,你咋就不爱习武爱画画呢?”
她说的话,魏观潮没仔细听,唯一听清楚的是常新月与魏庸有私情。
“娘。”他坐在云香玉的椅子旁边的地上,孩子似的摇了摇云香玉的腿,“娘,我不要常姑娘病死。”
“我可以答应,可是你能给我什么?”云香玉摸儿子的头,慈祥地说,“你不乖,我让你往东,你不是往西就是往南、往北,偏偏不往东,伤透了娘的心,娘很为难。”
“……我……”魏观潮也为难。
常新月是他见了两面的漂亮姐姐,喜欢她喜欢得此生不再喜欢第二个人是不可能的,忽然间厌弃她也是不可能的。
他求助母亲:“娘,你要我做什么?”
“不画画,专心习武?”
“习武可以,不画画不行,我喜欢画画。”
“那就承诺你每天习武四个时辰,不得偷懒耍滑。”
习武辛苦劳累还脏,魏观潮不想答应,可怜兮兮地问:“每天一个时辰好不好?”
云香玉弹了一下他的脑门,笑道:“不行,要么四个时辰,要么咱俩没得谈。”
魏观潮无法,只得答应习武。
云香玉拉他起来,说道:“行了,跟我切磋一下,我要看到你的进步。”
魏观潮苦着脸与母亲去了比武的地方,遗落地上的常新月被剪下的一缕秀发无火自燃,化作白色灰烬。
与此同时,常新月的头脑不昏沉了。
她掀开被子坐起来,一口气吃掉三碗米饭,整个人精神奕奕,眼睛明亮锐利,与平时没什么两样。
詹世源不知她病愈了,他被魏家长老要求和魏家子弟打斗,化担忧为力量,一挑多不落下风,胜了也不欢喜,追着长老央求提前回家。
这长老正是发现他武道资质出众那位,被他求得心软了,挥挥手:“我再拦着你,你怕是把我视作恶人。得了得了,赶紧走,别在我面前瞎转,转得我头晕!”
詹世源欢呼一声跑出魏家,直奔家里而去。
路上,他经过陈记饼铺,想起常新月喜欢吃这家饼铺卖的饼,上次硬是磨他过来买,便掏出银子丢给伙计:“速度点,我要买一斤绿豆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