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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四章 ...

  •   “这是哪?”无尽的黑暗中,云林喃喃自语。她睁开双眸,幽暗如汹汹波涛涌入眸中,淹灭了丁点眸光。她举目而望,四周墨黑寂然无声,没有奶奶,没有姜宇和其他人。一念由心而发,似在自问似在自答:我死了,这便是幽界?魂魄归于的地方。
      自村子遭袭的夜晚起,已过了半月有余。云林仍静悄地躺在床上,唇角微张似惶恐似哭泣。入秋了,清秋风微寒微拂,墨发于风中忽起落在了云林憔悴的面容上,又被安安轻柔抚回。
      安安心急如焚地坐在云林的床侧,口中念念:“云林,十八天都过去了,你怎么还不醒呢?”转而她将目光投在青竹桌旁的姜宇身上,无心定在他清俊的冷眸中,看到了他的悲,却不曾懂得他的恨。悲由何来,亲人被杀全村遭戮,如此哀痛唯有悲解。恨又为何?恨自己无能为力?若不是白衣女子施救,他们亦成了亡魂。安安望向半开的竹窗外,天高云淡清秋萧瑟,一簇绿叶自窗角探出,却衬得愈发清冷。
      安安看的乏了,移目回云林身上,托起她苍白消瘦的手,放在掌心待暖上一阵后,轻巧送入棉衾内。念念道:“云林,怎么还睡呢?”随即又悄悄看了几眼云林紧闭的眼眸,同刚才一般似乎自那夜起就再也没有睁开了。
      安安扭头,轻声问道:“姜宇,你说云林会不会也和吴玥一样……”未等她说完,姜宇便厉声道:“不会的,林儿一定会醒来的!嫦姐姐说过林儿只是受了惊吓,休息几日就会好的。”
      “都已经十八日了……”安安突然静默,吞了一口气咽下了要说的话。转而看向姜宇,双眸微红唇角轻颤,安安听不清他说什么,却知道他在说什么。
      许久,安安似见到了云林唇角轻启,继而一声问语传来:“这是哪?”
      “云林!”安安大喊,泪水自眸中涌出滑过两颊,滴落在棉衾上洇开。安安扑搂向云林,哭笑道:“云林,我以为你再也醒不来了……呜……”
      好一阵后,安安才坐到青竹桌旁,眸光投在云林全身,直勾勾地看了许久。云林莞尔一笑,听得姜宇柔声道:“你醒了。”
      “嗯。”云林顺着他的眸光答回,见他唇角微扬,湿眸中的晶莹映着余晖,泪滴划过他镌刻的脸庞,消散在瑟瑟秋风中,留下两行浅痕。云林侧向一旁,问道:“其他人呢?”
      安安、姜宇互相看了两眼,静默片刻后,姜宇背身站在窗前双手交在腰后,右指点着左掌掌心,远眺昏黄的天际,轻皱眉头又径直松散,平声答了句:“除了你我、安安、公孙和吴玥,其余的人都……死了。”
      云林木然地坐在床侧,悲痛自心底涌出,唇角颤动眉心紧皱,哀戚的泪从湿红的眸中倾泻而出,坠在衾上洇成泪痕片片。萧索的风夹着数声山鸟哀鸣,声声入了云林耳中,冷了泪亦寒了心。畴昔之事如过眼云烟,奶奶的喜笑怒目、言行举止无不刻印于心,而今亦只是回忆。爹离世奶奶亦离世,这清泠的人界还有她的亲人吗?她将一世孤怜孑然一身?她蓦地念起这些,只觉浩瀚人界竟无了去处或本就没有去处,不若同奶奶一起,死在那个冷寒的月夜里。
      “林儿?”姜宇温声唤了句,不见云林回答,但见夕阳下她的铅泪澄澈亦混浊,迷蒙眼眸似无魂之物黯淡无光。姜宇轻闭眼眸漫出哀苦明净的泪,心的痛又增了一分,半倚在窗边沉声低泣。他本不打算告知她这些,竟这般轻描淡写地脱口,似旁人的叙述无情无感。
      青竹屋内声息寂静,独有泣声悲鸣不绝于耳音绕屋内无止无息。安安亦不知该说什么能说说什么,忽感肚中空荡无物,随口道:“云林先去吃些东西吧。”话落她又说了两句,似在重复又似命令。
