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一章 ...
-
建安十三年秋，曹操率领号称八十万兵力直逼夏口。诸葛亮向刘备建议『联孙拒曹』，并决定亲往东吴，说服孙权。
——取自《三国演义》
第一章
滚滚长江，一叶轻舟。
诸葛亮端坐在船舱的门口，轻摇着羽扇，沉静幽深的眸子淡淡地看着不停泛起波纹的江面。
东吴的谋士鲁肃就坐在他的对面，正带着疑惑和欣赏的表情看着这个人中之龙的男人。
他的智慧，他的气质，甚至他的长相都可以与自家都督相比了，但人不可貌相，谁又能知道所谓的卧龙先生是不是只是虚名而已？看他书生的模样，能否担此重任？刘皇叔也忒大胆了些。不过，到了柴桑见了孙将军，自然就可见分晓了。
鲁肃正暗自思索，回过神时却发现那人黑白分明的眸子不知何时已经看向了自己，隐隐的竟还有几分笑意。他不由得大窘，慌忙避开那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目光，低头看自己的衣摆。
“子敬可是在想孔明能否说服你家将军？”温和的声音不紧不慢地响起，却直直地说中了他的心思。
鲁肃诧异抬头，蜀国军师却闭目兀自摇着羽扇。
“子敬大可放心，孔明既然受主公委托而来，自然不会失望而归。”明明是儒雅的书生意气，却偏偏有着挥斥方遒的豪气。那股子自信让鲁肃也不禁心生凛然。
或许，并不只是虚有其表。他暗暗想。或许他与周都督可成为知交好友罢。
到了行馆的时候，天色已晚。鲁肃向他拜别，说是还要向主公回报，次日再来。说罢便离去了。
第二天清早，果然鲁肃就过来引诸葛亮过去。接下来诸葛亮舌战群儒，终于让孙权决定要抵御曹操。虽然他看得出来孙权的决心还是薄弱动摇的，但，他却对最终结果报确信的态度。
晚上回到行馆的时候，鲁肃敬佩地与他交谈，临去时还相约什么时候一起讨论时事。
有些疲惫的诸葛亮进入行馆，躺在床上却毫无睡意。或许，是自己白天太激动了罢。他无辜地睁着眼，习惯性地摇起羽扇。
他侧躺着，正对着窗外。
窗外，一轮残月。
陌生的环境，陌生的气息，甚至这月色也是陌生的。
他索性披衣起床，步出了行馆。驻守的人本想劝阻他，他便说是出去散散心片刻即回。那人本还为难地想在说什么，却似乎也为他淡定的气息所迫，竟也就同意了。只说是不能走远，尽快赶回。
他淡笑，闲步走进街道。
虽已入夜，街上却还有零落的人群。三三两两的从他身边擦过，留下低低的言语。路边也可见挂着灯笼的小吃摊，一灯昏黄，热气腾腾。
他竟觉得有些饿了，就在附近的面摊停下来，要了碗面。他在临街的凳子上坐下，羽扇放在桌边，面汤的香气很快弥漫开来，他更觉得腹中饥饿。
就在这恍恍惚惚中，他竟听到从街的那一头传来马蹄的声音。急速的，而且越来越近。他正诧异着怎么这时候还有人骑马赶路，就见那马出现在自己的视线里。
他眯起眼努力去看，只看见隐约的红色的人影。眨眼间，那人影越来越清晰，片刻就到了他的跟前。
听到了马的嘶鸣，他才惊觉自己坐的位置竟突出了街道，挡住了马的去路。
摊子的主人惶恐地过来道歉，慌忙整理桌椅。他立在一旁，看见那红衣的主人下马站在离自己几步远的地方。那红衣，竟是红色的战衣。
那人看了他一眼，是双清澈而乌黑的眸子。分明年轻，却染了过多的沧桑。
只是一眼，诸葛亮却想到了八个字：
仪容秀丽，姿态风流。
摊子的主人收拾好东西，擦着额头的汗，又来低声道歉。那人说句下次小心，就又跨上马，飞驰而去。那神情，似乎有什么急事。
诸葛亮却坐下来，悠闲地享用自己的食物。吴国的都督还真是忙啊，他感慨地想。
+++
周瑜快马回到家，将缰绳交给仆从，就疾步走进屋子。
妻子小乔穿着绿色纱裙从内室款款走了出来，美丽的脸上是夫君归来的喜悦之情。
“小乔。”他唤，俯身在妻子脸颊上印下一吻，“循儿他们睡了吗？”
小乔点头，温柔地将他的战衣脱下，换上日常的白色长袍。
侍女端着酒菜进来，小乔亲自接过，放在桌上。闻到食物的香气才知道自己竟连饭都没来得及吃就骑马赶了回来。
他在桌前坐下，小乔体贴地替他倒满酒：“夫君赶路，一定受寒了罢，喝口酒，驱驱寒气。”
