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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霜降篇·第三章 ...


  •   外边闪电不断,间或夹着惊雷,水珠子“噼里啪啦”地撞击着地面。

      破庙的屋顶破了一处,雨水便从这破口接连不断地砸进来。

      破口和瓷神离得不远,瓷神也被淋了个透,慈祥的面容沾了雨水显得有些狼狈。

      秦、段、阮三人尚在讨论尸体是如何消失的,明明时、顾俩人都没有藏尸时间。

      几个官差殷勤地把外衣脱了垫在干草上,知县就坐在外衣上数落着师爷出了个馊主意要来寻尸,结果尸体没找着,暴雨倒是来了一遭。

      顾出白坐在时绛身边,摸出之前打包的肉包子,难得地细嚼慢咽着。

      时绛闲来无事,也从顾出白那取了个包子来吃。

      突地,庙门口传来一声鸡叫,这只山鸡显然是被闪电惊雷吓到了,跌跌撞撞冲了进来。

      山鸡圆溜溜的黑色眼珠子扫了一圈,向逃命一般,朝时绛冲了过去,尖尖的喙讨好地轻轻啄着时绛的手背。

      时绛微笑着摸了摸山鸡的羽毛,道:“你这只傻鸡,莫不是迷路了罢?”

      那山鸡通人性,见时绛提问,点头如捣蒜,没了主人的庇护,就算被说傻鸡也只得认了。

      “是那只漂亮的白狐狸的鸡?”顾出白盯着鸡黑溜溜的眼珠子问。

      时绛有趣地看着顾出白大眼瞪小眼,点点头,问道:“你猜猜这只山鸡修炼了几年了?”

      顾出白思索着,还未出声,秦万不知何时凑了过来,兴奋地道:“这只鸡看起来肥得很,看这雨一时半会儿也停不了,不如我们把它烤来吃了罢。”

      语毕,秦万将山鸡提了起来,朝段彬道:“快过来,帮忙拔毛。”

      见秦万要吃鸡,其余众人奔波了一路,也是有些饿了,纷纷道:“我也要吃。”

      秦万为难地看了说话的人几眼:“就这么一只鸡哪里够分的,自然是孝敬给知县老爷。”

      知县老早就注意到山鸡了,但一直不出声,以免失了当官的体面,见秦万上道,口中倒是推却起来:“每个人都分几口罢,我一个人哪里吃得完。”

      那只山鸡扑腾着,拼了老命从秦万手里挣了出来,抖着胖乎乎的身体,还飞出了几尺。

      秦万就在那山鸡后面追,山鸡在前面逃,抖落了不少鸡毛,有几个想邀功的官差也追着鸡跑了起来,一时场面有趣得很。

      时绛看着山鸡觉得有些可怜,一只修炼多年的鸡,竟然被一个凡人追着跑,也不知君泊是怎么教的,不过要是山鸡真成了烤鸡也不好向君泊交待,时绛便开口道:“大家莫要追了,这只鸡不是普通的鸡······”

      “不是普通的鸡,还能是只神鸡不成?”师爷插话道。

      时绛笑而不语。

      又追逐约莫一盏茶的功夫,秦万已经气喘吁吁了,而山鸡已经窜上了梁柱。

      忽地,山鸡五颜六色的鸡毛开始散出金色的光来,金光越来越盛,让人睁不开眼睛,待金光褪去后,山鸡没了,一个秀美的少年荡着腿坐横梁上,笑盈盈地道:“各位可莫要再追我了,我进这破庙也不过是躲个雨。”

      少年说完,一个漂亮的翻身从横梁上落了下来。

      少年刚刚站稳,外面却顿时一片漆黑,闪电没了踪影,雷声也收了,连雨声都没了。整个破庙内仅靠方才起的火照明。

      顾出白凑到时绛耳侧道:“公子,这瓷神有些古怪。”

      时绛抬眼看去,面容慈善的瓷神,本是微笑,这会儿却笑得露出了白森森的牙齿,甚至迅猛地侧过头盯着顾出白道:“你可是在唤我?”

      顾出白吃了一惊,瓷神的声音尚算得上温和,面容却狰狞起来。

      瓷神一出声,来自瓷城的知县、师爷等人也不知为何竟被定住了,眼神空洞地维持着原先的动作。

      阮芸芸这次倒是没被吓晕,反而一一探了被定住的几人的鼻息,摇摇头道:“出气多入气少。”

      秦万惊得直往庙门方向窜,却怎么也找不到出口。

      而段彬则显得冷静许多,仰首对瓷神道:“请问尊神,为何要将我们等人困在此处?”