      姜宇转身欲扶云林,却被一本是玉质纤指而今已成枯黄的骨指推开,听得云林道:“我自己能走。”这一句自姜宇耳入深刺在心,而后犹如万千剑刃齐绞割解了他的心。他抬手搀扶竟被她推手拒开,是她不愿不想?亦或本就不该现在告知?姜宇毫无思绪,静呆走在二人身后。
      三人默声走出脚步声不急不缓,出了竹屋到了一棵大榕树上。十余丈高的榕树树梢,星点缀着四座青竹屋两两相并,似天生自成。树冠遮蔽天日层叠密布,零星散落着的余晖映在枝节盘错的枝干上,犹如幽夜的星空闪闪烁烁。树叶青翠欲滴,圆叶边缘镶刻金色纹印熠熠生辉。树根或板块交错或细弱低垂,齐齐扎入土内。竹屋往来由树干联通,汇于一木梯一头,木梯直达树底大地。小道由树下而起通往幽深的密林之中。
      “林儿,小……”心字未出已被姜宇收吞入口,唇角微动眉心一皱,终是没有说出。却听安安道:“云林,树上湿滑你小心些。”
      云林低语答道:“知道了。”
      姜宇叹声沉在心里,静静地走在二人身后。三人走进了另一竹屋内,桌上静放着四盘菜肴,黄绿白三色清新相配,菜香满溢屋内引人口涎。
      安安走出竹屋在另一间屋外清脆喊道:“巫奶奶出来一起吃饭啦!”
      但见老者步态龙钟,缓缓而出。老者盘发于顶,戴无底的覆额缩皱帽外扎紫色头帕,上着青色右衽上衣下穿及踝青色百褶裙,系靛蓝围腰于裙同长。老者面容慈怜含温带笑,周身泛着星点五色光晕,如围腰边缘镶挑的五色花边绚烂高雅,隐隐间透着亘古的幽远。
      老者笑问:“安儿笑的这么开心,是不是有什么喜事?”
      安安一步跨到老者身前,笑脸盈盈道:“奶奶,云林醒了!”
      老者嗯了一声,似乎早已知晓。安安抬手搀扶老者来到屋内,见姜宇、云林站在两侧静静地等着。老者道:“宇儿、林儿快坐下吃饭吧。”
      一声林儿入耳,云林心感这声音如此熟悉却又那般飘渺,她怔了半晌默不作声。似在回味似在回忆。老者走到她身侧,暖柔唤了句:“林儿?”云林心中一怔,恍惚把老者当作了已逝的奶奶,身形那般相似却又不同。
      云林寻声回看,见老者苍老清澈的双眸流露出汩汩爱慈温柔的光,沁入云林的心田。云林声由心发,唤了声:“奶奶!”
      老者笑意停了刹那,继而慈笑应答,轻搂过云林温声细语着:“林儿乖,我们先吃饭好吗?”
      云林湿眸轻点,抽噎着应了声。她感到老者怀中如春日的暖阳温温柔柔洋洋绵绵,同奶奶的暖怀相差无几。老者的笑语柔声比之自己奶奶的,更宽更阔更大更深。老者犹似万物生灵的和煦暖阳,潺潺温泉倾洒人界万物。
      秋夜风寒清冷无声,云林坐卧在床,安安眸光静静地投向云林的方向。忽听得云林问道:“安安,公孙和吴玥去哪呢?”
      安安故作睡意,闭口不答。云林又接连问了两句,安安静躺床上,想了会答道:“唔……不知道。”
      “不知道?”
      “嗯……不知道。”安安迷糊地答道。
      “安安”云林沉声喊了句。清秋寒月从窗缝潜入,洒在安安的脸上,桃腮半点一双眸子轻灵秀丽。安安察觉偷进屋内的月光,忽地侧身背向云林,故作鼾声。
      云林轻声踱步至安安床侧,安安突感一暗影袭来,慌忙扯盖棉衾。云林提手掀开,安安无处可藏,老实地坐起身,静待云林的问话。
      “安安。”云林正色安安的眼眸严声道,“你告诉我公孙、吴玥二人怎么呢?”
      “唔……这……”安安侧脸不敢对视云林,半天未答。
      “安安!”
      “好啦,我说。”安安委委答道,“吴玥快死了。”
      云林一惊,忙问:“怎么回事?”
