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约阳光中》寒寒

24、「神」的资格！

　　八月初，追云爱上了「捉迷藏」这种游戏。
　　她不再整天躲在池边亭子里赏荷，反而每日跟着康家兄弟跑到「耀康」去。对于她的要求，康然当然是乐见其成的，然而教康然头痛的是，追云一踏进公司不到几分钟，他们兄弟就找不到人了。还有一次，追云失踪整整两天两夜，他们把整座大楼翻过来，就是不见追云，等到她独自回到沧园时他们才知道，原来追云自个儿跑出去了。
　　于是，这一年的八月，「耀康」员工几乎每天都可以看到几则奇闻——例如向来温文尔雅的总裁暴跳如雷，对着五位总裁特助破口大骂；例如老谋深算的副总裁突然「爽快」起来——不过这种「爽快」有点吓人，指的是副总对看不顺眼的人不再费心盘算利害得失，而直接将对方踹下地狱去；例如那五个向来「游手好闲」的总裁特助突然忙起来，就见他们整天在大楼里跑上跑下——忙着找寻那个很会捉迷藏的追云小姐，找到人后第一件事就是把人架到总裁办公室去，否则下一个遭殃的人可能就是自己。
　　何不干脆禁止追云出沧园呢？——这个问题康然已经听了好多、好多次，但是他决定当作没事发生。他要是舍得困住追云，「耀康」也不会整天被搞得人仰马翻了。
　　康然不愿意干涉追云。他明白追云这样做，一定有她的道理。只是……明白归明白，他与追云，到底要怎么办？
　　康然知道，四弟康炜去找过君朗。既然君朗是追云旧识，大概也不会有人比更清楚追云的背景。可是他不敢亲自去问，以追云的个性，如果他真的去找君朗，他就再也留不住追云了。炜说，那个君朗表示他早就知道他们康家会有人去找他了。不过，君朗劝他们不要试图接触追云的底细——因为，这种行为在追云眼中，比干涉她的自由更加不可原谅。
　　康然决定，他不喜欢夏天。
　　因为——
　　「我不会永远留下的，康然。夏天一过，我必须离开。」
　　难得如此空闲的康然与追云出了「耀康」，二人并肩走在阳光灿烂的人行道上，挺配合夏日懒洋洋的气息。
　　虽然，其实康然是被六个弟弟踢出公司大门的。那六个混小子宣称，他们拒绝继续忍受一个鸡飞狗跳的工作环境，所以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将烦人的铃儿跟系铃人一同清出。
　　这样的清闲对生就辛苦命的康然来说，实在难得。但是他却宁愿坐在办公室里批阅文件，而不愿意踏出公司一步。
　　该死！早知道追云肯跟他出来，绝对是别有用心！
　　「为什么？如果你是担心索拉尔，我可以亲自去跟他商谈——他虽是你兄长，却不可能永远留你在身边？至于君朗，他既向黑白两道宣称你是『他的人』，君夫人又是你的好友，他应当会希望你寻得良人。」
　　这个二愣子还在自欺欺人啊？追云苦笑着，挑了行人道内侧的一张长椅坐下。
　　「康然，我知道康炜去找过君朗。那么，你应该也知道我不是寻常人了。六道殊途、三界不犯，你何苦要我和你弟弟陪你一起演下去？」
　　康然右手不禁使力握紧椅子扶手——这一切，他终究是逃不过。
　　「那些话……君朗大概很讨厌我，所以才会编出那样的天方夜潭来唬弄我。追云，你别跟他疯了，我不会相信的。」
　　追云开始有点明白康家人为何对康然言听计从了。
　　这个康然，别人都说他是个「好好先生」，又兼之温雅稳重，实在是个了不得的人中龙凤——如今看来，康家人对康然如此顺从，实在不是他如神万能，而是他太过脆弱！康家人想必早就看透了康然的本质，怕他一旦失去他们的依靠就会一蹶不振，这才不忍拂逆他的安排；只因为康然做尽一切，目的只为保护他的家人。
　　这样的迁就，给了康然一个努力活下去的理由。小时候的黑暗血腥毁去他本可以明朗直率的人格，康家成为他唯一在乎的「东西」。一旦家人不再像昔日那样需要他，康然就不再是康然了。
　　然而对追云来说，真相是谁都无法逃避的！拖延只会换来更深重的伤害，而不是喘一口气的宽贷！
　　「……康然，你明知道君朗再不正经，也不会拿这种事来开玩笑。对他来说，除了喜儿以外，我就是他最重要的人了。事情关系到我的『幸福』，他是不可能轻佻对待的。他没有说谎，我的确是荷花化身，天界百花园的荷花神，今年夏初更接下夏季花神之位，掌管夏季花儿生息。」
　　康然没有震惊的感觉，毕竟他是早有准备了。只是……答案来自追云本人，那样的直截了当，教人心里不舒服。她就这么迫不及待地想要离他远远的？
　　「那……索拉尔呢？君朗呢？他们不早就认识你吗？索拉尔不是你的兄长？你说你是花神，难道索拉尔也是？他是国际知名的名模，你当全球人类都是瞎子聋子？」
　　这个人类还真是顽固啊！追云蹙眉，想着是否可以信任这个救过她一命的人类——终于，追云决定相信「人性本善」：
　　「索拉尔也是百花园仙人，他甚至是我的上司，总管天地四时的四季之神；我是夏季花神，更是下任四季之神。这夏季花神之位年年必换，因爱上凡人而不得重返天界的花仙只有入轮回一路。索拉尔怕我一去不返，所以坚持随我来到人间。至于君朗，他的确只是个人类，不过喜儿不是；她是前任春季花神，只因她与君朗有缘，所以天界诸神决定放过她，让她留在人间。什么模特儿、什么名气，全都只是索拉尔玩的把戏。世上根本没有一个叫做索拉尔的人类，那不过是索拉尔捏造的记忆。」
　　康然的脸色变得很难看。
　　荷花神、四季之神、春季花神……看他惹上了什么？而且追云说爱上凡人而不得重返天界的花仙只有入轮回一路——这是否表示，如果他硬要留下追云，只会害追云失去那高高在上的一切，再入轮回受苦？
　　这就是追云刚刚说她「必须离开」的原因？
　　追云需要的不是康家、不是君朗，不是任何能够保护她的人！而是……他康然或任何人类都付不起的代价！一个「神」的资格！
　　神，该是没有爱恨；神，该是没有杂念；神，该是没有牵挂。
　　这一天，康然终于明白了一个事实——他永远永远，不可能留住追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