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少年》旎旎果子

8、○○八

　　英航刚找到一个位置坐下来，马上又有一个女孩子挨到了他的身边，他不禁烦躁得皱起了眉头，不久，他的沉默反应也把这个女孩给怏怏地气跑了。
　　二表姐走过来坐在英航的身边。
　　“英航，你怎么回事？为什么这么闷闷不乐？”
　　“我没有。”
　　“不喜欢外国的女孩子？”
　　“不是。”
　　二表姐定定地看了英航一眼：“还是你已经有女朋友了？所以正为她守身如玉？”
　　英航一怔，女朋友？他倒是很久没再想起瑶莉了……
　　“没有的事！”他烦躁地说，又看了二表姐一眼：“你呢，一整晚盯着我，很闲？”
　　表姐哈哈大笑起来：“小鬼！敢说起我来了！忘了小时候被我追到床底下求饶的事了？”
　　英航听了，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
　　二表姐递来一杯饮料，“跟我说说吧？”
　　“说什么？”
　　“心里正在烦恼的事。”
　　“我没有……”
　　“又不承认？”表姐咂咂嘴，喝了一口杯里的酒，等待着英航。
　　英航突然走神，陷入了沉思，过好久，才听到二表姐一直在喊他的名字，他摇摇头，突然觉得有点恶心，“你去玩吧，干嘛老烦我！”他起身站起来，干脆回自己房间去。

　　英航回到房间，拿出手机，发现上面一个未接电话都没有，不管是谁，大家都没有找过他、问候过他，他已被整个世界彻底地遗忘了是不是？一想至此，他愤怒地把手机摔在了床上，然后转身，出去找酒……
　　英航一醉醉到第二天才醒，醒来时，阳光几乎刺瞎他的双眼，他抱着快要裂开的脑袋闷哼着从床上坐起来。
　　“啊——”
　　他惨叫了一声，床边居然坐着他的姑妈。
　　他被吓得捂住胸口：“姑妈，你怎么在这儿？”
　　姑妈板着一张脸，哼了一声：“终于醒了？”
　　英航没说话，低下头。
　　姑妈把一叠资料往他面前丢过来：“既然酒醒了，就把这些入学资料看一下，决定好下半年要在哪间学校读……”
　　“什么？”英航吓一跳，把那叠资料拿起来一看，马上又摔回去：“我不要出国读书！”
　　“这是你爸妈的意愿，而且早几年就已经跟你通过气了……”
　　“那我也不要！当初我就说了不要的！”英航气得脸都白了。
　　姑妈静静地看了英航一会儿，重新在床边坐下来。
　　“我听说，你在国内有女朋友了？你是不是因为这个，才不愿意出国？”
　　“没有的事！”英航烦躁地说，不过，这倒是提醒了他，他马上警惕地望向姑妈：“这是谁跟你说的，我爸，还是我妈？”
　　姑妈宠溺地一笑：“看来是真的喽！还想骗姑妈啊？说说吧，这姑娘长什么样，今年几岁了，是不是和你一样在上学？”
　　上学？
　　人家早就上班了……
　　“如果你乖的话，姑妈倒是可以帮你一起申请……”
　　姑妈一副要施恩的表情。
　　英航一脸无语。
　　见英航没反应，姑妈瞪了瞪眼：“怎么啦？我说错什么了？”
　　英航一副没兴趣的样子摇了摇头。
　　姑妈又板起脸来：“不说是吧？不说那就快点把学校选下来！下午四点之前，我要听到答复。”
　　“姑妈！”
　　但姑妈已经快步地离开了房间。
　　英航瞪着那叠入学资料，突然把它们全部抓起来，一把摔到了地上……

　　住院一周后，江悦出院了，江悦妈妈一早来接他，办完了出院手续，就带他往外走，不料半路上，她接到一个电话，说是单位有急事需要她马上过去一趟，她当场就犯难了。
　　“小悦，要不我打个电话、叫莉莉过来……”
　　“不要！”江悦马上拒绝道，“我自己可以回去，你把东西给我！”
　　“但是——”江悦妈妈还是一脸的不放心，她正准备偷偷地给瑶莉打电话，迎面却看见瑶莉已经走过来了。
　　“莉莉？！”江悦妈妈惊喜地叫起来。
　　江悦面色一青，咬住了嘴唇。
　　瑶莉飞快地跑过来。
　　江悦妈妈马上抓住瑶莉的手、喜不自禁地说：“真是太巧了！我正想打电话给你呢！”说着，她就把她需要回单位的事跟瑶莉讲了。
　　瑶莉二话不说，直接把行李接了过来：“放心吧，我送江悦回去！”
　　江悦妈妈又是感激又是兴奋地走了，瑶莉和她挥别之后，才慢慢地站到江悦的面前。
　　她还没开口，江悦就一脸生硬地说：“不用麻烦你了，我自己可以回去。”
　　瑶莉没说话，只是默默地盯着江悦，住院一周，他明显又瘦了一圈，整张脸都快凹下去了，衬衫衣领里的锁骨也是瘦到飞起，看到他现在这样，谁能想象到，他曾经也是个运动好手。
　　“走吧，我们到门口叫车。”瑶莉上来，拉住江悦的手，江悦却轻轻放开她，然后打开盲杖，“我自己可以走……”他微笑了一下，但笑得很“难看”，难看得叫瑶莉快要疯狂。
　　“好，那你跟着我！”她不无赌气地说，然后转过身、率先走在了前面，江悦在她背后露出了一副寂寞的表情。