      安安淡唇半闭半合,左右玉指指尖相互碰触,支吾了片刻后才道:“那天夜里你在屋子里根本没见到屋外有多恐怖多吓人。”安安全身战战兢兢,忆起那个心惊胆颤的夜晚:“三个青蓝长袍的白发老头似乎要抓你,遭到了我们的阻拦。后来公孙老伯伯劝他们离开,他们不听就出手打起来了。之后的事我记不得了……哦,还有嫦姐姐她也是那夜帮我们的。”
      安安讲述过于混乱,云林亦未获些许信息。转而云林又问:“吴玥是被那三人所伤?”
      “定是的。”安安垂眸凝思后答。
      “吴玥现在何处?我想去看看。”云林道。
      “明日我带你去吧。我累了要睡了。”安安哈声阵阵,自顾盖上棉衾睡了。云林只觉夜清风冷,拢了拢衣襟亦睡了。

      白茫山雾托举旭日喷薄而出,晨曦光芒渐渐显露。云林起身立在窗前,远望山间的起伏浓雾和那红黄天光,隐约看见奶奶的笑容自天际一线浅浅淡出,遥不可及却深印于心。初秋山风清寒萧索,云林合上窗静坐在竹桌旁。一旁的安安仍在熟睡,半露乐颜半露平静,云林不禁叹了声:“真好!”
      姜宇在二女屋外敲门问道:“林儿,你们都起了吗?”
      “我起了,安安还睡着。”云林边说边走向房门,开门让姜宇进内。
      姜宇、云林相向坐在竹桌两侧,姜宇唇角微微一抿眉梢半皱半松,半晌方才说道:“林儿,昨日我不该在你初醒时就将所有事托盘告知,是我不好。”他背身过去,斜斜望着半开的竹窗。远山苍翠云海翻涌过了一座又一座山头,渐渐放出了朝阳的光辉。青山白雾系远边天际,晨光艳了天际一线,又染红了苍山秋雾,遍洒大地亦照进了屋内。秋晨凉风推着云雾夺窗进到屋内,掠过姜宇镌刻的面庞散去了本就不多的暖意。他关上竹窗倚着木墙默默地站在原地。云林眸光斜看了眼亦未多言什么,静静地坐在桌旁。
      安安有感秋风寒寒,阵阵钻入棉衾中让她冷的哆嗦,她索性醒了,见姜宇已在屋内,却未闻丁点声响。她便朝二人问道:“你们怎么呢?都在等我?”
      “你醒了就带我去吴玥那吧,我想去看看她。”云林起身说道。
      安安朝姜宇看了一眼,姜宇微微一点,随即她答道:“嗯,等我梳理后就去。”
      三人一起来到榕树下,二女在前姜宇在后,走在通向林间的那条路上。路的尽头是座宫殿,宽十丈纵深三十丈高十丈有余,宫殿皆以玄黑巨石为墙青砖铺地。顶部由一榕树遮盖而成,枝干上生有兰花,清风拂过翩然起舞若栩栩如生的彩蝶。殿前有三尺玉石平台,台上立了尊人身蛇尾的石像,蕴聚着青朱白黑黄五色霞光亘古不变,远远仰望心生肃穆庄重。
      三人近至石像前,云林见安安、姜宇二人双手平伸指间交错,姜宇左手在前安安则右手在前,双臂前伸如抱一环,举手平额躬身行礼,敬声齐道:“娲皇。”安安略微侧目看向云林,唇角稍启轻声呲牙提醒:“云林,行礼啊!”云林继而照着安安的式样朝石像行礼。礼后云林起身方得看见石像全貌。石像面容安谧神眸微合似欲流泪似将沉睡,唇角轻抿泛出浅淡一笑拂去了肃穆添上了仁爱,让人由心自生亲近之感。云林呆呆立在石像前凝看了很久,痴痴地唤了声:“娘亲!”
      一旁的安安回首迟疑道:“云林那是女娲神明,不是你娘亲啊。”云林静呆不言,安安随她眸光仰去见石像容慈微笑和自己的母亲竟那般相似,安安亦依声念道:“真的和娘亲一样。”
      姜宇走到二人身边轻推了两下,对二女道:“我们先进神殿吧。”三人这才进到神殿中去了。
      偌大的娲皇神殿皆以青砖铺地,五色石盏立于殿东、西二侧,石盏中心各有一枚五色彩石,逸散着云霞艳丽的五色,雍容华贵却脱俗尘世。一碎石长道通向紫玉筑成三阶玉台,六尺见方的紫玉台上巍峨肃立一女子,她便是女娲。白羽成衣云霓为裳披帛霞彩款款飘动,饰以五色浮光绕其周身鸾姿凤态不染纤尘。面容温慈严穆和柔言语如爱抚般传入三人耳内:“安儿、林儿、宇儿你们来了。”
      安安向前迈了数步,盈盈道:“神明,我们想去看看吴玥姐姐,行吗?”
