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晚兰香》夕熙

4、4

　　其实这是景兰早就准备好了的婚姻生活，不过是早晨虚应的请安，其余的时间都是她自己安排。礼亲王府就是前明的平王府，连仆人都是原来王府留下的居多，这些人身上不知有多少年郁酿隐藏的污秽伎俩，心思简单粗暴的王府管家开始的时候还能威风凛凛地，但是很快就应付不了那些小人的鬼蜮伎俩，只她那小小的院落是整个王府最有规矩的地方。
　　景家原籍是苏州人氏，几代的书香门第，虽然景兰的父亲弃文习武但是家里始终是礼仪深严不敢有丝毫的慌乱，在这样一个家庭里一个偏房的女儿没有些许手段是不能立足的，掌控这些下人是景兰自小就养出来的本事。自新婚之夜之后她就告诫自己，她是明媒正娶的福晋，是太后钦点的婚事，虽然在这样一个冷冰冰的环境里面其实并不比别的女人凄凉多少。她知道自己的地位显贵的尴尬，也许并不久长，大约是所有的人都等待着太后把赐婚这件事忘记之后好好好收拾她这个跋扈骄矜的女人，这样的一天也就是指日可待的。她并不是没有想过该温婉谦和一些为今后打算，但如果卑躬屈膝真的换取今后些许的安宁倒也无妨，可在进入王府的第一天她就知道那是不可能的。
　　那个洞房花烛夜，哈日宁没有来，她是轻松，还是屈辱？总之注定了她在王府不敢想象的将来。现在她度过的只是那漫长黑夜前短短的一段余晖，能让她维系尊严的短短时日。却不知到等死也是这点样的难挨。
　　只没有想到一切的转机就在那新春的赏花宴上。今年的春早，例行的赏花宴上，御花园里賳紫嫣红多少就有了点败落的意味，只不过那一干子王公贵戚本来也并不晓得什么好赖，聚在一起吃吃喝喝，对老祖宗表示一下尊敬亲热才是关键。景兰耐不得那样的嘈杂粗俗，她竟不明白玉山贝勒的福晋那样重的身子为什么也来赴宴，还堂而皇之地坐在那里与人说笑；东王爷的大格格居然就在筵上饮酒，还有那格格的笑声直要穿透她的鼓膜钻破她的脑袋！
　　慢慢地离了哈日宁的身侧，偷偷地踱到了人少的地方，反正这里的人她多不认识，即使认识却也并没有什么想要讲话的人，只看那蓝蓝的一方天衬着丝丝缕缕的白云倒是真的好看，虽然意兴阑珊但这宫里的布置毕竟与王府不同，仅那几方太湖石的布置就很值得一看，疏疏落落地看似随意，却无论你怎样转都能看出一样风景来，巧思如斯，却不知当年的工匠却是如何一副玲珑心肝。
　　“你是谁家的福晋？”问话的是一个富态的中年妇人，一身石青的开袖长袍细细地压着菊花的边，把把头上并没有装四楞金冠，朴实间倒很有几分端庄威严的气质，一个二十左右的年轻人服侍在侧，眉目都与她像，想必就是子侄，这必定是哪家地位极高的太太。她没想到这样静僻的地方居然也有人打扰，搅乱了难得的欣喜，不由得心里一阵发烦，但也知道在这宫里却一个人也是得罪不起，虽然极不愿和人说自己的身份，仍然毕恭毕敬地行下礼去，温言回话，“我是礼王府瑞山贝勒家的。”
　　话音还没落，那妇人却笑了，“原来你就是哈日宁的福晋，难怪他这几日老是不来看我这个老太婆，原来是舍不得家里这样可人的福晋呢！”
　　那年轻人两道浓眉下目光炯炯，居然毫不避讳地直直看她，微微一笑，眼里却没有一丝波动，猛然间居然与哈日宁十分相象。
　　“我瞧你在这里转悠了半天只瞧着这假山出神却不知这石头里面有什么玄妙么？”
　　“我只是瞧那工匠布置得十分的有心思，不觉就除了神。”
　　“哦？这心思见在哪里？”景兰听那太太这样问，黑亮的一双丹凤眼直直地瞧着自己，似乎是一定要问到底的模样，只得老老实实地回话。“您瞧，这日光自半月型的夹缝里照出来那就是晓月听风，一股泉水自假山上喷洒下来淋淋漓漓地落在下面的莲花池里就是睡莲承雨，您再瞧那边那块石头是不是像个小娃娃？旁边的像不像个小狮子？那就是孩儿弄狮！都是天然的死物，为了显出灵性来，每一样都用足了心思呢！”
　　这样一说，连那个原本冷冷淡淡地青年似乎也有了兴趣，仔细地将那假山打量了一番，”果然是有意思的。”
　　“也要你这样聪明的人才瞧得出来呢，过来给我瞧瞧！”那太太拉她过身边，爱怜地瞧她，这样的慈祥温柔景兰毕竟是很久没有享受过了，羞涩不安间便有了一丝感动，原先的那些不耐烦便渐渐淡了。只低头间猛然看见那青年袖口光亮一闪，定睛去看依稀就是用极细的金线扎得一幅九龙戏珠，心里突得一跳，原来眼前的这对母子竟然就是太后和皇帝。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也就更加恭顺地立在一边不说话。
　　“礼亲王家里对你还好？”最最想要规避的话题为什么却要这样问出来？景兰心里一紧，却全逃不过孝庄的眼睛，却只能温言回话，“回太后的话，王爷福晋都待奴婢好。”
　　“你瞧出来了？”
　　“奴婢眼拙，刚看出来，请太后皇上赎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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