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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长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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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逸云看着江小书讶然回头,然后身体不受控制地软倒下去,最后向自己投来的目光里满是不解。
他紧紧抿着唇,没有言语,只伸出手,默默扶住了江小书。
站在一侧的门徒想上来帮忙,刚迈出一步,被萧逸云阻止了。
“不用。”
“门主,你这又是何意。”门徒目光复杂地看着他,欲言又止。
萧逸云轻轻摇头,注视着江小书的眼神喟然疲倦,“他不适合萧门。”
宁无意年幼为孤,父母皆是细作,从小就被人指着脊梁骨长大。原本地下还有个妹妹,却在恶劣的环境中很早夭折,唯一亲人的离去使得他变得更加孤僻阴郁。
后来萧门弟子大选,宁无意也是为了不被饿死才拜入门中,求的只是口饭吃。
出身名门的师兄们欺侮他,师弟调侃他,萧逸云第一次见到宁无意,是寒冬腊月,他被逼得半夜在河边给同门洗衣服。
萧逸云从月光下走来,看着这可怜兮兮的小孩,问,“你是哪一门下的,为何现在还不回去休憩。”
少年的宁无意怯怯抬头,眼睛红红地摇头,“师兄弟们说,洗完才准回去。”
那么一大堆衣服,不洗完他不敢回去睡。
但是当萧逸云看清他的脸时,蓦然愣住了。他发现自己认识这孩子。
十几年前,当他父亲还在世的时候,宁无意的父母便是潜入萧门当的细作,还成为了老七门主的左膀右臂。
那个时候的宁无意才一丁点大,走路都没学顺溜,没人照看的时候,便是比他大七岁的萧逸云带着他玩。
但是很快,宁无意父母细作身份败露,被萧长门一令处死,年幼的宁无意兄妹则赶出萧门,在外一直流浪。
直到现在,他似乎并不记得萧逸云是谁了,也不知道他父母就是因萧门而死,反倒投入了萧门门下。
宁无意父母虽为细作,却也已经身死,萧门雷霆手段,害了两个无辜孩子的一生。
他想起从前那个小包子脸的小孩,突然心生怜悯,低声问他道,“......同门是不是总是欺负你?”
宁无意下意识想点头,却又有些不敢,恐再遭了报复。
“那你......愿不愿意拜我为师,”萧逸云轻声叹道,“我没有其他弟子,你也没有同门。其他人......也不会再敢欺负你。”
就这样,引狼入室。
直到现在,萧逸云也回想不出究竟实从什么时候开始,那个月光下洗衣服小孩变得越来越阴毒,他背地里杀人不眨眼,嗜血如命,一次次坑害同门,却向萧逸云哭诉自己是被冤枉的。
留君苑空荡荡的大殿里,他冷冷睨向宁无意,“宁无意,你究竟有没有心?”
宁无意直挺挺跪在他面前,一双眼睛还是红红的,无辜又委屈,“师父,徒儿知错了。无意有心,无意是有心的......”
不知是宁无意演技太高超,还是萧逸云对从前那个蹒跚学步的小孩印象太深刻,他竟很久之后,才猛然发觉自己救回来的不是小绵羊,而是条冻僵的毒蛇。
然而那时,一切已经为时已晚。
宁无意宁无意,终究没有心。
重生后最开始的一段时间,萧逸云曾无数次忍不住想下手,从此永除后患。但当江小书那双什么都不知道,又想靠近却又有点害怕眼睛的看过来时,他无端又下不去手了。
那是上一世的事,他一次次告诫自己,不可被困于盲目的恨意之中,失了本心。
尤其是在前往极寒雪域的这段相处时间里,萧逸云甚至觉得自己错了。从前他以为宁无意从始至终都是阴暗的,对萧门怀有无比的恶意,只是隐藏得很好。
可现在江小书的表现让他产生了误解,萧逸云以为一个人之所以是魔鬼,是因为他生长于地狱。宁无意之后的变态狠毒,或许也都是萧门其他人冷艳相对的促使。
萧逸云以眼神示意门徒退开,亲手扶江小书在极寒雪域中盘腿坐好。蛇毒已除,当初封住的穴位经脉也可以解开了。
温热的灵力流淌入江小书的身体,在他全身各处游走,沉滞不通的经脉逐渐打开,暖融融的感觉让他轻轻颤了颤。
一连几天内灵力都消耗极大,萧逸云额头迅速覆了层薄汗。
江小书曾对他说自己无法放弃修仙,萧逸云信,以宁无意的窘境,离开萧门只会食不果腹。
那么就将穴位通散吧,让他恢复成与普通人无异的状态,再赠予足够的资财,让他远离是非萧门,作为普通人过完富足安乐的一生。
他们周身流转的气流渐渐变淡,萧逸云缓缓收手。
他将江小书无知无觉的身体扶起,最后深深看了他一眼,准备唤门徒把马车赶过来。
然而萧逸云身后突发变数,那两只替江小书吸过毒血的蟾蜍突然声竭高叫起来,腿脚不住抽搐,身体却是越变越大!
萧逸云迅速向后飞跃几步,他手里抱着江小书,无力取箫,直接高声唤道,“长情!”
冰雕雪刃自他袖间自动飞出,长情如有自主神识般护在萧逸云身前,警惕地应对着两只硕大蟾蜍。
萧逸云心中困疑不已,雪地蟾蜍本就以毒液为食,他从未听说有吸取毒血后发生变异的情况。
然而此时已经来不及细究,那两只蟾蜍越变越大,眼珠通红,妖力突然增长数倍,痛苦的抽搐后迅速平静下来,如同发现了什么美味的食材,盯着昏迷不醒的江小书蠢蠢欲动。
萧逸云眸色一沉,漆黑的眼底仿佛照不进一丝光亮,他冷冷开口,对长情下令道,“杀。”
九天十地第一斩妖刀,如不见血绝不归鞘!
得到允许,长情立时呼啸而出,两只变异品种的巨大蟾蜍毫无招架之力,紧紧数招,便要毙与刀下。
然而奇怪的是,长情却仿佛猫逗耗子似得,不仅没有斩杀,反而放缓了攻势,只一刀一刀将两只蟾蜍刺得血流满地,仿佛一个嗜血的将军,在无比欣悦地享受着这场屠杀的过程。
萧逸云冷目站在一侧,此时他的眼珠黑得可怕,再衬上雪白的脸颊,就仿佛一个没有感情的冰雕。
他无比冷漠地看着这场虐杀,直到江小书在他怀里无意识动了动,他才猛然惊醒,覆于眼珠的那层黑雾才缓缓褪去,呼吸竟莫名有些凌乱。
他盯着还在空中不住舞动的长情,高声喝到:“够了!”
长情方才极为恋恋不舍的给予蟾蜍重重一击,仿佛意犹未尽地回到他袖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