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雨时节》丝竹乱耳

62、校草的野草

　　开学不过一个多月，大家身上的校服已经从冬装变成了夏装，李柏庭有时候会想，南宁的冬天和夏天之间，是不是只隔着一个回南天的距离。

　　月考的成绩刚下来，李柏庭这回居然考进了全年级前五十名，以前觉得遥不可及的成绩，其实并没有那么难以达到，毕竟除了学习，他现在也找不到其他可以专注的事情了。只是仍然有些遗憾，当他终于有能力进入第一考场的时候，却再也没有机会在这里和韩靖相遇了。

　　五月份，学校里的芒果树都结了果，有些熟了的小芒果会掉到地上，留下一滩滩黏糊糊的果浆。有的男生顽皮，会趁午休时偷偷爬上树摘几个芒果来吃。其实这些作为绿化树木的芒果树结出来的果实并不美味，不过男生们的乐趣并不在于吃，只是在于摘罢了。

　　晚上跑完了步，李柏庭和班彦坐在操场边上休息，不少经过操场的女生都会朝这边看过来，有的还会边打量他们边和朋友窃窃私语。李柏庭不禁感叹：“托你这棵校草的福，我这根野草也有人愿意多看两眼了。”

　　“你喜欢这样？”班彦问。

　　“喜欢倒也不至于，不过心里还是会有点爽。”

　　“我觉得很烦，像被参观的动物一样。”

　　“谁叫你长这么帅，这种烦恼我们普通人体会不到啦。”李柏庭凑近了班彦，有些好奇又八卦地问道，“喜欢你的人都能从西乡塘排到埌东去了吧，说老实话，你以前交过多少个女朋友？”

　　“一个都没有。”

　　“真的？”李柏庭有点不太相信，不过很快又明白过来，“也是啦，毕竟你爸妈超恐怖的，管你管得那么严。”

　　但不套出点话来李柏庭实在不甘心，于是再问：“那你心里就没有偷偷喜欢过谁？”

　　班彦不说话，只是垂下了眼睛。

　　“噢——”李柏庭立刻会意，笑着捅了捅他的胳膊，“那就是有咯。”接着便又甩出一连串的问题，“是谁？哪个班的？漂不漂亮？我认识吗？”

　　班彦守口如瓶，就是不答他。

　　李柏庭撬不开他的嘴，只得换了个问题，“那你喜欢她什么啊？”

　　“他什么都好，对我也很好。”然而班彦有些落寞地又说道，“不过是以前了。”

　　按照班彦那个冷淡的性格，跟他关系亲近的人实在没几个，李柏庭突然暗觉不妙，“喂，你该不会也喜欢韩靖吧？”

　　“不是他。”

　　“那就好。”李柏庭舒了口气，“那个人也喜欢你吗？”

　　班彦露出困惑的表情，“一开始我知道他不喜欢，后来我以为他喜欢，但是现在，我不知道。”

　　李柏庭听着却笑了，“我知道了，你们现在就是在暧昧吧。”两个人互相吸引，暗自倾心，又在不安和试探中若即若离，现在回想起来，那真是一段最勾人心动的时光了。

　　班彦低头玩弄着自己的鞋带，说：“我弄不懂他的想法，有时候他会在隔得很远的地方一直看着我，有时候又会说一些让我很难过的话。”

　　李柏庭一副过来人的语气道：“你别光看她说了什么，要看她做了什么。可能人家就是故意说点不好听的来试探你，看看你会有什么反应。”

　　“这样吗。”班彦的表情愈发困惑了。

　　“实在不行你就再主动一点嘛。”

　　“怎样主动？”

　　“就比如——”李柏庭笑嘻嘻地朝他挤了挤眼睛，“趁她不注意时亲她一下啊。”

　　班彦轻笑了一下，站起身来，“回去了。”

　　李柏庭懒洋洋地坐在地上，“喂，拉我一把。”

　　班彦把手伸给他，李柏庭用力握住他的手，站了起来。

　　第二次月考也结束了，虽然各科成绩都已经下来，但大家最关心的排名还没有公布。有的同学听说班主任那里已经拿到了排名表，下了课便按捺不住跑到教师办公室里去偷看。这天下午放了学，李柏庭留下来做值日生，和他一起扫地的女生看到另一个女生回来，立刻兴奋地问道：“怎么样怎么样，看到排名了没有？”