说着执起杯子递过来。妻子的手，依旧纤纤柔柔。
他笑，展开了一直凝重的眉眼。刚就着妻子的手喝了口酒，就有人来报说是各位将军求见。
他答，知道了。挥手让通报的人下去，眉头又皱了起来。
小乔低着眼，将杯子放下，行了礼，无声地退下去。他以手抚额，心底痛恨着那些无事找事找他的人。
不过就是为自己求一席安息之地而已。年轻的都督心里冷哼。
再次回到内室的时候，夜已经深沉了。桌上的酒菜早已失去了温度，妻子大概也早已歇息了吧。
掌夜的人过来问要不要重新备下饭菜，他只是疲倦地挥挥手。现在他没有任何胃口，只想好好休息一下。
那些人败在诸葛亮的手上，就一个个来跟他提建议。文的要降，武的要战，却只不过是求得自己的安稳罢了。跟他们周旋已经让他够头疼了，他不禁佩服其那个可以舌战群儒的诸葛亮了。
诸葛亮的名声他是早已听过的，却从未有过会面的机会。如今看来的确不负他卧龙之名。看来和曹操的这场战是无可避免的了。
只是，与妻子相处的时间也就不多了。
想起小乔，他长叹一声。倾国倾城的女子，跟着他，却不能长厢厮守日夜相对，是否也可说是岁月蹉跎呢？
然而，身不由己。
+++
诸葛亮跟在鲁肃后面走进都督府。前面的人热情地介绍着地形，后面的人却只是保持平静地轻摇羽扇。
走进外厅，就见正中的檀木椅上坐着一个人。对武将来说过于秀丽的面容，目光却锐利地看着他。
“见过大都督。”他拱手拜见。
略有些沙哑的声音传来：“诸葛先生，不必客气。”
诸葛亮在周瑜的指示下坐在他右下方，鲁肃则坐到了他对面。
周瑜暗自瞧着诸葛亮，想不通面前这个一身书卷气的年轻人竟然会是名动天下的卧龙先生。年少多才俊，尤其在这乱世之中，更是人才辈出的时候，这样想也就不足为奇。
“久闻先生的大名，如今一见，果然过人。”周瑜含笑着说，话语里却藏着迫人之气。
“亮乃一介布衣，幸得主上重用。哪及都督年少有成，纵横沙场，早立威名。”诸葛亮低着头，淡淡回道。说得似乎谦恭，语气却不卑不亢。
周瑜只是笑，转头去招呼鲁肃用茶。之后竟热心地询问鲁肃的近况，犹如许久不见的老友。只是不时拿眼角的光打量兀自喝茶的诸葛亮。
鲁肃不明白为什么一向不甚热情的都督如今竟会这么多话，但聪明如他却也立刻看出了周瑜是在故意冷落诸葛亮。
苦笑声，本还以为同样聪明的他们能成为好友呢。还是说一山不能容二虎？偷抹去额角的冷汗，鲁肃勉强地回答着周瑜的问题。
诸葛亮却旁若无人，只当这是自家的屋子，悠闲地喝茶，悠闲地摇扇。冠玉般的脸上透着平和安静，却是完全不着恼。
看着这情形，周瑜冷笑一声，停止和鲁肃的闲聊，开始认真地讨论如今的形势。
对于是战是降，周瑜自是早已决定在胸。所以他不急不慢地看诸葛亮如何应对，却怎么也想不到会听到那句：
“揽二乔于东南兮，乐朝夕之与共。”
诗句由温和的声音缓缓地道出，周瑜看向念诗的人莫名发亮的黑眸，怎么就觉得自己看出了挑衅的意味。
果然是个聪明的对手。
“都督若将此二人献给曹操，便可保东吴无忧。”
看过来的眼神明摆着就是故意。这个诸葛亮却也是欺人太甚。周瑜正欲与他作答，却有一急切的声音先他响起：
“那怎么行？先生有所不知，这二乔中的小乔正是公瑾的夫人。”
说话的正是一直在旁的鲁肃。他已好久不曾开口，听到那话心里一急就脱口而出了。只是，为什么公瑾会用怨愤的眼光看着我？
“哦，那就恕亮冒犯。此提议万不可再提。”长身而立的男子欠身示意，羽扇挡住了他所有的表情。
可周瑜觉得那分明就是得意的嘲笑！！可恶，欺我东吴无人么？
他冷冷开口：“如此，便与那曹操老贼决一死战。”漂亮的眼眸散着寒气地盯着外来的使者。
鲁肃露出欣喜地表情，转而看诸葛亮，却依旧的平静。只有唇角挂着一如既往的浅笑。那神情，难不成，他是故意的？
鲁肃觉得头疼。两个相似的人碰到一起，果然不是件好事。
拜别周瑜，向外走的时候经过一道长长的走廊。曲曲折折，廊下，池水幽幽。毕竟是江南出生的人。
诸葛亮不经意想着，自动忽略在自己身后不时抱怨着的鲁肃。
“先生，凡事还是退一步的好。才气外显，最易遭人嫉妒啊。”
默不作声，只作是答应了。诸葛亮朝右瞥去，却看见一名女子的身影。本是侧对自己向前走的女子，不知何故却忽然笑着转头。
