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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夜探 ...

  •   虞华凝跟楚婴告别的时候,楚婴正在前厅拨弄他爱极了的那把琵琶。

      楚婴喜欢弹琵琶,虞华凝是在跟他回金鼓城的时候知道的。马车行了一路,他说话说累了便抱着琵琶拨弦,一声一声,竟是意外的动听。

      楚婴抱着琵琶坐在一架屏风前,屏风上盛开着簇簇藤萝,宛如一道紫色瀑布,淌着淌着就淌到了他的肩头。楚婴眉目倦怠,抱着琵琶忘我的姿态,就像是融入了那倦懒的紫色世界中。

      虞华凝寻了一把椅子坐下,静静的听他弹琵琶。其实,虞华凝对琵琶是有阴影的。她还记得在大辛的时候,太后在竹林里头弹了一曲琵琶,她便知道,这世间的公道,不是她说是就是的。那一曲琵琶,将她的耿直渐渐抹去了。

      楚婴的琵琶声则不同,他弹奏的琵琶有倦懒,有疲惫,却没有哀怨。或许因为他是男子的缘故,他将那些哀怨藏了起来,所以听他弹琵琶,只觉得像是偷得浮生半日闲,斜倚凉席数天光,无限倦懒,无限淡然。

      琵琶声还未停,楚婴闭着眼却说话了。

      “黄昏了,你还要到哪里去?”

      虞华凝紧了紧背上的包袱,回答:“去丞相府,如果顺利,我便回大辛,如果不顺利,你记得去乱葬岗帮我收尸。”

      “这么说,不管结果如何,你都不准备回来了?”

      “或许吧,这么久以来,我还是不习惯作别。”

      “可是快要下雨了。”他睁开眼,将目光投到窗外被风吹的铃铃作响的风铃上。

      “快要下雨了……”虞华凝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望着天边翻卷着的黑云喃喃道,顿了顿,又点了点头,“但是那又怎么样,我要做的事,风雨无阻。”

      楚婴站起来,将琵琶放在一边,替她整了整被风吹开的披风,衷心道:“嗯,那我希望你能等到乌云散去,风停雨息,也能等到明朝碧空如洗,灿阳高照。”

      再好听的祝福,到底还是不如希望她将命留着。

      楚婴目送虞华凝离开,瞅着她被风吹乱的头发,突然有些想笑。

      头发还是水亮的头发,姑娘还是在空空城初见的那个姑娘。

      从空空城到金鼓城,就像是脱了轨的一场闹剧,现在,闹剧要散场了,两人也该回到原先的轨迹上了。以后,如果她还活着。她是大辛子民,他是霓国陪侧王,隔着千山万水,人海茫茫,不再相见。

      这么想来,他倒不觉得难过,甚至还有些许欣慰。两人在彼此的世界里溜达了一回,明明是各取所需,可是却又配合默契,这便是所谓的知己了吧。

      而知己纵使是隔山隔水,心还是在一起的。

      天边黑云翻卷,像是数千骑黑鬃一同从远方奔来,阵势盛大,顷刻就遮住了大半张天。风微凉,却借着巧劲将发丝吹乱,将衣角撩动。

      一路向前,到丞相府门口的时候,一场声势浩大的雨终于落了下来。

      苏弯已经等候多时,见到虞华凝的时候,她引着虞华凝从侧门往里面走。

      虞华凝觉得,她既然有苏弯帮衬,便不用再费力气去爬墙了,于是与苏弯合计了一番,决定让苏弯直接放她进门。选择走侧门是为了掩人耳目,未来王妃跟丞相府八竿子打不着,这么突然出现在了丞相府,定然会让人怀疑,于是两人走了一条基本没人路过的小道。

      当然,计划赶不上变化,虞华凝以为自己在有苏弯这个潜伏了多年的战友,便算得上是万无一失,却没想到在小道上遇到了反派舒金安。话说那时,舒金安正在外室那里快活了一番,瞅着天色已暗,按规矩,他今个儿是要宿在大房那里的,想到大房那不依不饶的一张嘴,便连忙往回赶。赶路赶到一半,突遇大雨,决定走小路。这小路一走,三人便碰头了。