      瓷神不理会段彬,反而对时绛道:“那位绛衣公子请到我面前来。”

      时绛慢悠悠地踱到瓷神面前,道:“你究竟想做什么?”

      瓷神忽地伸出手来,一巴掌朝时绛拍了下去,一巴掌下去人没拍到,倒是地面震了震,而后利落地裂出了条缝,原先落下的雨水,便渗进了这条裂缝里。

      瓷神呵呵地笑道:“你果真不是凡人。”

      时绛落在一片干草上,淡然地道:“你也不是什么神。”

      瓷神似乎是被这句话激怒了,动了动本来盘坐的双腿,竟站了起来,身量太高,一下子就戳破了破庙的屋顶,屋顶卡住了脖子,一时动弹不得。

      顾出白便乘着这个空当取出来“清河”剑,施了内力,剑光大盛,削掉了瓷神的一块小腿跟,小腿跟在地面上滚了两下,然后化作了泥土。

      瓷神吃痛,愤怒地用手将整个屋顶掀了,砖瓦“劈劈啪啪”地落了一地,秦万来不及逃跑,一条右腿被压在了砖瓦下,血从砖瓦的缝隙里窜了出来,阮芸芸和段彬倒是没受什么伤,被定住的几人则是被埋在了砖瓦下面,一点儿也看不见了,而方才的少年不知何时又变回了山鸡,扑腾了几下,落在了墙角里。

      顾出白一击不中,又旋身刺了上去,被瓷神伸手一拍,整个身体直直地落了下来。

      时绛抱住顾出白,结了个结界将顾出白,秦、段、阮三人和山鸡一并围了进去。

      瓷神在一边看着,面露微笑,显得宝相庄严,倒也不出手。

      待时绛安置妥当,瓷神打着商量的语气道:“上仙你的魂魄定然很好吃,不如你送我罢。”

      时绛衣袂微微飘了起来,嘴角微微勾起:“你要是有本事便自己来取罢。”

      既然对方不肯就死,瓷神也不客气,手一挥,无数碎瓷片朝着时绛招呼了过去。

      瓷片棱角锋利,“刷刷”地直击时绛各个要命的穴位,时绛拂了拂衣袖,落在三尺之外,身上无一点伤痕,衣衫上也无一点破口。

      瓷神一击不成,又是一击,顿时破砖烂瓦上,全数是白花花的瓷片,宛若铺了一层厚厚的雪。

      时绛几个掠身,一下子窜到瓷神面前,在他肩头轻轻地拍了一掌,又后退几步微笑地立在一边。

      瓷神觉得有趣,不屑地道:“你这和挠个痒痒似的,上仙也不过如此。”

      话音刚落,登时右臂自肩头开始慢慢地裂了开来,不过片刻整只手臂布满了裂痕,而后化作泥土落在地上。

      瓷神吃了大亏,不敢再轻敌,左手一拍地面,地面竟窜出无数根白骨,白骨白森森的,细看应该大多数是人骨,也有部分是动物的骨头。

      根根白骨挟带着巨大的怨气向时绛罩了过来。

      时绛本就要收集怨气,瓷神这次正中下怀,时绛向后退了几步,取出一张白符念着口诀,绛色的衣袂激烈地抖动着,而此时,白骨已冲到眼前,一根根地将时绛围住,又死命地往里挤压。

      顾出白是知晓时绛的能耐的,这时见时绛被围住了,甚至连绛色的衣袖也看不到半点,他急得几乎要哭了,拳头“咚咚”地击打着结界,嚎叫道:“公子,公子,你可别死,我明儿就去上街卖艺,再也不乱花钱买肉包了。”

      时绛还在白骨堆里念口诀,听见顾出白的话语有点哭笑不得,原来自己这个师傅还是要比肉包要重要一些的。

      顾出白见结界压根打不破,又是念口诀,又是用剑刺,急得额角的汗珠子拼命地往下坠。

      好不容易结界被他破了个小口子,身后的阮芸芸抱住了他的腿哀求道:“你别急,你师傅一定有法子脱困,你把这东西弄破了,我们这几个可是要丢性命的。”

      秦、段俩人也纷纷跪在地上跟着阮芸芸一起哀求道。

      顾出白顾不得这三人,兀自用“清河”敲打着破口。

      顾出白还没有把结界破掉,结界外面被“咚咚”地敲了两声,竟应声化作碎片。

      四人一抬头竟是瓷神,瓷神咧着嘴,一把捉住了阮芸芸,道:“你看起来挺好吃的,要么先吃你罢。”

      说完,却没有把阮芸芸往嘴里送,而是扯开阮芸芸的衣襟,像是验货一般,喃喃道:“皮肤挺嫩的,要不要先烤一下再吃呢?”