      女娲答:“你们有此心足矣。玥儿有朔儿细微呵护,无需过多担心。你们只需明白,玥儿现在很好。”
      云林疑惑地看了安安两眼,安安亦摇头以示不知。却听得女娲又道:“我既创得人族便能救得玥儿性命,你们毋需担心。”女娲所言字字入了云林耳中,云林心中亦宽慰不少。
      女娲又道:“林儿且台上来,我有事要问你。”云林缓步走上紫玉台行至女娲面前,女娲细语轻言道:“林儿,你父是谁?”
      “神明我父名羿。”云林答。
      “云羿?”女娲若有所思地念了几句后便让云林退下了。
      云林行礼后退下,转念一想又问道:“神明可否许我见上吴玥一面?”
      女娲淡眉微皱仍旧答道:“罢了,让你见她一面亦可。”
      “谢神明!”
      安安笑喊道:“哦!神明终于答应了!”云林当即偏了安安一眼,安安自知错了便低垂下眸子宁站在一旁。
      女娲见此反道:“林儿,安儿她天真率性如此无需过分强使。此处当成自家即可。”
      姜宇、云林拉上安安一同行礼道:“安安方才冒犯处请神明原谅。”安安亦小声道:“安安错了,请神明原谅。”
      女娲反抚慰道:“你们就如同我的孩子一般,我只愧无力救得你们同村一众,怎会因小事责怪你们。”女娲闭上眼眸略微泛着晶莹点点沉默了片刻,又道:“出殿后于东南角有一石屋,玥儿就在屋内。你们去吧。”三人齐声谢后躬身退下。

      东南角,石屋半空半实,其上生有寒兰。兰叶暗绿兰花淡黄,叶姿优雅俊秀花香清醇久远。
      屋内有幽寒水潭,其上长了片莲叶,叶上托着的少女便是吴玥。她惨白面容透着惶惶的不安和恐惧,煞白已干的双唇却不曾皲裂半点,必是以水润湿的收效。三人进入屋内,见公孙正脉脉地梳理吴玥的墨发,温柔地拂拭吴玥的两颊,侬侬对吴玥道:“玥儿,我今日又想起娘亲梳过的一个发式,我这就为你梳好。”公孙眸中血丝满布,神情似若游离似若坚定似若哀叹似若翘盼。近二十天来,他不是惊醒就是惧醒,从未有过一夜安眠,哪怕片刻亦不曾有过。惧何?父母亲人皆死全村近乎被屠殆尽,闭上双眼所见的定是那凄冷月夜下寒风凛冽中,曝尸横竖的景象,怎会不惧不恐!惊何?恋人生命垂危,幸获神明救治得以延续,若不悉心珍护怕难活其性命,如此又岂会不惊不吓!数次他于静悄的夜里听到她的呼吸声,万般微弱似有若无,他更屏息凝听惟恐声重压过她的声音。
      云林轻步走到公孙身旁,柔声安抚道:“公孙你别担心,我们问过神明,神明说定能治好吴玥的。”
      姜宇亦道:“公孙,你都多日未曾合眼,今日就由我们照看吴玥。你休息一夜可好?”
      公孙朔浊眸漠了二人一眼,反问道:“你们?能照顾玥儿吗?”
      姜宇平声静气道:“公孙,我知道你现在很不好受,但你不能这样整日照看吴玥不去休息啊。”
      “是啊,公孙你先休息几日,我们能照顾好玥姐姐的。”
      “公孙,你就听姜宇的话休息两日就好。”
      不虞公孙怒声答道:“我已经失去了爹娘,不能再失去玥儿了。你们休想把我和玥儿分开!”