      舒金安看见虞华凝,脸登时就黑了,瞅着她身旁没跟着楚婴,便冷冷道:“王妃今个儿又是来搬酒的?舒某如今不仅是没有藏酒,就是连盛酒的容器都没有了。”

      虞华凝额上冷汗直冒,眼瞅着舒金安的眼光越来越狐疑,她决定将装疯卖傻进行到底。

      “王爷说要我休了我,我怎么愿意,左想右想,也想不出什么管用的法子,想着我弯弯皇嫂聪慧过人,便来向她讨教一番。”

      舒金安瞅了一眼虞华凝那市井的嘴脸,又看向苏弯。苏弯面目淡然,迎上舒金安的目光,微微点了点头:“她还带了见面礼。”

      虞华凝听着,瞬间就明白她是在讽刺自己,不过她也管不着了,将背上的包袱展开,将之前准备好的一朵雀脂取出。

      “上好的雀脂,不易晕染,绘在脸上极是好看。这是我偶然从一名明月郡的商人手上得到的,弯弯皇嫂,你喜欢吗?”

      这一声声的皇嫂,舒金安倒是觉得不难听,又瞅着天彻彻底底的黑了,便不再过问,往大房房里赶去。

      舒金安离开之后,苏弯重重舒了一口气:“咱们还是小心点吧。”

      虞华凝点了点头,将雀脂往她怀里一塞:“戏做全套,送你了。”

      苏弯瞪了她一眼,道:“我与你不同。”

      天色一暗下来,丞相府特有的蓝色灯笼便挂了起来,远远看去,寂静的黑夜里陡然盛开出朵朵幽莲,诡异异常。

      苏弯带着虞华凝避开巡卫,靠近了那间书房。

      “机关在那幅画上。”

      虞华凝点头,侧身进入书房。

      挂在墙上的那一幅画很是醒目,虞华凝一眼便看见了,她快步走过去,可是当自己的手抚上画像的时候,她停了下来。

      上次看的时候,只能看到漆黑一片阴影,这回走近了,她便可以看清,画像上画着一个女子。

      女子身披绮丽,站在黄金叶下面,周身有淡金色的光芒。

      女子的相貌极为明艳,比顾翎那种美到极限的女子还要美上几分。

      顾翎……舒媛。

      虞华凝可以肯定,这画像上的女子就是薛胥迁曾经心心念念的舒媛。

      她也可以理解薛胥迁在碰上舒媛的时候那么快地就乱了,光是这么一张脸,就让人甘愿为其献出一切,更何况她还有一身的光点。

      她回过神来,手下微微用力,画卷往背后的石墙里凹进去,所对着的墙壁缓缓裂开。

      一切都是悄无声息的,虞华凝定了定心神,往裂缝中走去。密室在下方,虞华凝走了没一会儿,便到了底。密室底是一个圆,地上堆置着不少大木箱,密密麻麻的堆置在一起,中间的过道仅容一人通过。

      虞华凝随手打开一口箱子,然后眼睛猛的瞪大。

      箱子里面满满都是箭簇,簇上还雕刻着缠枝扶桑花。拨开几只箭,虞华凝便看见有一支箭与旁的箭不同。那箭簇松动了,露出一角白色。虞华凝拿近了看,发现那是一张纸条。

      里面写的不是霓国文字,而是大辛文字。

      “崔,四月暮雨,可举大事。”

      底下的落款绘着缠枝扶桑花。

      她清楚,舒金安是崔龄靖的同盟,可是她没想到,舒金安居然是用这么简单粗暴的方式与崔龄靖联手搞垮了大辛那么多世家。

      又打开一口箱子,入目的全是黑火,上面仍旧绘着缠枝扶桑花。

      她在霓国寻了那么久的缠枝扶桑花,原来尽数藏在地下的这个密室里。

      当初崔龄靖只用了一根箭,便将她百年虞家给射地支离破碎。如今,她眼前俱是罪证,她怎么可能再坐以待毙呢!

