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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十九章 ...

  •   轿夫抬着轿子往东面走去,一路上街市繁华,人烟阜盛,这尚是外城,若是到了内城,还不知怎样的鼎盛。约摸行了小半个时辰,才见街角处蹲着两个大石狮子,中间三扇兽环红漆门,竟是一处很大的宅子。

      永福上前拍门,门开了,进去便是很大的院子,轿夫便抬着颜冰雪的轿子直接进了院子。

      院子里正对的便是大厅。轿子却不是往大厅里去,而是沿着侧面细碎的的鹅卵石路面,朝后堂而去,又走了约摸一箭之地,到了一扇垂花门前,永福上前打起轿帘,扶颜冰雪下轿,进了垂花门,两边是抄手游廊,中间是穿堂,堂前放着一个巨大的紫檀架子大理石插屏,转过插屏,便有小小的三间厅,厅后就是后院正房大院,院前,雨舒和珍絮早已经打扮妥当,带着几个丫环仆役在门前迎接。

      颜冰雪本以为那颜大姑娘这般强势,得了消息,自然是迫不及待的要给他一个下马威,但此刻一眼看去,却并没有看到什么特别惹眼的人物,心里虽然舒了一口气,却又禁不住有些失望。

      雨舒上前,朝颜冰雪行了礼,“少主一路舟车劳顿,想是困乏了,已经烧好了热水,少主去去风尘吧。”

      经她这样一说,颜冰雪也觉得是应该洗洗,在船上虽然用水方便,却少有热水,一路上都只能擦擦手脚,想要泡在热水里清洗只能是奢望。仇管事早已经下去安顿随行人员,他便在锦凤、雨舒、珍絮的簇拥下进了大院,院里正面有五间大房,两边数间小房,还有单独的厨房和浴室。

      进了中间大房,外间是个小厅,堂上一幅富贵牡丹图,堂下摆着些平常见客用的桌椅茶几,掀起内室的门帘,迎面便是一个大屏风,将室内隔成前后两段,屏风前放着一个正在袅袅冒烟的大浴桶,旁边一个架子上搭着换洗的衣物,架子下面的格子上,放着脸盆、毛巾、皂角之类。

      “少主可要雨舒、珍絮服伺?”雨舒请示道。

      “不必了,我一个就行了。”颜冰雪连忙道。

      锦凤看了颜冰雪一眼,道:“少主若是累了,便请歇息,稍晚锦凤再送晚膳过来。”

      颜冰雪点点头,锦凤便带着一干人等离开了,并细心地关上了房门。

      屏风里面一张雕花大床,被子和床帐色彩妍丽,室内除了普通的衣橱箱匣、花几圆凳,竟还有一个华丽的梳妆台,梳妆台上各色胭脂粉盒、头饰珠钗一应俱全,更奇怪的是梳妆台旁边还有一个绣架,一个圆盒子里排满了各色丝线,分明是一个女子的闺房。

      莫不是下人们匆忙弄错了?颜冰雪有些疑惑,但想永福素来细心,雨舒、珍絮也是早来了此处的,断不会三个人一起弄错,只怕是这间房先前便是某个女子的闺房,只是仓促间来不及布置,又或是那颜大姑娘故意为之,目的不过是戏弄他罢了。即来之,则安之,他倒是不在意的。

      洗了澡,便觉得浑身舒畅,虽说是身体真的有些乏了,却因为头发未干,便倚坐在床头,拿了一本讲述天顺人文风俗的书慢慢地看,看着看着,竟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他是在一种被强烈注视的感觉中悚然惊醒的。

      一双充满戏谑的圆亮大眼睛正在离自己不到一公尺的地方近距离的观察着自己,颜冰雪一惊,本能地向后仰去,手不自觉地想要去推伫在自己面前的人。但那双大眼睛的主人却迅速地捉住他的手,拉高压在床柱上,整个人也向前,侧着身子压在了他的身上,一柄时下年轻公子哥们常用来调戏良家妇女的花俏折扇在他眼前“唰”的一声打开,伸到了他的下巴上,轻挑地抬起,一个清亮的夹杂着三分戏弄、七分调侃的声音响起,“啧啧啧,果然是个美人儿,瞧瞧这淡雅的眉眼,如玉的神态,孱弱的气质,真个是我见犹怜,本公子一见,也是三魂七魄掉了一半儿了。”

      颜冰雪定眼看去,却见压在自己身上的是一个头束冠玉、面若桃花的华服少年,约摸十六、七岁的样子,一双翦水妙目晶莹剔透,虽然作出一副淫邪荒唐的样子,眼神深处却分明隐藏着探究和戒备。