何谓巧笑倩兮？何谓美目盼兮？
绝世独立，倾国倾城。
他脚步一滞，停顿的片刻已见那女子停在原地，仰头微笑，旁边的正是方才和他们说话的周瑜。
那，大概就是小乔了罢。
他看着那有天人之姿的女子笑得如斯温柔，忽然想说不定那句诗说的是真的也不一定。
他提脚走的时候，有小孩子的笑闹声从远处传来。他只是微笑，摇着羽扇，心里却想起家中的妻。
那个虽然平凡但却聪颖的让他心折的女子。
这些时日，不知她可安好？他想着，心底竟也渗出了浅浅的温柔。
抬眼望去，澄澈的天空一望无际。
+++
三日后，孙权以周瑜为大都督，率三万兵力，竭力抗曹。
诸葛亮听到消息，虽然是意料之中，却还是有稍微的欣慰。如此一来，主公的任务可谓完成一半了。
再只要按照预定的目标进行就可以了。如此，不久自己就可以回去了。
他漫步走着，思绪在脑子里不停的变幻。
出军前夕，诸葛亮无事可做，到街上闲逛。好歹自己难得来一次，也要好好观察一下吧。
他是到了下午的时候才出去的，照例让驻守的人再次的默许。他难得有半日的闲空，也就散漫地四处走着。
有人在卖胭脂水粉，他偶尔的一瞥眼，觉得有根木簪不错，再突然醒觉自己似乎从未给妻子买过什么。想着也就不管那边只有女子围观，凑上前仔细观察。
正看得满意，却有人叫嚷着冲撞到他身上。他一个不稳差点跌倒，下一秒却被人揪住衣襟。
浓重的酒味传来，他皱起眉。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他看着面前这个眼露凶光衣衫邋遢明显喝醉的人，向周围发出疑问。转眼的时候，却见大家纷纷侧目。自己身边的女子们也早已退到了安全的距离，窃窃私语。
“好小子，你挡我的路干吗？哼，不把我放在眼里？相不相信我一拳打死你？”醉汉凶狠狠地说，还示威地举起拳头，加强恐吓的真实性。
跟喝醉的人讲理是最没有道理的。所以被人如此威胁着的诸葛亮也就选择沉默不语。
周围已经有人不忍心想上来拉劝，那醉汉却忽然松了手，哼了一声摇摇晃晃着离去。
重心不稳，被推在地上的诸葛亮，沾了一身的灰尘。旁边人舒口气地散去，也有人好心地来扶他一把。
“多谢。”他对那从身后拉他起身的人道谢，加在胳膊上的力道很大他很快就站了起来，顺便用羽扇扫扫衣服上的灰尘。
看吧，醉汉就是这么不讲理的。
他叹喟着，小心翼翼地举起手，看拿在手上的木簪是否还完好。见它安然无恙，也就准备拿钱买下。
“想不到诸葛先生也有如此雅兴，在这大街上四处闲逛。”中性的，依旧有些沙哑的声音，嘲讽地在身后响起。
他掏钱的手有些僵硬，最终还是将钱付给摊主，买下了木簪。
“周都督也好兴致，大军出发在即却也有空到这里来。”他转身，依旧挂着浅笑，看着面前的男人。
一身暗青色的武将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可与女子媲美的明媚双眸闪着笑意：“啊呀，若是别人知道堂堂的卧龙先生竟敌不过一个普通的醉汉，岂不是让很多人失望？”
“人无贵贱，名声亦不过是身外之物，弃之也不可惜。再说，每人都各有所长，周都督又何必如此执着呢？”
“但若在战场，如有不慎，先生又无可护身之武，遭遇不测，岂不可惜？”周瑜继续追问，得意之色显露无遗。
“天命难违。”诸葛亮收好木簪，抛出这四个字。斩钉截铁的答案，却让周瑜愣在当场。
天命难违？
诸葛亮，这到底是你逃避问题还是安于天命？
他沉思着看面前俊逸的年轻人。
这个人，眉梢眼底都透着聪明睿智的光彩，恍若神祇一般的存在。只是那光彩后是否有长久以来看透尘世的倦怠和那句“天命难违”的悲哀？
无人知晓。或者，是自己的错觉。
“既无事，亮先告辞。明天随军出征，望都督还是准备妥当的好。”诸葛亮有礼地拜别，随后朝行馆的方向走去。
那样的目光，太过犀利。还是少惹为妙。
目送诸葛亮的背影离去，周瑜这才转身回去。出来是约好和鲁肃喝酒的，这次又迟到了。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一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