      她打开一口又一口箱子,从里头取出一张又一张字条,到最后,虞华凝累瘫在一口箱子旁边,她数了数手里的字条,竟有三十六张。

      字条拼接在一起,虞华凝目瞪口呆。

      这舒金安跟崔龄靖大概是疯了。

      两人居然妄想打破十六国的格局,称霸整个大陆。

      十六国之间虽然战乱不断,但是却也是相互制衡着,整体看上去,还算平衡。虽然说乱世出英雄,但是崔、舒二人绝不是英雄所为。

      “你手里的字条好有意思,能不能给我看看?”

      轻灵的声音陡然在这密室响起,虞华凝心猛的一跳,悬着心缓缓朝声源望去。

      坐在高高木箱上的是一个身着男子衣衫披头散发的女子。那女子望着她,一双眼亮晶晶的,脸上流露出孩子才有的稚气。

      “好姐姐,你生的这么美丽,给我看看吧!”说着,她从箱子上跳下来,窝在虞华凝身旁,眨着眼看虞华凝手里的字条。

      虞华凝看着她,声音有些颤抖:“你是舒媛,对不对?”

      女子点点头:“姐姐认识我?爹爹骗人,他说我没有朋友,可是姐姐你认识我,你就是我的朋友!”

      虞华凝傻了。舒媛当年没有死,而是傻了。

      “隽郎也在这里,你要不要同他玩?”舒媛眨了眨眼,虞华凝下意识的便点了点头。

      舒媛突然裂开嘴笑了起来,一声一声,虞华凝好像看见她眼里划过一道异样的光。

      “隽郎不会跟你玩,他只跟我玩,只有我能保护他!你们都别过来,再过来,我杀死你们……都说了,你们别过来,别过来……”

      她蜷到一个角落里,怀里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一尺多高的人偶。她的眼泪一滴一滴砸在地上,却不停的在安慰怀里的人偶:“隽郎,别怕,我们永远在一起……”

      虞华凝无法想象,她当初和她的隽郎到底是经历了什么,以至于在三年后,她明明已经不记得过去的事了,潜意识里却还是痛苦的。

      她想走过去安慰一下她,可是刚走到她身旁,舒媛突然将她扑倒在地上,大吼道:“别过来,你别过来,不然我杀死你!”

      虞华凝缓缓爬起来,就看见舒媛挡在她面前,对着突然出现的一队巡卫吼。

      四周都是大箱子,中间的过道也仅容一人通过,舒媛站在她面前,可以说是将她藏的好好的。

      在暗处,虞华凝能够看见不少巡卫,为首的赫然是舒金安,舒金安身旁站着脸颊红肿的苏弯。

      “你不想想,她要是要找你讨教,白日怎么不来,偏偏要挑夜里,她是何居心?苏弯,你自小便聪慧,也心细,怎么这一次这么不小心?还是说,你是故意的?”

      苏弯申辩:“义父,我没有,我只是想出一口恶气,您是知道的,我曾去王府,受了她的羞辱。”

      “是么?”

      “弯弯不敢说假话。”

      舒媛看着两人你一言我一句,完全不搭理她,恼了:“你们嘀嘀咕咕说什么,赶紧离开这里,我和隽郎要休息了!”

      舒金安往前两步:“阿媛,我是父亲呀!”

      舒媛歪着头想了想,最后摇了摇头:“父亲?什么是父亲?”

      话说到这里,舒金安扫视了一圈,巡卫们见状便摇了摇头:“没有。”舒金安这才转身离开。

      很快,密室又恢复了安静。

      舒媛坐在虞华凝身边,从身上翻出一块手帕递给虞华凝:“给你,你都流汗了。”

      虞华凝摸了把脸,一手的汗。

      “我跟隽郎要休息了,你也走吧。”舒媛说。

      虞华凝点头,顺着来时的路往出口走。

      到出口处的时候,她回头望了一眼,正瞧见舒媛站在火把下面冲她招手。

      她的意思是让她下次再去看她吧,可是她可能再也不会来了。

      虞华凝从墙缝里缓缓走出去,却发现书房灯光大亮,舒金安站在画像前面,在虞华凝抬头的时候,他缓缓转过身来,眯着眼冲虞华凝笑:“王妃,怎么玩到舒某人的密室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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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夜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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