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幻梦之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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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后，审神者们分别按照灵力标记认领了各本丸没有彻底碎刀的付丧神，并将他们带了回去，而曾经一起并肩作战的伙伴们，则永远被抛弃在了那个绝望而疯狂的修罗场。
晨光微熹，照亮了遍地狼藉的战场，无数段刀身反射出纯白的光晕，大片大片地黏连在一起，就像是下了一场永不消融的大雪，将一切痛苦都尽数埋葬。
时间溯行军已被全数歼灭，因此刀剑付丧神就没有了存在的意义。一期一振终于明白，即使他是闻名天下的皇室御物，作为一件工具，无论出身高贵与否，外观再精美，刀刃再锋利，一旦失去了使用价值，就会被世界淘汰。
刀剑俱有一颗钢铁之心，不惧水火，无畏煎熬。
而被赋予了思维和感情的付丧神却往往不够坚定，他们开始像人一样惜身，希望付出能得到回报，贪恋平静与安逸的生活，本是兵器却害怕碎刀的宿命。
但那又如何，人类作为刀剑的造物主，永远拥有傲慢的资本。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全部封存起来吧。”
这是一期一振被囚于黑暗前所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也是这座本丸内所有幸存下来的刀剑在陷入沉睡前，最后的记忆欠片。
主君转身离去的背影将时间永恒地定格在了那一瞬，门关了，从此再不见光明。
直到那个花火一般灼眼的女性闯进了这座坟墓，她看起来是如此的人畜无害，有着一双从未经过劳作的手，细腻得连一丝茧子都没有，漂亮却拖沓的长裙裹住了她纤瘦而缺少力量感的肢体，光洁的肌肤吹弹可破，仿佛稍有疏忽，就会在日炎中像白雪般融化了去。
单薄、羸弱、灵力强盛，并且对于这座本丸可怕的过往一无所知。
多么合适这座本丸的新主君，她甚至连刀都挥不动，正是付丧神们梦寐以求的傀儡，只要攫取她的灵力来供养刀剑，大家就能像以前一样……
不，比以前过得更好。
没有出阵，没有远征，也没有死亡，这里会是一片乐土。
（留下来吧，我们会对您好的。）
（……永远。）
一期一振近乎着迷地凝视着千奈美的身影，本丸整个匍匐在了她脚下，凡是她走过的地方，都像被净化了一般，重新为这幅残缺不堪的绘图注入鲜活的生气。
“为什么……”
在苏醒的刀剑中，一期一振并未找到一个栗田口派的兄弟，他知道他们很有可能全都折戟于那一战，但没关系，不必过于悲痛，新的主君会重新将他们锻造出来和他团聚，一个温柔的世界才更适合那些孩子生活。
“刀剑本应无情，竟也生出了这般贪欲。”千奈美叹息一声，美丽的面容逐渐扭曲，变成了一个死于一期一振刀下的暗堕付丧神————
“不！”
明明已经失去了理智，在弥留之际，五虎退却回光返照般地恢复了一丝清醒，他满脸泪水地握住了刺入心脏的刀刃，“一期哥，这次……老虎们，逃不掉了呢……”
（停下来。）
然后刀锋一转，又刺伤了被杀戮驭使着攻上来的药研藤四郎，一期一振乃天下名剑，紫电清霜吹毛立断，即便是铜皮铁骨，也挡不住这一击。
（停下来。）
迸溅的鲜血染红了一期一振俊秀的脸庞，让他一瞬间有些失神。
虽然一期一振竭尽全力想要停止挥砍，但一双柔若无骨的手却慢条斯理从背后伸出，强硬地握住了刀柄，带着无可抗衡的威势，操纵他一刀又一刀地收割着同伴的生命。
（停下来！）
曼珠沙华开到荼蘼，一滴鲜血滴落，便绽放一朵花，千奈美踮起脚尖在付丧神的耳畔轻飘飘地吐露着毒气，乌黑的长发一缕缕地从他肩头滑落，宛如魔藤般缠绕住了他，艳丽的红唇极尽恶意地蛊惑着这个迷失的灵魂：
“变成现在这样怪谁呢？”魔鬼的声音浸满了蛊惑，“你看，你亲手杀了他们。”
“不！我没有……”付丧神不住地摇头。
“嘴上说着不想伤害，可还是挥刀了不是吗？为什么呢？”千奈美吻了吻青年冰凉的耳垂，浅笑着问：“无奈？忠诚？主命？”
“才不是呢，你只是在粉饰自己的自私和卑劣。”
悲痛的一期一振不堪忍受地发出低哑的嘶吼：“闭嘴……！”