      姜宇哼声怒道:“不可理喻。你爹娘死了,难道我们的爹娘就活着吗!”云林、安安未及劝说,姜宇已拂袖而去径自走了。
      安安欲拉回姜宇却不见他的踪影,焦心乱窜不知奈何。云林转身又对公孙道:“公孙,姜宇担忧你身体所以才说了那番话。你不必在意的。”
      公孙轻摇头答:“你们走吧,玥儿有我看护就好,不烦你们费心了。”
      “公孙……”云林欲言又止,看着无神的眼眸颓唐的英眉,她深知此刻的公孙听不进半句话语。云林看了安安一眼,二人一齐走出了石屋。
      屋外一棵树后忽地出现姜宇的身影,姜宇疾步走到二人面前问道:“公孙他?”
      “唉!”云林、安安连连摇头叹声。
      姜宇右手支下颌思了片刻又愤愤道:“他这家伙!”
      “姜宇你别怪公孙,他确比我们难受的多。”
      安安微红的湿眸看了看公孙又回头看了眼姜宇,道:“是啊,公孙真的太可怜。”
      姜宇自嘲反问道:“我会比他好受?”话落又一次转身离开了,没入了昏暗的林间小道中。
      “云林,怎么办?”安安指尖互碰,时而垂眉紧皱时而抬眸看着云林,不知如何是好。云林于小道入口和石屋两处来回看了一眼,带着安安去向神殿。

      神殿中。
      云林在紫玉台下恳求道:“请神明让吴玥醒来!”安安亦躬身请求:“是啊,神明一定有办法的对吗。”
      女娲平和慈声道:“十八日前我已遣巫彭前去求取瑶草,明日便能返回,届时可以瑶草苏醒玥儿。”
      二女一听喜由心生,不禁击掌笑道:“太好了!谢谢神明!”
      女娲道:“这次能安心回去了。”
      “嗯!”二女应声告退。
      待二人走后,女娲愁眉不展暗自心叹:余创人族然无力关护,弗能安其性命,故引吾身神力,入人体人乃自立,此错一也。天地之道,极则反,盈则亏,人不得窥之,而御神力,杀生灵,起祸乱,此人族大误亦余错之二矣。羲皇损穹降罚,吾穷力补天,天穹复人族活,族内无由争执四起,少者匿隐于山,多者世代于外,余错之三矣。今玥儿命危难续,余欺四人其可活尔,此错四也。吁兮!
      女娲仰面望天,几点晶莹自眸角嘀嗒坠落台上,她自嘲笑道:“天道,我自不明矣!”
      “娲皇,瑶草已得。”巫彭蒙面披一黑色斗篷报告女娲,双手前推掌心朝上,托着一株扁圆绿叶层叠交织的瑶草。瑶草四逸的青光冉冉飘升,于其上空团成青色云朵,云朵时而化鸟状时而成树形,变幻莫测。巫彭又道:“农皇赠瑶草时有言:‘瑶草作储魂贮魄之用,魂魄入草则难复出,待花开果生草枯之日,魂灭魄去。吾不知魂魄归体之法,望娲皇审慎为之。’”
      女娲迟疑片刻后点头又问:“农皇还说了什么?”
      “只此一言。”巫彭答。
      “你先退下吧。”
      巫彭躬身退下后,大殿之上仅女娲一神。女娲将瑶草收于眼前审慎的神眸凝在那团云朵上,云朵四周弥飘五色霞彩,硬生将云朵压入瑶草中,青色光芒大绽耀了整座宫殿。女娲陶然微笑,白袖挥动收起瑶草,消失在紫玉台上。

      榕树竹屋内。
      姜宇两颊带怒剑眉斜横,肩背靠在门上闭封了竹屋的入口,悲而不泣地伫立在门后。不久后,云林、安安的脚步声逐渐走进,姜宇极力想将它们隔之耳外,终是进了耳中。安安于门前抬手欲叩门询问,云林以掌压下安安的手,轻摇头道:“让他们冷静会。”安安哦了声,同云林入了隔壁竹屋。
      当天夜里,见安安安稳睡去,云林起身来到姜宇屋外,提手敲门问道:“姜宇,你应该没睡吧?”
