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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第二十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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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下自然让颜少云措手不及,脑子里立刻乱成一团,完全不知道怎么反应。
颜冰雪趁胜追击,“如今冰雪已经缴诏入册,临阵退缩是万万不能的,但冰雪乃男儿身,自不可与女子争艳,素闻内宫之中,有女官曰执笔司录,专事记录帝后行止,为帝后谏言,也是从历代大选中留任的,盼大人为冰雪谋之。”托颜凤翎的福,天顺并没有女子不得干政的传统,只是男尊女卑的思想仍然深入人心,女子虽不能入朝为官,却可以在内宫司职。
“执笔司录?”颜少云皱眉,“当今帝后已有司录,并无空缺,况且司录若无差错,不得随意替换,再则你为身男子,混迹内宫,更为不妥,不若想办法让你落选,回晋城去。”
“不可。”颜冰雪连忙道,“冰雪既然应诏入选,若此事真是有心人为之,必不肯轻易放过冰雪,与其背动受敌,不如主动出击,以大人威望,联合直谏大夫、太子太傅为冰雪谋之,想必并非难事。”
“但此中风险,并不亚于中选。”颜少云虽然被颜冰雪的举动弄得心神大乱,却仍然有一丝清醒。种种的不妥都缘于颜冰雪男儿身的身份,身为后妃,所有行止不过一宫之内,而执笔司录,行走于三宫六院之中,帝王起止之处,若被发现,不但有欺君之罪,更有□□后宫之嫌,这样的事,是更加不能让帝王容忍的。
“执笔司录为内宫六品女官,受辖于内御司,不必侍俸皇上,暴露身份的机率要相对小一些,况且……”颜冰雪抬起头,直视颜少云,让他看清楚自己的脸,“……冰雪自幼病弱,枯瘦身孱,只要掩饰得当,短期内不虑被人发觉,待得危机过去,再图他法。”
颜少云当然也看清颜冰雪的样子,虽然并不漂亮,却尚算清秀,兼之颜冰雪身材瘦小,纤细柔弱,若冒充女子的确不易被人发觉,但他仍然觉得过于冒险,不过,此时他已被颜言语所打动,自然要除去颜冰雪的念头自然也就淡化了。
“其实,若说冰雪一丁点的私心也没有自然也是不可能的。”颜冰雪见颜少云面上挣扎的神情,便知他心中此刻是非常矛盾的,只需再加一把劲,便能说动他,“冰雪生于颜家,受颜家养育之恩,颜家如今势弱,冰雪不才,却有振兴宗族之念。如今既从晋城来到上京,自不甘原路返回,隐迹于乡邻,碌碌无为一生。况且当今天下,内有南北旱涝之忧,外有夷族侵扰之患,我辈士子,游学于乡里,授教于先贤,虽无安邦定国、守御疆土之才,却仍有报效国家的一腔热血,大人乃国家之栋梁,社稷之肱股,智达高远,忠贞为国,当理解冰雪心中所想,冰雪不求荣华富贵,不求闻名于朝野,只希望能施展平生所学,为国家尽一份心意。”
颜冰雪表面上言词切切,心中却对自己唾弃万分,个人的私欲一旦上升到国家民族,往往就变得虚伪万分,但他知道古人以忠孝为处事之本,忠君爱国的思想更是深入骨髓,特别是像颜少云平这样自持身份、以忠孝自居的士族子弟,在这一点上便更是迂腐,不论他怎样杰出,都无法打破身份的禁锢和思想的枷锁。
颜少云果然动容,惊讶地看向颜冰雪,几乎是以一种全新的态度来打量他。
“冰雪保证一定会将风险降到最低,若势不可为,只要能保全颜氏族人,冰雪也绝不顾惜自己的性命。”最后一记定心丸,也是必需的。
