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雨时节》丝竹乱耳

79、久违的故友

　　“你走之后的那个学期，我每天下了晚自习都会去操场跑步，有一回班彦叫住我，就是他告诉了我你转学的事。”

　　李柏庭从高二下学期伊始说起，一点点对韩靖讲述他离开之后发生的那些事。自己和班彦因为跑步而日渐亲密，何宇城告状引发的风波，班彦的离去和归来，张幼雨付出一片痴心却遭到背叛，还有黄坤罹患重病，在今年四月离世。

　　“寒假快结束的时候我最后一次去看他，那时候他连说话的力气都快没有了，瘦得只剩下骨头，可才过了一个多月我就知道了，人在最瘦的时候，只能放在那么小的一个盒子里。”

　　韩靖侧过脸去看李柏庭，发现他眼里闪着细微晶莹的光。原来在离开之后，自己竟错过了那么多故事，正是这些饱含悲喜的经历，让李柏庭变成了如今的模样。

　　他很想握一握他的手，又怕这样会唐突，于是只轻声说道：“如果当初我没有走就好了。”为了李柏庭，为了那些一同欢笑过的朋友。

　　“是啊。”李柏庭也轻声道。他说了那么多，其中隐去的部分，是他对他的思念。他还算是个勇敢的人，但也有很多畏惧的事，其中最为畏惧的，是离别，因而也更能明白重逢的幸运。哪怕他无法再拥有韩靖，哪怕他们仅仅只有重逢，也已经很好了。

　　“那你呢，回了福州以后过得怎么样？”李柏庭问。

　　“还行，就是有点孤单，身边没有亲人，以前的朋友也疏远了，看起来是回到家乡，但其实就跟重新去了个新地方一样。”

　　“什么？”李柏庭很是意外，“我还以为你妈妈不在南宁工作了，你跟着她一起回去的。”

　　“不是。”韩靖摇了摇头，“那天跟你闹翻以后，我回去和我妈大吵了一架，其实也不叫吵架，我只顾着自己发泄情绪，把她以前做过的那些事都说出来了。我知道她很伤心，其实我也一样。后来我们的关系就有点……再加上平时见面也不多，虽然都尽力想弥补，但还是没那么容易的。”

　　李柏庭低下了头，“说到底，都怪我。”

　　韩靖却否认了：“这不是你一个人的错。”

　　如果没有当初的误会，没有误会后冲动的争执与报复，他们大概不必经历那些附加的痛楚，也就没有了后来的自省、成长、谅解、怀念，没有了重逢后各自诉说往事的今晚，没有了他们在真正地与对方和解后，脸上带着的微笑。

　　两个人互相凝视着，都没有说话，眼神仿佛回南的天气一般温暖而潮湿，最后是李柏庭有些不好意思地先开了口：“都快九点了，要不给班彦打个电话试试吧，我看这时候他应该起床了。”

　　呼叫了没几声，画面很快接通了，班彦在那头道：“怎么，一大早就找我。”

　　李柏庭问：“今天早上没去上课？”

　　“十一点才有课。”

　　“那还起这么早。”

　　“如果不起早，那不是要被你这个电话吵醒了。”

　　李柏庭笑道：“给你看个人。”他挨近了韩靖，把他也一起拉到摄像头前，“看看，很久没见了吧。”

　　“韩靖？”班彦有些惊讶，“怎么，你们两个又在一起了？”李柏庭和韩靖都被他这突然的一句话问傻了眼，班彦却不顾他们脸上尴尬的表情，继续说道，“很好嘛，恭喜了。”

　　明明从香山公园回来那天李柏庭才刚和班彦说起过自己和韩靖的进展，现在他居然还能蹦出这种话来。

　　这家伙，很懂行。

　　不过李柏庭还是假意不满道：“没那回事，你别乱说。”

　　韩靖脸都红了一圈，不过见着了久违的班彦仍是很开心，“班彦，你变化好大，我都快认不出来了。”

　　李柏庭道：“换我我也认不出来，好好的还留了个资本主义发型。”

