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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赠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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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夕景华第一次在大鹓的皇宫里与孙昊阳见面。虽然之前彼此之间已经有过不少次的交手,但是这样“心平气和”地走到一起也是属少见。
昨日孙昊阳在与楚归鸿欢好了之后,也不知是自己说错了什么话,他竟连理都不愿理自己。莫非是自己太不小心弄伤了他,可是如果这样,他怎么还……
一想到昨日里自己与楚归鸿的云雨燕好后回到王府对风怀璧说下的那些谎话,孙昊阳就觉得心里有点气闷。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为何自己在抱着楚归鸿的时候,满心想的却是风怀璧。甚至有几次他几乎就要冲口喊出风怀璧的名字,
这明明是绝对不可能的事,迄今为止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楚归鸿,对风怀璧一直都是,都是策略而已……
不过,眼下最让孙昊阳的头疼的并不是这个,而是眼前这个喜怒不行于色武功又深不可测的鬼门宗主夕景华。在孙昊阳的眼中,这个病得好像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才是真正可怕的敌人。
“想必你们之前也见过,朕也无需为你们再做引荐,”凤玉吟显然没有看出这两人之间早成水火之势,夕景华今日被他召来御书房时也大为疑惑凤玉吟的此举。直到见到眼前之人才恍然大悟,
看来大鹓开渠引水之事已是势在必行了
“当然,罪臣与孙大人早在西梁便已认识。”
夕景华在凤玉吟面前始终自称罪臣,似是极为谦卑。孙昊阳知晓他的底细,不由暗暗好笑。但他在面上仍是要还夕景华这一礼,“正是,臣下与夕公子算得上之故交了。”
夕景华闻言,抬起头来朝笑颜逐开的孙昊阳微微一拱手,“不敢以大人的故交自居。”
凤玉吟在一边看着这两人,起初也并未疑心,反而是这两人客套起来让他越听越觉得莫名。想来夕景华虽是文人出身,但绝不是卑躬屈膝之人,何必与这孙昊阳摆出这些俗礼来?
“既然你们相熟那自然是好,大鵷国近来频遭水患,南方百姓苦不堪言。朕要你们两位替朕画出南方引水开渠的草图以供工部修缮河道,灌溉良田。”
夕景华早从云日慕处听闻此事,而孙昊阳一早就想把夕景华拖进大鹓宫廷的斗争中来,两人心照不宣地互看了一眼,都低首不语。凤玉吟只暗中觉得奇怪,但也说不出究竟怪在哪里。夕景华的目光悄悄落在凤玉吟的身上,那些传遍宫中的流言对他似乎没有半点影响,这凤玉吟果然也是个绝顶人物,难怪能在这风云诡谲的大鹓宫中安之若素,泰然处之。
“朕将这事交给你们二人,是要倚重你二人的才华为大鹓的百姓谋福,朕希望,”凤玉吟将脸慢慢转向夕景华,他本是无意地一转,却看到夕景华那两道来不及收住的目光正毫不避讳地盯着自己。那不是夕景华该有的目光,他的眼睛不是一直温温入水,怎会,怎会有这样逼人的气魄,
这个想法自凤玉吟脑中一掠而过,他稳住心神,想将话继续讲下去,但还是忍不住要想夕景华那里多看一眼。这一眼看到的,果然还是低着头默不吭声的夕景华。
凤玉吟不禁心头一松,又道,“朕希望今后在大鹓皇宫里不再有什么西梁才子一说,既然入了大鹓,便是大鹓的臣子。日后,你也不必再称罪臣,就和和众卿一样吧,”
“那,臣下可是要为夕公子在工部设个官位,再来就是夕公子有了官职就不宜再住在宫中,臣下是不是该给他另寻个官邸?”
孙昊阳冲着夕景华颇有深意地一笑,“久闻夕公子身体抱恙,臣下认识一位民间大夫,兴许可以来为夕公子看看。都说文人体弱,这身子可是耽误不得的。”
夕景华一听这话便毫不客气地瞪回去,“景华怎敢有劳大人,这病只需静养便好,不必浪费大人那些好药了。与其用来救我这久病不愈的病鬼,不如拿去医治可救之人。”
这一下凤玉吟终于听出了两人之间争锋相对的意味了,不过这也好,这两人本来就一个在大鹓鳌头独占,一个在西梁名扬千里,两人相遇若能相安无事反而奇怪。就像现在这样即便是貌合神离,但到关键时候拼着争强好胜之心也必会各树一帜,尽显其能。
凤玉吟这驭臣之道孙昊阳与夕景华都心知肚明,不过这两人也是各安心思。若非两人都是鬼门中人,岂能坐视对方安然无恙。夕景华之前担心孙昊阳会以他鬼门宗主的身份相要挟,但现在一看,孙昊阳不愿挑明他的身份,想必是不愿过早借大鹓国力对付鬼门。他这做法,难道是说他还想回到鬼门?
想到这里,夕景华不禁又向孙昊阳看了看,那人站在凤玉吟,两人的神色不似君臣,更显亲密。他那日看到风怀璧的配有孙昊阳的玉坠便猜到一点他们的关系,只是他始终不愿凤玉吟与孙昊阳深交,为今之计,是要让凤玉吟尽早知道孙昊阳的身份。所以他绝对不能在现在离宫。
“陛下,臣下在城东有一处老宅,依山傍水景色怡人,虽然算不得什么仙灵宝地,但总算是个栖身的好地方,不如让夕公子住在那里,再来他与安国侯府相邻,夕公子若心念旧情也好常去走走,”
孙昊阳说得句句肺腑,似是处处为夕景华着想。凤玉吟却笑着一口拒绝道,“你说的事先且放下,朕自有安排。”
夕景华茫然一愣,倒是没想到凤玉吟含糊其辞。他疑惑地望了望镇定自若的凤玉吟,一时之间准备好的话竟是说不出来了。
“可是陛下……这宫里……”
孙昊阳抢先一步道,“人言可畏啊陛下,如今夕公子要在大鹓朝廷上立足,怎能顶着,顶着惑主的恶名,这恐怕又得在朝廷上引起什么风波来了,”
“昊阳,你想得太多了。”
又听人提起这事,凤玉吟显然不再是从前那般一笑了之。这在夕景华预料之内。凤玉吟对他本无意,一切皆是流言使然。然而,流言未必就是假的,他夕景华想得到的东西,何曾失过手?
