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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霍明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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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青芙说得很大声,光听语气,就能想象出她的鄙夷和愤怒。

      “可是我听爷爷说,他年少多才,又定计谋平过渤海叛乱,是个谋略之臣呢。”

      “我呸!你知不知道他的郎官之位是怎么来的,他可是……”

      陈青芙说完“可是”,声音便突然地低下去,被骨碌碌的马车车辙滚动声音取代,再也听不清楚了。

      看来,宁绝的风评在朝中并不佳。

      他背叛家族,抛弃父兄倒戈投向薛氏一族,甚至做了孝太后的近臣,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他靠这等不光彩的手段得官,在朝中自然也会很快传开,受到同僚和世人的唾弃和鄙夷。

      阮鲤没工夫去唾弃和鄙夷宁绝,她只害怕和忌惮他。

      她已经亲眼见识过孝太后琼华宴选美之荒~淫,五石散药瘾之残酷,且薛家还有薛康这样明面上都已经毫不顾忌、残忍粗暴的恶人,要在这中间周旋,从一个对立的阵营转过来取得薛氏的信任,一定经历了不少的曲折,使了不少的手段。

      她虽然不知宁绝具体用了什么样的手段,但她知晓,那必是条一条布满荆棘的凶险之路。

      她知道在他心中,极有可能隐藏着一把最隐秘、最炽烈的复仇之火。

      甚至,他可能正是那一把高悬在薛氏一族头上的利剑——斩落外戚祸乱之源,重筑皇权的奇袭之剑。

      这感觉令她不安。

      宁绝的耐心和城府,非以她之力能够挑战;而他既然筹谋这么久,断然不会让任何人破坏他的计划。上一世孝太后在秋猎之期以谋反罪拿下了仲月言,外戚党在这场角逐中暂胜一城。然而这一世……

      他还把自己带在身边,用来帮助孝太后钳制父亲,既然这一点同前世不一样,那宁绝是否还是会同前世一样?

      他真的,会选择在这个时间点向薛氏复仇吗?

      ……

      邙山脚下,秋风劲扫,天野苍茫。

      整齐的大军在山下安营扎寨,阮鲤被雪鹰带出马车,用斗篷遮着面,投进了一个帐篷里。外面有专人看守。

      阮鲤一直等到黑夜,才有雪鹰来给她递食,还唤来一个婢女带她如厕。走在营寨之间的时候,阮鲤的镣铐引起了一部分卫士的注意,但却无人询问。

      翌日,天亮了。

      皇帝已完成祭天仪式,向群臣宣布围猎开始,少府官将鹿群从围栏中放出,大约二十余只雄鹿,其中一只最精壮的脖颈上系着红绸,便是“彩头”。

      鹿群放出,如萤火流星向深林中四散而去,皇帝并不急于令武将们追赶,而是先向群臣们祝酒,令文官们赋辞。

      白玉沉这些日心念儿女私情,无心其他,提起笔来有些磕磕盼盼;好在他的同僚大夫吴旻一杯酒下肚,立刻挥毫千言,洋洋洒洒写了一篇歌颂皇家围场壮观气象的赋,引得皇上太后龙颜大悦,将白玉沉的尴尬冲淡了许多。

      白玉沉很窘迫地站在原地,看着自己父亲白太傅狠狠瞪来的一眼,心生既无奈又失落。他的心一直就没有离开过洛阳城的葫芦巷,满心想的全是明小刀,甚至连这个官都有点不想做了。

      见吴旻的赋得了圣意欢心,文官士子们不甘落后,纷纷做起诗来。那些武官们却多半是粗莽之人,很少有人懂这些诗词歌赋,不仅觉得无聊,还更加觉得焦躁;他们的心思,早就随着那头彩的雄鹿而去,飞向向那阔林深涧了。

      皇帝太后这边一面听内侍钱焕读文官们呈上来的新鲜辞赋,一边也没忘了这帮摩拳擦掌的武将,孝太后笑道:“每年大射,均由北军的将官们拔得头筹,不知今年如何。”

      皇帝点头,问下面的卫尉范友达道:“太后想知道,今年南军可胜过北军否?”

      北军乃是京师最精锐的作战部队,南军负责宫禁守卫,整体实力比起北军来差着那么一些,但是个中好手也不乏其人。听见太后和皇上这样讲,南军的将官们一个个都不服气了,纷纷站起来要求比试。

      范友达被这样问,虽然他对北军极为不服,但是也不敢贸然□□海口,正在思量,便听北军那边一阵起哄,长水校尉甘宏笑得最大声:

      “这围猎的头彩且先不谈,可这射箭的头彩,要是不归咱们北军,末将愿把过去五年的射奖全数当做添头,送给你们南军!”

