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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春申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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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宁绝吩咐雪鹰招待阮鲤,便又坐上了马车,风尘仆仆地出门去了。

      名为邀请,实是软禁,阮鲤心里头明白得很,此刻倒反而不那么急了,既然宁绝没有立刻伤害自己的意思,那么暂时,她还是安全的。

      春申集的宅院并不大,一共三进院落,阮鲤被带到第二进院落。

      院中栽植着矮竹,草皮也经过新的修缮,此时秋意已深,院中梧桐叶不时随风而落,树下有个打扫的小厮在懒洋洋地扫梧桐叶子,可是他扫多少回去,树上就又落下来多少,他也一脸不着急的模样,就如此慢慢地扫。

      阮鲤站在院中看了一会儿,见那两棵梧桐树高古参天,树冠荣华繁茂,似有百年树龄,却像是已经伫立在这座宅院很久很久了。

      东西两厢被这两颗百年梧桐隔成两重小院落,阮鲤站在西厢前,望见梧桐树下、通向东厢的小径上来往着不少婢子,一个提着饵食的小厮匆匆奔向东厢,那廊檐下挂了一只鸟笼,他踮起脚,小心翼翼地喂给它:“小祖宗,吃了这口,就别再瞎叫唤了!”

      “绾绾的心尖子,绾绾的心尖子!”那鸟翅膀一张,羽毛五彩斑斓,竟是一只会说人话的黄嘴鹦哥。

      阮鲤瞧着那小厮满头大汗地哄鸟儿出身,这边雪鹰带了两个婢子来,一个唤作文竹,一个唤作凤仙,均是临时看顾阮鲤的奴婢。

      “看样子,宁君是打算请我长住了,”阮鲤轻瞥雪鹰,话中不无讥刺,“我阮氏女虽然不济,但父亲总归是朝廷名正言顺的司隶,你们将我扣在此,知会过他了么?”

      雪鹰面无表情:“这是主上的安排,容后他归来,自会同你解释。”之后不论阮鲤再说什么,均不予理会,将随身佩剑抱在怀中,如一尊石佛般在西厢走廊下站住了。

      宁绝这是派出了雪鹰看守着她呢。阮鲤好一阵气闷。

      前一世同雪鹰没少打过交道,他是一个即使火烧到衣服上,只要没有宁绝的命令就决不会动一下的人。有一回她同雪鹰执行任务,去杀一名京军的武官,那武官哨探出身,警觉性极高,从不轻易露面;最后还是雪鹰在那武官的爱妾房中潜伏了七日七夜,未踏出房门一步,最后引得目标出来,一剑取走了人头。

      被这样一个人监视,无疑是很痛苦的。

      既然阮鲤知道雪鹰的底细,也知道宁绝暂时不会对自己动手,她便既来之则安之,在这西厢里住了下来。

      此处的客房布置得极为朴素,四白落地的房间内仅有一张梨花木架子床,一张放着茶盏的小方桌和一张凳,床尾的墙上挂了一副“思言敬事”的字幅,除此之外只有三面冰裂纹的木轩窗了。整个房间简洁到了极致,仿佛扯一床铺盖卷起来就能将房中所有物打包带走似的。

      阮鲤心念一动,推开挂画那面墙的窗,文竹站在窗外福了福身:“阮姑娘有何吩咐,告诉我等代办便是。”

      关上这扇,阮鲤又打开另一扇窗,凤仙和两个持棍的家仆立在窗外,均警惕地看着她。

      “没有事,我就随便看看。”阮鲤笑着合上窗扇,靠在背后深深吐出一口气。

      门口也有人把守,她想了想,爬到床上,打开了靠床里的那扇气窗。

      这小窗开得很高,阮鲤试着用双臂撑住身体,探出半个头,突然,雪鹰那面无血色的脸就出现在眼前:“你要去哪里,我跟你去。”

      阮鲤深深吸了口气,咬牙切齿地道:“如厕,莫非你也要跟?”

      雪鹰那毫无生气的眼睛连眨也未眨:“来人,将木虎子给她送屋里。”

      “你!啊!”阮鲤手一酸,从窗台上掉了回去。

      阮鲤被软禁在春审集一连五日,宁绝皆不曾露面,雪鹰亲自把守,不放她离开房门半步,梳洗沐浴到饮食起居皆由两个仆婢入内服侍。

      阮鲤憋闷起来,偶尔趴在窗口眺望,这院子倒颇为热闹,对面东厢时常有人进进出出。

      第六夜,阮鲤照旧在房中来回走动,直至深夜还不曾有睡意,那灯盏里的油眼看渐渐烧尽,仍想不出一点脱身的办法来。

      屋外一丝动静也没有,只听到文竹靠坐在门槛前小寐的呼吸声。

      忽然,不知谁弄出来的一点响动,把院子里的鹦哥惊醒了,扑闪翅膀的声音,和鹦哥的叫声接连传来:“绾绾的心尖子,绾绾的心尖子!”