      少年丢了扇子,手就往颜冰雪脸上摸来,一边摸一边嘿嘿□□道:“肌肤光滑如玉,就是上好的丝绸也不及你的万分之一,果然好摸得很,这样的美人进宫去不是太浪费了,与其跟那一堆不知道是什么货色的东家小姐、西家千金争宠,十年八年才被宠幸一次,还不如留下来,给本公子作个通房丫头,至少不必独守空帏。”

      颜冰雪顿时哭笑不得,想不到一觉醒来,竟是被人调戏。只是这少年也太没有眼光了,自己这副模样,怎么样也称不上美人吧。

      其实颜冰雪不知道的是,他目前的样子还真是有些楚楚可怜、雌雄莫辨的感觉。颜冰雪的身体一直很虚弱,又是过早接触女色,这些年折腾下来,早已经是精枯力竭,不但身体瘦弱,个子更是较一般十七岁的少年矮小,不但没有一般少年青春期的第二性征,连声音也没有明显的变化,以前是瘦得皮包骨头,但近些日子被舒静修的药膳改善了不少,虽然仍是瘦,却不那么恐怖了。颜家专出美人,颜冰雪虽然长得远不颜初静漂亮,五官却仍然是清秀的,而且他的肤色很白,此时披散了长发,穿着宽大的睡袍,陷在柔软的床铺里面,自有一种说不出的柔弱感觉。更难得的是,他因为长年生病,便天然有了一种一般人学也学不来的弱不胜禁的气质,再加上缘自王彬沉静如水的镇定和淡漠,那神态、那姿容即使是镶嵌在一张平凡的脸上,竟也让人觉得耐看得很,而且越看便越是让人移不开目光。

      “美人怎么不说话,难道是被本公子打动,已经激动得说不出话来了。”少年见他不说话,作出一副要解他衣袍的动作来,“正所谓‘春宵一刻值千金’,本公子还真是迫不及待了呢。”

      “春宵一刻值千金?”颜冰雪重复道,突然觉得这样一句话,似乎不应该是天顺王朝的人应该会的说话。

      “对,春宵一刻值千金,花有清香月有阴。歌管楼台声细细,秋千院落夜沉沉。”少年轻轻地吟唱,道:“美人儿出身颜家,自然也知道当年被誉为天下第一美人的开国德嘉皇后颜凤翎所做的这首《春宵》,不过,本公子倒偏爱这第一句,因为这一句正合我们现在的意境不是么?”

      “你说这首诗是德嘉皇后所作?”颜冰雪垂目沉思。他不敢夸口知道唐宋以来所有诗词的出处,但这首脍炙人口的《春宵》,其原作者是宋朝有名的大诗人苏轼,他却绝不会弄错,这少年说这首诗是颜凤翎所作,是巧合还是……

      “德嘉皇后不但文成武略,帮助天顺帝夺得天下,其在诗词杂略方面的造诣也非同一般,只可惜数百年流传下来有所缺失,不然……”少年顿了顿,转了话题,“唉,咱们说这些干什么,反正这样的奇女子,数百年也就出了一个,在她之后,颜家的女子是一个不如一个,也没什么好说的。”
      “那也不见得。”颜冰雪静静地道。

      “冰雪你莫非是不服气?”少年笑道:“你虽然也是个不错的美人,不过论才情、论智慧,怕是不能和翎后相比吧?传言颜家的颜冰雪‘温柔娴静、德慧仪嘉’,今日得见,虽然的确是温婉动人,颇俱大家闺秀的风范,却没想到还有一股不服输的倔劲,居然想和翎后相比。”

      大家闺秀?颜冰雪微愣,隐隐有些奇怪的感觉,这人莫非不知道自己是男子?但不可能,即便是颜初静没有告诉分家,但永福、雨舒、珍絮和那些护卫们莫非也没有提起?

      “冰雪自然不是说自己,冰雪说的是御史中丞颜大人的胞妹颜胜雪,颜胜雪的事迹在京城无人不晓,无人不知,岂不也是一位奇女子?”

      少年闻言大笑起来,“不错,她也算是一位奇女子。”逼近颜冰雪,邪笑道:“这位颜胜雪性格乖戾、放荡而不知廉耻,不但不守妇道,还有丧人伦,没想到冰雪这样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名门闺秀居然会认为她是个奇女子,莫不是冰雪虽然貌似贤良,内心里居然也是想和她一样放荡的……”

      “当世的人都放不开道德的束缚,像她那样肆意青春、只为自己活得精彩的女子的确让颜冰雪佩服,况且世人加在她身上的评语也未必都是真实的。”颜冰雪凑近少年的耳旁,轻轻地道:“你说呢,颜大姑娘。”