话说到这个份上,颜少云的心早已经软了,伸手去扶颜冰雪。需知他虽与颜氏本家有隙,但主要还是因为颜家历代家主对分家的苛刻态度所致,实际上并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况且他仍然姓颜,缘于颜凤翎这一脉,对于这个祖先,仍然有说不尽道不明的敬畏,“少主,身为颜家的继承人,实在是不必跪颜少云的。”
“大人在朝为官,身居要职,冰雪乃一介庶民,又无功名在身,本就受大人管辖,且颜家虽然脉枝广阔、或有亲疏,但大人在名义上仍然是冰雪的族兄,所谓尊长爱幼,本是冰雪应守之礼,此时冰雪跪大人,跪的是长官,跪的是兄长,冰雪乃是心甘情愿。”颜冰雪脸上露出一丝无奈,浮上淡淡的忧伤,“况且冰雪亦有自知之明,本家早已没落,如今颜家之所还能闻达于朝野,实在是大人与诸位叔伯之功,冰雪所谋之事,亦仰仗分家的助力与庇护,在大人面前,冰雪又有何颜自恃少主的身份,请大人不要以少主呼之,徒令冰雪惭愧。”
当然,颜少云对颜冰雪的印象虽有改观,但以他今时今日的地位,当然不甘心真的以颜冰雪为尊,口呼“少主”,也不过是对当前形势的一种软化,他这人虽然有一点冲动,却也更容易心软,颜冰雪的示弱,显然比强势的对峙更有效果。这一番对话下来,颜少云早已把来时的初衷忘掉,对眼前一脸“忧伤”、“弱不禁风”且“忧国忧民”的颜冰雪升起了一丝怜惜。
“说到底,我们两家以往虽然有些不愉,但毕竟是亲戚,况且那都是上一辈的事,与我们小辈无关。”颜少云的表情此时已经是彻底的柔和下来,扶着颜冰雪的手臂,显出一股亲善来,道:“即如此,少主也不必称我为大人,听说少主只比胜雪大二个月,少云虽然不才,却自忖也勉强担得起兄长一职,少主若不嫌弃,少云便直呼你的名字,你也和胜雪一样呼我兄,不知道少主意下如何?”
“顾所愿也。”颜冰雪自然一副“喜出望外”的神情。
颜少云也满意地点了点头。
“至于冰雪所谋之事,虽然不易,但愚兄自然会竭力帮衬,成与不成,冰雪也不要太在意。”既然距离拉近了,颜少云便少了很多戒备和顾忌。
“有颜大哥这句话,冰雪便感激不尽,成功与否,都是天命。”颜冰雪幽幽地道:“若天不佑冰雪,便只怪冰雪命该如此,冰雪虽死无憾。”
颜少云闻言,对颜冰雪更是多一份好感,此时倒真不忍见颜冰雪白白送了性命。他沉思了一会道:“若要替换执笔司录,必然要有很好的借口,需知这些内宫之内的女官也都互有结党,家室背景也不容小觑。况且此次大选,本是为太子选妃,执笔司录却是帝后近侍,这身份的转换上,也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
颜冰雪知道颜少云已经被自己说动,连忙道:“冰雪知道此事非常困难,但冰雪也没有奢想能闻达于帝后,冰雪所谋的只是太子的执笔司录。”
颜少云一愣:“但自古以来,太子身边并没有设立执笔司一职。”
“正因为没有,所以才要请大哥帮忙,太子身为储君,将来自然要君临天下,以大哥的影响力,联合其它族中在朝的长辈,上书请皇上为太子增设执笔司录,也不是没有可能的。”颜冰雪讲出心中的腹案,这是他自舒静修那里得知朝堂上的形势之后,就一直在思考的问题,如今太子地位不保,自然不能依附于太子,况且入宫为妃想要不被发觉身份,的确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既不想入宫为妃嫔,而又能留在宫,受职执笔司录,是唯一的办法,虽说要男扮女装,颇有些别扭,但为了家人,个人的荣辱又算得了什么,何况他既已经走到这一步,便再也没有退缩的余地?