      “死鸟,再叫,咱家将你的毛拔了炖汤!”有人站在槐树下骂,那嗓子又尖又细,使人莫辨男女。

      边上立刻有人嘘声道:“快别叫了,莫搅扰了贵人。”那嗓音也是尖尖细细。他这样一说话,前头那人果然住了嘴。

      又有人进院子,先头那尖尖嗓子捏着声音问道:“东西送来了没?”

      回答他的是个婆子:“回大人的话,药已在此。”话音未落却又哎唷一声,像是被什么东西绊了一跤。

      院子里一阵手忙脚乱,那尖嗓子帮着婆子收拾,一边提高了声音斥骂她:“老东西,笨手笨脚,若是洒出一粒粉末的来,小心你的贱命。”婆子唯唯诺诺。

      另一个细嗓子则劝道:“好了没洒便好,快将药送进去吧,别耽搁了时辰。”

      阮鲤站在窗前听着,悄悄地将窗户打开一条缝,只见那三人都站在院子里的槐树下面,脸朝着东厢。夜色太黑,看不大仔细,只隐约见其中一个人端起了托盘,朝东厢走去。

      西厢的廊下不知何时站满了持戟卫士,每隔五部点一火把灯笼,那人走到亮堂的大门口,火把照出他的服装形貌,竟然是一位宦官。

      把门的侍卫见到那宦官,似乎对他已经非常熟稔,相互微微地点头,径直开门放行。宦官一转身,就消失在灯火明亮的东厢门后。

      阮鲤暗暗吃惊,这春申集的东厢,竟有皇宫侍卫和宦官看守服侍,难道……

      突然间,一声凄厉的呼喝响彻院落上空:“放开我!”

      紧跟着的是更为惨烈的一声痛叫,那声音撕心裂肺,像是正被处以极刑,连阮鲤听了也浑身起鸡皮疙瘩,阵阵发凉。

      声音正是从东厢传出,她不由得将窗缝再稍微开大一些。

      院子里漆黑一片,只能看见东厢屋檐下的灯光和卫士们无表情的面孔,无论那房中的叫声多么凄惨,他们都置若罔闻地驻守原地。

      一切都是如此的平静和冷漠,不曾因为这撕裂夜空的呐喊声改变。“不!不——”叫声到最后,似乎也已经精疲力竭,慢慢地衰软下去。

      可是阮鲤却感到异常的心惊,因为她觉得这个叫声,竟然是那样的熟悉,不,怎么可能是他?她坐立不定,心绪难平——

      她跑回床里,推开靠墙的窗扇,探头张望,不见雪鹰的影子。

      “缩回去。”雪鹰突然从窗口闪出来,身法快得像一道黑影。

      阮鲤震惊地压抑着呼吸,她想到了什么,转身又望向西厢的方向。

      ……

      第二日清晨,阮鲤醒来,问前来收拾床铺的文竹:“你昨晚可曾听见什么古怪的声音了吗?”

      文竹一脸茫然:“不曾啊。”

      “难道你就没有听见,有人叫嚷?”

      文竹笑着摇头:“奴婢一直守在门口,不曾听到有什么声音。”

      阮鲤一直盯着她的眼睛看,想从中找出一丝一毫的不自然,然而却没有,文竹想了想,反问道:“姑娘是听岔了吧?”

      难道真是如此?阮鲤都要开始自己怀疑起自己来了。

      可是如果是幻听,雪鹰他又怎么会如此及时地出现,还要自己关上窗子?

      她仔细地回忆昨晚听到的那个声音……

      砰砰砰!

      房门是打开着的,有人在上面用力敲了三下,阮鲤转身,是雪鹰,他今日把雪缎般的头发束到了脑后,换了一身青色的布甲,仍然披着一条灰紫色的斗篷,斗篷后面宽大的兜帽垂下来,像一件柔软的披肩将他本来就没有笑容的脸衬得分外冷酷。

      “主上邀请你去书房。”

      文竹忙道:“阮姑娘还没有梳洗。”

      雪鹰向外退后一步,背过身去:“迅速点,外面等你。”

      文竹拿给阮鲤的衣裳是一套朱红如意纹系带的白裳,文竹替她搽完胭脂,又将手上剩余沾着的一点胭脂用食指轻轻地抹在阮鲤的上眼睑,宛如两片炽烈的彤云从阮鲤眼稍飘起,在镜中看起来多了几分妖艳。

      阮鲤对着镜子怔了怔,前一世,她从天牢中侥幸逃出来被宁绝救回,招揽为部下后,化的便是这样的艳妆——他手底的女部下都画着这样的浓妆,看来,他这一世的喜好仍没变。

      她试着对镜子抿起唇,欲挤出一丝微笑的表情,却未能成功。

      打开门,雪鹰迎上来,看见阮鲤似乎愣了一愣,道:“跟我来。”

      经过槐树下的时候,阮鲤不禁朝对面的东厢望了一眼。廊檐下的鹦鹉昨晚一整晚被惊吓没睡好,此刻正恹恹地在笼子里蔫着,不叫也不动,看起来寡欢得很。

      两人穿过垂花门,进入了第三进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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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春申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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