      门后的姜宇两颊的怒意消散大半,平静眼眸中出现云林的条条身影。他停了半晌,见身影抽离出屋内时方道:“我没睡,有什么事吗?”云林的问意他自是知晓,自己的一问不过有感而出,亦似自问。
      秋夜清寒月色如珠,门外云林压了压衣衽,又道:“你能出来陪我走走吗?见过公孙朔后,我才知昨日的我也是那般,我深感愧意,希望你能……”还未说完,门内的姜宇舒坦一笑轻呼了几口,倏的打开屋门出现在云林面前,问道:“你想去哪?”皓月当空投下姜宇修长姿影映在门上,云林只觉眸光一闪,门内的人终是出来了。刹那间她怔住了,随后答道:“只是出去走走,四处看看。”
      姜宇道:“也对,还未带你四处看看。趁今夜朗月清风,我便陪你一起走走。”
      二人并排走在小道上,小道不宽恰好容下二人。月晕成风沿路掠过,惊的枯草中残虫凄鸣,落木萧萧。姜宇不语,云林亦不语,沉默地跟随着路的方向。相邀散步,却未曾思虑过应说些什么聊些什么。亲人离世的悲痛深扎在心不能忘却,若说些其它之事总感自责的意味,若谈及家人往事,于这寒秋月夜怕徒添悲伤。故二人都不知说何。
      姜宇终是忍不住问道:“方才在门外,你未言之语能说了吗?”他把这个矛盾抛给了她,似在“报复”昨日所受的伤害。
      云林眸光斜斜自眉梢瞟了他一眼,忽疾忽缓忽重忽轻地说道:“唔……希望得到你的谅解。”
      姜宇低耳凝听,俊秀面容泛着淡淡的微笑,柔声笑道:“我没听清。”
      云林掌心放于姜宇的右臂,轻推了一下,幽幽道:“你分明听清了。”
      姜宇顺势右掌上翻,向上一提便握住了云林的左手,转而一拉薄唇凑于云林耳畔,温声道:“刚才的话听清了。”
      云林偏向另一侧,憔悴面容上竟隐了半抹桃红,在月下愈发润色。云林唇角一抿蛾眉稍挑,答道:“你就知道欺负我。要是奶奶……”声音戛然而止,夜又静了。
      姜宇知她又念起了奶奶,亦不禁想起了自己的父亲,一个不曾说过爱但却默默疼自己的父亲。“爹,您在哪?”姜宇心中低语自问。随后他轻搂云林入怀,抚慰道:“林儿,我会替奶奶好好照顾你的。”言毕,他贴着云林的云鬓,指尖轻柔地摩挲着她的长发。云林温顺的静躺在他怀里,暖流由心骤生,自他胸膛平平望向前方。林间秋草萧索孤路悠长无尽,但有明月挂空与子执手同行。

      神殿东南角,五色光芒混合交织笼着整座石屋。屋内,瑶草漂在吴玥上空散逸着幽幽青辉,亘古谧静摄人心魄。一旁的公孙朔寒眉紧锁屏息凝视,看着瑶草一起一伏忽左忽右的飘荡,担忧剧增。默念道:“玥儿一定会醒来的,一定会醒来的!”女娲衣袂翩舞眸光定于瑶草之上,周身五彩霞辉骤起,灵力激荡涌动,于荷叶上显出一幽蓝法阵。瑶草为阵眼,幽寒潭水纵横交错结成法阵,环着瑶草汩汩流淌。猛然潭水化为三个圆环,自内而外以白青黄三色排列,各自相反旋转。青环光芒忽地乍现随即脱离法阵,被吸入瑶草中。其余二色光圈一个上浮一个下沉,相继消失。光圈涣散,女娲释然一挥使瑶草落在荷叶上吴玥耳侧。女娲转身对公孙朔道:“我已重聚玥儿魂气形魄,将其暂寄瑶草中,待魂魄归体,玥儿即可苏醒。”
      公孙朔躬身行礼,泣泪谢道:“神明大恩,公孙定铭记于心。”
      女娲扶起公孙朔,看到他满布血丝的湿红眸时,神心一颤不禁落泪。女娲见瑶草的青光微微闪动,神眸中晃过一个念头。转而她对公孙朔嘱咐道:“你需每日与玥儿魂魄交谈,可助其早日归体,但不可过多惊扰。”话落,女娲化成五彩星尘消失了。
      明月当空风过无痕,寒兰如蝶于月下翩然舞动,淡黄蝶翅迎月扑动娇小玲珑,心生怜爱。重重花影印于潭面,待得清风抚过,摇曳舞动绰约婀娜,带着荷叶上的瑶草摆动叶姿。公孙轻缓蹲坐在侧,微笑言道:“玥儿,你跳的真好看!”等风停月止时,公孙指尖轻柔点过草叶的轮廓,恍惚可见玥儿娴静温婉的面容。玥儿玉指柔转伸出,公孙抬手抓在掌心,二人携手共枕入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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