      他身后一众将官都跟着哈哈大笑,身边的越骑校尉顾群也抱着双臂站在甘宏旁边,双脚大喇喇地叉开,以一个十分挑衅的站姿看着南军将士这边。

      越骑营和长水营都是由擅于骑射的北方民族士兵组成,甘宏和顾群本身也是百里挑一的射箭高手,过去五年里,无论是大射或者宾射礼会,头奖几乎都被这二营的将官包揽。故而现在他们能够如此自信地嘲弄范友达。

      范友达乃是少府范思远的长子,他年轻就当上卫尉,也气盛得很,听见这番话脸都青了,身后一众的部曲都呲目欲裂,摩拳擦掌,催促上峰道:“范将军,同他比!”

      “是啊,给他们些颜色看看,休教这帮狂妄之徒小瞧南军!”

      这时,范友达身后传来大声的嗤笑:“卫尉中尉二位将军,为免你们南军北军伤了和气,我看这射箭的头奖就由我们郎中署承包了吧!”

      范友达和几个北军校尉一起看过来,只见虎贲中郎将陈超一身黑色重铠,浓眉剑目,身材显得十分雄伟,出列向郎中令史逸道:“末将愿参加夺奖。”

      随他一起并肩出列的另一个青年将军,个头稍较高大的陈超矮些,穿一身银白色轻甲,背上的黄桦牛角弓一看便知品相非凡,蹀躞和箭囊上都镶绣着“霍”字的家族专属印记。

      这便是羽林中郎将霍明冲。

      他还布甲归身,还穿着细长高出膝盖的软皮马靴,白皙的面孔显得极为英挺。虽然长得面容和善,却不苟言笑;在一群五大三粗的老爷们儿武将中间,他显得峻拔萧瑟,还带着一点别致的仙气儿。

      他虽然没说话,但是这样站出来,意思是也要参加射箭夺彩了。

      霍家上一辈的射箭之术在战场上也是很有名的,先帝在位时期还拿过不少大射的头彩。

      但是随着先帝一朝军制的变迁以及官员的调动变化,虎贲营和羽林营的只能逐渐从实战部队转为宿卫部队,保护宫禁和充当帝王倚仗的功能变成了主要。

      长水校尉甘宏一瞧这两人,便哈哈大笑:“你这细皮白肉的小郎官,给抄文书还得,背上这把大弓,你拉得开吗?”和他的部曲一阵嘻哈大笑。

      他们这样笑,羽林、虎贲二营的部将们脸都绿了,陈超大声唾了一口还击,霍明冲脸上却依旧平平淡淡,而且因他面相温和之故,好似还挂着一点笑容。

      司射官庞平斥道:“皇上、太后面前,岂容你们放肆!”

      孝太后微微一笑,道:“自古英雄出少年,鹿死谁手也未可知,史逸,就让这两个后生出战吧。”

      郎中令史逸头皮都发麻了,他是个奉行中庸之道的人,生平最喜欢的就是弹琴作曲,最讨厌的就是出风头;现在手底下的人给他找麻烦,他正担心陈超和霍明冲把南军北军一起得罪了,欲出言训斥,没想到太后这么一说,他又不好阻止了,只得嘱咐二人道:

      “你们两个好生比试,别辜负圣恩!”

      太后准许,皇帝便点点头,司射庞平穿着朝服,袒露左臂,执弓挟矢到阶前,宣布射礼开始。

      按照周礼,射礼讲究先让,就是射箭的人在比试前,都要淡化比试这一层意思,先互相推辞一番,表示互相存在敬爱钦佩之意,再开始射箭。但是今日无论是南军、北军,还是郎中署的人,硝烟味儿都十足,大家推让时便显得十分微妙。

      陈超先让,用手势作了个请先的动作,甘宏根本懒得理他,直接越过他,拈弓搭箭,就是一发。

      百步之外,报靶的士兵举起小旗,这一箭,毫无悬念地射中了靶心,位置却微微偏向左上方。

      与此同时,相邻的一个士兵也举起了旗帜,显示陈超也射中靶心,位置也微微偏向左上方。

      各营将士均屏息凝神地观看着,凡是接受过射箭训练的人都知道,第一发能够准确命中靶心者并不稀罕,难的是五射俱到。

      五射俱到,即“白矢”、“参连”、“剡注”、“襄尺”、“井仪”。

      白矢是要射透箭靶。参连是发了第一箭后,以后三箭都要连续射出,俗称连珠箭。剡注是箭不可从高而落,而是水平直射,不能形成弧度。襄尺是指射时臂直如箭,肘平而稳。井仪是指四箭射靶要像井字那样有秩序地排列。

      能够全部做到这五点的人,才是射箭高手中的高手。

      陈超和甘宏的第一件中靶而偏向左上,正是为后面的三箭连发留出位置,构成一个“井”字的排列。

      所以胜负的关键,不是头一发,而是紧接下来的这三箭连发。
note作者有话说
第37章 霍明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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