闻听此言,颜少云脸上的表情立刻变得有些古怪,“冰雪,不是愚兄要打击你,就算此事可为,你真的能任职执笔司录,你报效国家的志向也未必能够得到施展,说不定还会引来杀身之祸。”
颜冰雪一愣,不知道颜少云话中的意思。
颜少云看了隐在角落的锦凤一眼,放低了声音,“现在朝中诸王对王位都虎视眈眈,皇上不喜欢太子是众所周知的事情,近日郑王代君南巡,声势渐隆,便有传闻皇上有废太子,立郑王为储之意,太子的地位怕是岌岌可危,若真是如此,一则为太了增设执笔司录,皇上未必会答应,二则即便皇上答应了,太子日后失势,身为太子的执笔司录说不定也会受到牵连。”
“但皇上一日未废太子,太子的地位就不会改变,况且正值大选之际,皇上绝不会在大选之前废太子的。”谈到这一点,颜冰雪却是胸有成足的,需知皇上为太子选妃早已公布天下,所诏女子也陆续进京,此时若废了太子,皇上岂不是自己打自己嘴巴?至于日后有可能受到牵连之事,风险就更低了,“大哥应该知道,执笔司录只是内宫六品小官,虽然负责记录太子和妃嫔的起居生活,但与太子并无直接利益关系,除非皇上有意动颜家,否则受到牵连的可能性会很低。”
“冰雪果然聪亮明允、刚断英特,若非身份所限,来日必是天顺一代名臣。”颜少云知道颜冰雪若真以女子身份入选进宫,便注定是个见不得光的隐形人物,纵使他的胆识和智谋能为国所用,亦不能宣达于广众,真真是可惜了。
颜冰雪却毫不在意的一笑,“大哥不必替冰雪遗憾,冰雪所言全都出自肺腑,虽有报国之心,却也真没有把那荣华富贵、高官厚禄放在眼里。”
“就冲着冰雪这句话,愚兄决定全力帮你,亦会竭尽全力护你安全。”颜少云此时已经完全被颜冰雪的话所折服,“不过,冰雪所谋之事,兹事体大,大哥也不能立刻有所决断,还是要请教一下族中叔伯,方好安排。太子太傅颜术算起来是我们的叔公,他身为太子的授业恩师,一向与太子亲厚,且他在朝中颇有名望,如果请他从中周旋,想必行事起来更为容易,另则我妹胜雪虽然喜欢胡闹,却颇得皇后喜爱,如果能走通皇后那一关也未有可知。”
颜冰雪大喜,“那就一切拜托大哥了。”
颜少云握住颜冰雪的双手,“愚兄定不教冰雪失望。”
两人正“兄友弟恭”之时,窗外远处却传来隐隐的鸡鸣之声,原来不知不觉之间,竟已经天亮了。
颜少云吃了一惊,道:“竟已经天亮了,打扰一宿,冰雪想必早已疲累了,为兄也该告辞了。”顿了一顿,突然向颜冰雪行了一礼,窘然道:“昨夜愚兄鲁莽,让冰雪受惊了,愚兄在此向冰雪赔礼了。”
“大哥心系宗族,乃真丈夫,冰雪心中只有敬佩,怎敢怪罪大哥。”颜冰雪也赶忙回了一礼。
两人相视一笑,真可谓“一笑泯恩仇”。
锦凤默默地站在一边,看着颜少云大踏步离去,他夹着仇愤而来,却带着喜悦离去,这之间的转变足以令她瞠目结舌。
然而,凭借“如簧之舌”成功驱使颜少云为之服务的颜冰雪,在颜少云离去之后,表情却渐渐冰冷下来。
“冰雪?”锦凤有些不安地道。
“我累了。”颜冰雪突然转过头来,看了她一眼。
对上颜冰雪冰冷而冷漠的眼神,锦凤猛然瑟缩了一下,心中莫名的升起了一丝寒意,惶惶然道:“锦凤告退。”
颜冰雪没有回答,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拉开房门,锦凤迟疑地回头,看到的却只是颜冰雪毅然转身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