      阮芸芸怕极了,忘了挣扎,仅眼角落下泪来,打在瓷神的指间。

      随后,瓷神有了决定:“烤起来太费时了,还是直接吃罢。”

      顾出白手里拿着“清河”,念了个口诀,不管不顾地朝着瓷神的脖颈飞了过去,“清河”剑光大作,一下子就将瓷神脖颈砍断了一截。

      瓷神被激怒了,一下子将阮芸芸丢了,转而用仅剩的左手去抓顾出白。

      顾出白在破庙内乱窜,被逼到了墙角,再无处可逃。

      瓷神笑着伸出手来,道:“你可真能跑,肉一定很劲道。”

      顾出白眼神锋利地盯着瓷神,“清河”剑光一闪,利落地削掉了瓷神一根小指。

      小指落在地上,变作了一捧泥土。

      瓷神不再和顾出白客气,飞去一掌将“清河”拍落,死死地将顾出白攥在了手里。

      “烤了还是生吃呢······”瓷神慈悲地笑着,而后笑容迅速褪去,瞪大了眼睛,将脸凑近顾出白,“当然是生吃。”

      顾出白被瓷神抓着送向口中。

      顾出白挣扎间想了很多,他十五年的人生,还很短,他随时绛走过很多地方,但此刻,之前发生的许多事,他已经全数想不起来了,他的脑海中只余时绛,仿若他十五年的人生都是由时绛填充的,也许十五年实在太短了,只容得下时绛罢。

      顾出白瞧见那只毛色发亮的山鸡扑腾着啄着瓷神的脚,而脚的主人的牙齿却离他越来越近——马上就要被吃掉了。

      突地,顾出白觉得腰间的束缚一松,耳边“轰”地一声,整个人落在一个熟悉的怀抱里。

      时绛低首吻了下顾出白的额角,柔声道:“别怕。”

      顾出白抱住时绛地腰,“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瓷神已经“轰”地一声倒在地上,连挣扎的余地都没有,化作了一堆泥土。

      一下子,外头的光线涌了进来,将破庙照了个透亮,方才瓢泼的暴雨已变作了毛毛细雨,雨水打在地面上,那堆泥土被湿润了,怕是春天能长出草来罢。

      秦万招呼着段彬和阮芸芸去挖方才将瓷城众人埋了的砖瓦。

      而顾出白哭了阵,抬起粘满了鼻涕和眼泪的脸,委屈地道:“我以为你死啦,我就想要替你报仇,结果差点被吃了,我怕得很,想到等我死了,我们可以在地府见,我就不怕了。”

      “真是傻子。”时绛爱怜地取出一条锦帕仔细地给顾出白擦脸。

      顾出白长得眉目如画,精致万分,这一哭却全然没有美人梨花带泪的样子。

      待脸擦干净了,顾出白又在时绛的衣襟蹭了蹭,耍赖道:“公子,你方才让我担心了,所以为了给我压惊,待会儿我们进城去吃好吃的罢。”

      这顾出白完全没有一点后怕,倒是盘算着要吃好吃的了,时绛摸了摸自己的钱袋子忧心起来,道:“你方才不是说我不死你要上街卖艺么?不是再也不乱花钱买肉包子了么?”

      顾出白露出个明媚的笑:“公子你那时候埋在白骨堆里,肯定是听错了。”

      秦、段、阮三人废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将知县、师爷和四个官差一一从砖瓦堆里挖了出来。

      四个官差被压得血肉模糊,师爷已经辨不清面容,知县倒是没有多大的伤口。

      阮芸芸探了探知县的鼻息,摇摇头,道:“已经死了。”

      秦万叹气道:“知县死了,我们该如何交代?”

      段彬道:“还是回县衙把事情将清楚罢,众人都知道是我们报了案,知县老爷才随我们来瓷神庙的,我们无端地走了,可就成逃犯了。”

      “事情讲出来会有人信么?”阮芸芸恐惧地指了指那摊泥土,颤着声道,“会有人信庙里的泥神仙活了还要吃人?”

      段彬盯着泥神仙也是后怕得很,若是没有时绛,他们三人怕是早就被吃了罢。

      泥土吃活人说出去谁信?

      这时,阮芸芸道:“时公子和顾公子不见了。”

      秦万和段彬原是盯着泥堆,听见阮芸芸的话,在破庙看了一圈,时绛和顾出白确实已经不见了,也不知是什么时候走的,那只毛色艳丽的山鸡也一并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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