　　班彦一如既往的肤白若雪，不过头发留长了，脑后扎着个小尾巴，五官带上了成人的棱角，比当年更显精致，然而变化最大的是他的神情，他脸上带着笑容，不算明显，却再自然不过，像是习惯般的存在，让那张漂亮的脸显得熠熠生辉。

　　班彦道：“你倒是没什么变化，还是动不动就脸红。”

　　李柏庭道：“人家当然没你脸皮厚。”

　　韩靖笑了一下，“你看着比以前开朗多了，在那边过得挺好的吧？”

　　“还不错，就是这边太冷了，半年都是冬天。”

　　韩靖又问：“你们快放寒假了吧，打算回来吗？”

　　班彦摇头，“暑假才回去，我每次都到北京转机，等明年我在北京多待几天，去找你。”顿了顿，又改口道，“找你们。”

　　这时候班彦回过头，不知在看什么，手机也被他放到了桌上，只照出雪白的天花板，不一会儿班彦又拿起了手机，一只大萨摩耶出现在他旁边，后腿站立，两只前爪扒在他的大腿上，班彦哄道：“雪球，来打个招呼。”

　　大萨摩耶对着手机汪汪两声，吭哧吭哧地吐着舌头。韩靖惊讶道：“你真的又养了一只狗啊。”

　　班彦抓着它的一只爪子朝摄像头挥了挥，“它叫雪球，快满两岁了。”

　　韩靖见它憨态可掬，十分讨喜，不禁笑道：“好可爱。”

　　“也很烦，脱毛太厉害了。”

　　雪球很顽皮，见班彦不陪它玩，汪了几声后又跑走了，接着视频里传来了另一个人的吼声，“班彦，你还管不管你的狗了？它这个月都咬坏六双拖鞋了！”

　　李柏庭幸灾乐祸道：“你那只蠢狗又惹祸了吧。”

　　班彦露出无奈的表情，“有人生气了，我去看一下。先挂了，下回再聊。”

　　韩靖点头，“嗯，下回再聊。”

　　挂断之前，班彦似笑非笑地又说了一句：“李柏庭，加油啊。”

　　什么时候话变这么多了，李柏庭腹诽道。

　　挂断电话后已经过了九点，时间不早，走回去还得花上半个多小时，李柏庭打算先告辞了，“一转眼都这个点了，明天一早还有课，我就先回去了。”

　　“我送你吧。”韩靖起身要进房间去拿外套。

　　“那个……”李柏庭挠了挠后脑，“你有没有围巾什么的能借我一下，晚上外面也还挺冷的。”

　　“围巾我记得是有一条，你等等，我找一下。”

　　不一会儿韩靖穿好外套从房间里出来，手里拿了条藏青色的长围巾，递给李柏庭，“刚从柜子里翻出来的。”

　　“谢了。”李柏庭接过围巾，在脖子上绕了两圈。今天拿了他的围巾，下回还东西时又有借口见面了。

　　出了楼梯口，北风吹得人缩起了脖子。李柏庭嘴里吐着白烟，说道：“不知道今年下雪会不会早一点，每年冬天就盼着这个了。”

　　“估计还要等到十二月吧。”

　　“每次我看到下雪都特别激动，然后老被笑话是没见过世面的南方人。”

　　韩靖笑道：“我也是，今年二月底下最后一场雪的时候，我还专门装了一碗雪放到冰箱里冻着，被范辽笑死了。”

　　一起走到了小区门口，李柏庭道：“送到这里就行，晚上外面冷，你先回去吧。”

　　“那你路上小心。”

　　“等等。”李柏庭又叫住了韩靖，从下往上帮他扣好了外套的扣子，扣到最上面的一个时，他低着头朝上瞟了韩靖一眼，四目相对，韩靖立刻有些紧张地转开了眼睛。

　　“好了，我回去了。”李柏庭后退一步，朝他挥挥手。

　　“晚安。”韩靖和他告别。

　　第二天是满课的一天，早上韩靖睡迟了些，第一节课差点迟到，他一路狂奔，最后是踏着铃声冲进了教室里，他找到位置坐好，这才放松地开始喘气。

　　老师打开了PPT开始讲课，韩靖翻书找到老师今天要讲内容，又打开了笔记本要开始做笔记。这时候那片枫叶掉了出来，韩靖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是谁在上面画了个桃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