然而千奈美却钳住付丧神的下颚，迫使他抬起了头，眼前的场景突然转变成了远征归来，栗田口的短刀们轮流在本丸门外等他的画面，每一次他都会给年幼的弟弟带一些有趣的小物，在他们开心地向他道谢时，宠溺地摸一摸弟弟的脑袋。
一期一振记得，那天他在回本丸的路上捡到了一个玩具箱，里面有一对弹弓，五虎退和博多藤四郎就拿着它上蹿下跳地到处惹事，最后还被严厉的主君罚了一周的马当番。
“一期哥最好了！”那真是一群阳光灿烂的小鬼。
而懂事的药研藤四郎虽然心里高兴，但总是劝道：“我们又不缺什么，不要老是这么破费。”
“作为兄长，理应爱护弟弟才是。”
“爱？这么温柔真是了不起。”千奈美足尖一点，轻盈地绕到了付丧神面前，大红色的裙摆旋成了一朵盛放的玫瑰，暧昧地滑过了他的小腿。
飘扬的黑发如同一支饱蘸墨汁的画笔，将那些温馨的时光涂抹得面目全非。
“那你怎么不肯为了他们，去死呢？”
在千奈美漫不经心的笑颜后，一期一振又看到了那梦魇般的战场，惊雷蓦地炸响，雨水便应声而降，滴落在身上，刺骨般的冷，她不容抗拒地拉着着他，轻快地走过这片地狱，不时好奇地捡起一把残刀，似乎是想要认出它的真身。
在电光所到达的尽头，一期一振望见了彼时的他自己，正孤零零地躺在大雨中，失声痛哭。
“啊，多么不近人情的主君，多么荒唐无道的政府，还有那些刀剑……”千奈美踩着雨点的节奏，围着付丧神的幻象转了一圈，就像是在跳舞一般，“为什么要暗堕，让我陷入这样两难的境地呢？”
苍白的一期一振颤抖地咬紧了牙根：“别说了……”
“其实，你心里也是这样想的吧？”千奈美怜爱地捧起了青年的脸庞，深邃的眼眸中仿佛凝聚了若干个寂静的子夜，一点一点地染黑了他的瞳孔。
“求你别说了……”
“与其被伤害，还不如选择伤害，然后把错误都归结给别人。”千奈美的表情逐渐淡去，语气平静至极，就好像是在宣读着审判的最终结果……
“这都怪你自己哦。”
付丧神怔愣地瞪大了没有一丝神采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千奈美，过了良久，一行清泪突然悄无声息地划过了他的脸颊————
嘀嗒。
“为什么要哭？”千奈美抬手轻柔地拭去了付丧神的泪珠，宛如呢喃着爱语。
“……我不知道。”一期一振心灰意冷地答道，“难道我们的结局注定只能是不得善终吗？为什么只留我一人承受这一切，我好孤独……”
“我多希望从未降生于世。”
华丽的军装下，包裹着一个日渐腐朽的躯体，付丧神的钢铁之心早已出现了裂痕，失去了一切的他就像一具行尸走肉，困守着这座空荡荡的本丸，所有能给予他力量的荣誉与信仰却尽付笑谈。
火焰席卷了整个世界，被雷霆撕裂的天幕，血流成河的大地，以及无数刀剑破碎的尸体，统统都在那梦幻的靛色中，付之一炬。
迷雾散去之际，千奈美向绝望的付丧神张开了怀抱：
“我来支撑你的世界，我来成为你的神明，我来赋予你存在的意义。”
“一期一振，你将不再孤独。”
曼珠沙华凋谢了，一期一振从彼岸蹒跚归来，他望见满山春樱，一片片粉嫩的花瓣乘着风落在了他的手心，有一个人现在金色的暖阳之中，于是他情不自禁地奔向她……
一期一振无论如何也不愿再次回到黑暗中去了，所以奢望也好，幻觉也罢，怎样都行。
已经无法从现实与幻觉的漩涡中挣脱出来的付丧神最终选择了彻底沦陷，他甚至想，只要能抓住那一丝希冀，就算被更加残酷的悲剧碾碎，他也甘之如饴。
“谨遵所愿。”
一期一振拥抱了他所认定的希望，而希望却环着他的后腰，在他看不到的地方，露出了一个势在必得的笑容：“现在，你是我的了。”
怀中的温软蓦地化作万千光点涌入了一期一振的身躯，一纸灵契如同烙印般刻在了他的本体上，随之而来的便是那道久违的约束力，就像锁链一样封住了他的行动。
“你瞧，一早这么做，我当然就肯相信你们啦。”
在笑声响起的同时，千奈美构筑的幻境彻底消散而去，她愉悦而轻佻地捏了捏一期一振的脸蛋，一双明眸弯成了漂亮的月牙儿。
“……姬君。”一期一振生涩地喊。
“好孩子，我疼你啊。”千奈美甜甜地应了，又指了指陈列室内还陷在幻境中的几个刀剑付丧神，“喏，不是说我想怎么样出气都行吗？那我就不客气了。”
“姬君，那是我说的，他们并没有……”
千奈美不耐烦地打断了一期一振的话：“等他们醒过来……”
“就给我好好地交代清楚吧。”
作者有话说
第31章 幻梦之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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