“你一直不说话,朕不信你在宫里没听到什么风声。”
凤玉吟不去向对孙昊阳说,而是转过身对静立一边的夕景华道,“你倒是说说,朕该不该留你?”
“臣下惶恐,臣下知道一出宫门,必无生路。大鹓与西梁征战多年,死伤无数,臣下曾为西梁效命,于大鹓国民便是不共戴天的仇人,臣下恳请陛下赐一席之地得以安生。至于宫内的那些流言,陛下尚且视作笑谈,臣下身份卑微,哪有资格在此说三道四,”
夕景华这一席话里有不少破绽,可孙昊阳不敢明的点明。要留下夕景华的是凤玉吟,谁敢逆了这大鹓天子的意思。他转念一想,这才明白是自己唐突了。此刻凤玉吟定是不会将夕景华放出宫去。无论流言真假与否,以凤玉吟的性子,没有十成把握能留住夕景华的心,他怎么能安心委以重任。现下这个情况,只有把夕景华的人捏在手里才能确保他不会暗中使诈。
寻思到了这里,孙昊阳清楚此时是不可能迫夕景华离宫了。只是要在凤玉吟眼皮底下要动夕景华恐怕就难于登天。更何况此时鬼门中人应该也已经潜入大鹓,自己的处境要比夕景华危险得多,如此看来,现今还是自保为上,其他的事,边走边看吧……
凤玉吟见孙昊阳再无异议,便正色道,“孙爱卿如果没有其他事,可以先退下了。”他说完,又转过身对夕景华道,“景华你先留下吧,朕还有些事要交予你来办。”
听到‘景华’二字,孙昊阳不由侧目,夕景华却是一脸从容不迫。凤玉吟此举,是在暗示自己么?这夕景华已不再是西梁降臣,而是大鹓未来的重臣……
不过这一次孙昊阳没有料到凤玉吟将夕景华留下只是为了一桩私事。他见凤玉锦颇为喜爱听夕景华吹箫,再想自己虽然一直对这个兄长呵护照顾却总难博他一笑,每次见面他对自己不是畏惧就是根本认不出来。凤玉吟对当年的事始终耿耿于怀,现在只想尽力补偿凤玉锦。故而动起了向夕景华学箫的念头。
至于宫里那些谣言,反正是子虚乌有,时日久了便会不攻自破了吧。
夕景华没想到在这个时候凤玉吟居然提出这样的要求,可细细一想,又不免觉得心情复杂,凤玉吟竟会对那已经痴傻的兄长如此用心。那日他出宫之前尾随凤玉吟看到他对凤玉锦无微不至的照顾,那是他心里就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滋味。
有些事既然已经错过了,回头再想弥补,又有什么用呢……
不过这样一来二人相处的时间倒是多了不少。夕景华自然乐得如此。只是这消息要让云日幕知道自己又得费一番口舌。
“陛下虽然对音律所知不多,但悟性却是极高的,这才学了几日就俨然有些吹箫的姿态了,”
这一日退朝后,凤玉吟还是依约去了夕景华的小楼,宫人们都知道皇帝这个时辰来,准备好了点心和酒食就都退了下去,只留下夕景华一人。凤玉吟自随他学箫以来,每每无事就会拿出来习练一番。夕景华见他这般卖力,心里也不知是该喜还是该忧,
“只不过是有些吹箫的姿态?”
凤玉吟自小长在皇家,身边围绕着数之不尽的趋炎附势之人,对他的追捧声可想一般。难得有人敢逆他的龙鳞,凤玉吟听了自然不大舒服,不过想来这也是实话。他不是天纵奇才,才演练了几天能博得夕景华这种高傲之人一两声称许也算是不易了,
“这吹箫一事是急不得的,便是天赋再好的乐师也绝不能一蹴而就。”夕景华说着便走到凤玉吟身后,伸出手按在凤玉吟的指上。他自身后几乎要将凤玉吟抱个满怀,垂首吹箫的人起初并未察觉,知道两人手指相触之时,他面无表情的脸上才闪过一丝异色,
夕景华的手指纤细而带着凉意,指端还留着病态的苍白,但凤玉吟却能感觉到背后那双搂住自己的手臂是有力的。全然不像是这个病弱男人的手臂,
“陛下,不要分心。”
夕景华镇定地握了一握凤玉吟的手腕,凤玉吟略微一惊,转首间乍一看到夕景华半垂的眼睫微微一颤,再抬起眼时,那双映满了自己面孔的柔如女子秋波的眼睛竟好像曾经见过,
那样的一眼,似乎不经意地揭起了他心里某一个隐隐作痛的疮痂。一丝丝寂寞冷落的痛感就像这箫声一般,丝丝缕缕地扣紧了心,
“陛下?……”
凤玉吟手指一动,箫声猝断,惊如裂帛一般。凤玉吟还未回过神来,候在门外的兰妃手中的食盒“当”地一声落在地上,刹那间满地的狼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