　　到了江悦家，瑶莉东西还没放下，江悦就说：“行了，你可以回去了……”
　　瑶莉终于发火了。
　　“江悦，你真有这么讨厌我吗？一定要拒我于千里之外吗？难道我们、连普通朋友也做不成了吗？”
　　江悦心里一颤，瑶莉的话，简直如刀一般割在他的心上，可他能说什么，可他能做什么？如果他因为一时心软而把瑶莉留在了身边，天知道以后还会让她吃多少苦头？
　　“我没有那个意思……”他叹口气，又默默地说：“我只是不想耽误你，今天不是周末吧，你不是还要上班的吗……”
　　上班上班，没看到你平平安安的，我哪里还上得下去班！
　　“我已经请过假了！所以不用你操心！你不累吗？还不回房间去休息？”
　　莉莉好凶，可是莉莉每次这么凶的时候，一定都是他的不对。
　　江悦在心里轻轻地叹了口气。
　　“那你呢？”他问。
　　“我？”瑶莉转头看了看，突然又赌气地说：“我口渴死了！让我进屋喝杯水行不行啊！！！”
　　江悦一听，马上就说：“那我去帮你倒吧！”
　　“哎——”瑶莉想阻止他，结果他已经转身进屋了，瑶莉赶紧噼哩叭啦地脱掉鞋子追进去。
　　“江悦，我自己来就可以了！”她好害怕江悦会出事，他看不见，万一路上撞到桌子椅子什么的，另外，他能自己倒水吗？不会把水倒在桌子上吗？万一他倒的是开水，又把手给烫了怎么办？
　　可是眼前这人，却出乎意料的、十分熟练和顺畅地做完了瑶莉所担心的一切，当他把一杯倒得刚刚好八分满的水递到瑶莉的面前时， 瑶莉怔住了，随后，就是大股的泪水，在她眼眶里急速冲击了起来。
　　“怎么了莉莉？不是说口渴吗？”江悦温柔地笑了笑，又把水杯递近了一些。
　　泪水一颗颗地从眼中掉了出来，瑶莉没有动，只是定定地看着江悦，这时候，她好想问一问：江悦，你是怎么做到的，你是怎么做到这一切的，在我不在的时候，在我不知道的地方，你是花了多少力气才让自己成为了现在这个样子？
　　可她能问吗？
　　她敢问吗？
　　离开他，把他独自留在黑暗世界里的自己，还有资格问吗？
　　瑶莉扑上前，紧紧地抱住了江悦，她把脸压进他的胸口，让所有的泪水，化进他的心里。
　　江悦全身僵硬，抓着水杯的手不住地颤抖，这久违的拥抱和久违的温暖，让他心生颤栗，往事如烟，飘荡在眼前，他所有的心防已被彻底瓦解，渴望的双臂，一而再再而三地想去环住瑶莉，可他，能吗？
　　“莉莉，嘿，你怎么了？”他假装轻快地问，然后挣扎。
　　可是瑶莉却像早已看穿他的心思似的、紧紧地抱住他不放，不久，她甚至还踮起脚、抬起头朝他吻了过来……
　　瑶莉柔软的唇，终于让江悦失去所有的理智，水杯摔在了地上，但无人察觉，江悦紧紧地回抱住瑶莉，投入了这个吻中……

　　英航在晚餐桌上，说自己已经订好了第二天的机票回国。
　　姑妈皱眉：“那上学的事呢？”
　　英航说：“我已经说过了，我不会出国念书的——”说完，他站起身，离开了餐桌。
　　姑妈看着他的背影，突然陷入了深深的担忧。

　　英放正在批复文件的时候，接到了姐姐的电话。
　　姐姐告诉他，英航还是不同意在美国念书。
　　英放像是早已预料到了会是这种结果，于是回答说：“知道了，等他回来我再跟他好好谈谈吧……”
　　可是挂了电话后，他马上又陷入了痛苦与烦恼……
　　他拉开抽屉，把里面的一份病历拿了出来，医生当初和他讲的话，此时又回响在耳边……
　　“英先生，您的胃癌已到晚期，请您即刻入院进行治疗……”
　　“我还能活多久？”
　　“什么？”
　　“多久？”
　　医生定定地看了他好一会儿，然后轻声地说：“三个月，或是半年……”
　　英放从椅子里站起来，走到窗边，看着窗外那熟悉的城市风景。
　　“您首先需要接受一段时间的化疗，等时机成熟，再进行外科手术……”
　　“那样做的话，活下来的机率有多少？”
　　“这个……”
　　医生一脸犯难的表情，他立刻就懂了。
　　“不，我要放弃治疗。”他说。
　　如果在经历一番折磨后依旧会死，那他还不如从一开始就安安静静的、干干净净地死，他对死并不畏惧，只是……
　　他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给家里打了个电话：“晚上我不回去吃饭了，跟太太说一声……”
　　或许，他只是有些许的不甘心吧，不甘心，居然会在自己临死之际，发现了妻子出轨，然后又发现，自己居然会妒忌！
　　“英先生，您有认真地爱过什么人吗？像那种，每天恨不得24小时都呆在他的身边，看到好吃的会想叫他一起吃，看到好看的会想叫他一起看的那种人，你曾经拥有过吗？”
　　像瑶莉所说的这种人，真的存在吗？是他从没遇到过，还是已经遇上了自己却没有察觉到？还有，人的一生，如果没有经历过这样的爱，算不算白活？
　　瑶莉，没想到，我一把年纪的人，居然被你这个小姑娘给问倒了呢……想到这里，英放的唇边不自觉地勾起了一道苦笑……

　　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