      “你说什么?”少年面色陡变,揪住颜冰雪的衣襟,恶狠狠抵在床上,就差没能爬到他身上掐他的脖子了,“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从看到姑娘的第一眼开始就知道了。”颜冰雪微微笑,神色还是不变。颜胜雪的五官过于精致,她自以为装得很像,但颜冰雪是个现代人,有更多的理论知识知道如何去分辨一个人是男是女,那些在古人眼中惟妙惟肖的所谓的‘易容术’,其实压根经不起科学的检验。

      “你……”颜胜雪气红了脸,显然觉得颜冰雪一直在耍着她玩,但很快的,她眼珠子转了转,脸上便笑开了花,一把挽住颜冰雪的胳膊,“冰雪姐姐果然聪明,原来根本没有被妹子骗到,难怪从头到尾都不慌不忙。”

      颜冰雪不动声色,这丫头也不是易与的角色,只是不知道,她这番做作,是出自她自己的好奇,还是颜少云的授意。

      “妹子真是失礼,自小便知道本家有位冰雪姐姐,比妹子只大两个月,父亲大人在世时便时常教导妹子要向姐姐学习,特意给妹子取名叫‘胜雪’,只盼妹子言行德容更胜姐姐才好,可惜妹子不争气,连姐姐的万分之一也没有学到,反倒让姐姐看了笑话。”颜胜雪更挨近颜冰雪,表现出亲热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本家与分家有多么亲热。

      “胜雪妹子的热情也让冰雪受宠若惊,只是难道家仆没有跟妹妹说吗?”颜冰雪微微拉开颜胜雪热情的手臂,看着她状似精明的灵活眼眸,陡然生出一股子想要戏弄他的念头来,轻轻地道:“冰雪其实是个男人。”

      “什么?”颜胜雪的身子僵住。

      “虽说咱们两家是亲戚,但毕竟只是远亲,这男女之防还是要守的。”颜冰雪看着颜胜雪震惊的样子,嘴角忍不住露出一丝笑容来。古代的女子再怎么特异独行,与众不同,但她们的思想仍然是有局限性的,纵然嘴上不说,心里对于男女大防还是很在意的。“胜雪妹妹是当代奇女子,自然不在意世俗的眼光,但冰雪却不忍有损妹妹清誉。”不过,颜冰雪却不得不承认,像颜胜雪这样仿佛跟现代接轨的女子,虽然还不完全,却让他觉到非常亲切和熟悉,那种陌生人之间该有的隔阂仿佛在一瞬间就被瓦解掉了。

      颜胜雪的脸色青了又白、白了又青,数度转变之后,她的反应却让颜冰雪大吃了一惊。她没有像他以为那样捂着脸飞奔出去,反而快速地冷静下来,眼光在颜冰雪脸上转了一圈,突然捉住他的衣襟,向两边猛然扯开。

      “呃。”颜冰雪措手不及,衣袍被她扯开,露出苍白瘦弱的胸膛,本能的后知后觉的想要阻止的手不偏不倚地恰好握住了她扯开他衣襟的白细的双手上。

      时间有一秒钟的停顿。

      颜胜雪一动不动。

      颜冰雪“啊”了一声,尴尬地移开了手,老实说,他真的从未摸过除了亲人之外的任何年轻女孩子的手,虽然握过颜初静和锦凤的手,但在他心里,她们在名义上仍然算是他的亲人。

      颜胜雪在颜冰雪的手离开后,立刻站了起来,拿起甩在床上的扇子,开开合合了数次,面色还算平静,“你果然是男人。”

      颜冰雪沉默,他还没有从方才的窘迫中回过神来。

      “竟然敢瞒我这么大事的。”颜胜雪“哼哼”冷笑,一副要立刻出去找人算帐的样子。

      颜冰雪不知道永福他们为什么瞒着她,但现在至少知道,颜胜雪要找谁算帐了。

      “我走了。”颜胜雪在原地躇踌了一下,终于跺跺脚,跑了出去。

      颜冰雪垂着头,从床上坐了起来,缓缓地掩上衣襟,看看自己的双手,嘴角不自觉地露出一丝若有似无的温柔笑容来。

      他将散落胸前的头发拨向耳后,无意中侧过头,梳妆台上的铜镜中印出他清秀的模样,他微微一震,仔细的再看了看,仿佛此时才看清自己的样子。镜子里的人早已经不复他当初第一眼看到时的枯缟灰败,但那个分辨不出男女,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种柔弱无依,即使是满脸病容,也有一种挡不住的病态的美的人,却让他的眼神清冷起来。

      起身,走到镜子面前,再仔细地看了看自己的脸,良久,眼神慢慢地黯淡了下来。抬起双手,再次看了看自己的双手,然后走到铜盆前,静立了半晌,终于就着洗脸水轻轻地洗了洗手,再缓缓地用毛巾擦干。

      转身,回到床上,看看窗外,天色已经黯了下来,很快便要到晚膳的时间了吧?他沉思了一会,拿起未看完的书,静静地看了起来。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第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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