　　那女生快步走过来，迫不及待要跟朋友分享刚听来的劲爆八卦，“别提排名了！你猜我刚才在办公室听到了什么？天哪，都快惊死我了！”

　　“什么什么？”扫地的女生显然也激动起来。

　　“刚才班彦他爸在办公室里对班彦又打又骂，老师劝都劝不住，办公室外面围了一圈的人，都在看热闹！”

　　李柏庭听到立刻回头问她：“怎么回事？”

　　那女生气都差点喘不匀，“班彦他，他喜欢男生！”

　　“啊？！”扫地的女生连扫把都掉了。

　　“而且班彦不光是喜欢那个男生，平时还经常骚扰人家，这回他还……还把人家给亲了！那个男生实在忍无可忍，就告诉了老师，老师又找了班彦的家长，结果就成刚才那样了。”

　　“不是吧！”扫地女生震惊得捂住了嘴。

　　“你也吓到了吧？班彦平时看起来那么高冷，居然会是那种人，我刚才听到的时候整个人都凌乱了……”

　　“那被他骚扰的男生是谁？”扫地女生问。

　　“我也猜不出来，听他爸吼的那些，好像是跟他一起住过的人？”

　　李柏庭一瞬间便明白了，是何宇城。

　　那两人一度形影不离，在良凤江露营的第二天关系却突然冷却，一千五比赛那天何宇城明明站在围观的人群里，却在班彦即将开跑时走掉了，还有之前何宇城在宿舍里说不欢迎变态，李柏庭以为他说的是自己，却忽视了当时在场的还有班彦。

　　旁边的两个女生还在讨论着，“我听班彦他爸的意思，以后是不会让班彦继续在这里上学了。”

　　“啊，不要吧，就算班彦不喜欢女生，平时能看看他也好啊。”

　　“可是就算不转学，他以后在这里也很难待下去了吧，毕竟那么多人都知道这件事了。”

　　“唉，也是。”

　　连班彦也要走了吗。

　　李柏庭丢了黑板擦，急匆匆冲到办公室门口，却见走廊上只剩下一群议论纷纷的学生，办公室里班彦和他的父亲已经不在了。

　　他不知所措地在原地愣了一会儿，然后又跌跌撞撞地跑下教学楼，冲上男生宿舍，一脚踹开了何宇城宿舍的大门，看到他果然在里面。

　　何宇城坐在桌子前，一动不动，像在发呆。

　　李柏庭大步走进去，一把抓住他的衣领将他提了起来，咬牙切齿地问道：“你为什么要告诉老师？”

　　何宇城两眼放空，低喃道：“我不喜欢他……”

　　“你要是觉得恶心，可以骂他，可以打他，但是你为什么要告诉老师？！”李柏庭摇晃着他的衣领怒吼道，“你不知道他家是什么情况吗？这种事情被他父母知道，你是想让他死吗？我还以为你把他当过朋友的！”

　　何宇城摇着头，几乎要哭出来的表情，只会反复说着：“我真的不喜欢他……”

　　“你根本不配喜欢他！”

　　何宇城睁大了双目，灵魂仿佛都已碎裂，从眼眶里滚落下来。

　　李柏庭狠狠一拳砸在他脸上，顿时将他打得跌坐在地，李柏庭拎起他正要再揍下去，却听见有个声音喊道：“李柏庭！你放开他！”

　　李柏庭回头看去，是班彦。宿舍里发生这么激烈的冲突，几乎半层楼的人都听到了，班彦也听到了。

　　“我替你教训这个混蛋！”

　　班彦厉声催道：“我叫你放开他！”

　　李柏庭看到了他手臂和嘴角的淤伤，气道：“是他害得你被打成这样的！”

　　“关你什么事？”

　　李柏庭愣住了，只这一瞬间的停滞，班彦的父亲也跟了进来，一个狠厉的耳光扇在班彦脸上，“你还在这里给我丢人！”然后又用力拽着他的胳膊往外走，“东西不要收了，现在就给我回家去！”

　　李柏庭慌忙追出门去，“叔叔，那不是班彦的错，你别再打他……”

　　班彦的父亲甩开了他的手，“我们家的事情不用你来管！”

　　那天晚上，明明是他怂恿了班彦去亲吻喜欢的人。

　　不知班彦将会被带去哪里，不知他将要遭遇怎样的惩罚，他看着他离开，却什么都无法为他做到。

　　李柏庭回到宿舍里，看到何宇城仍瘫坐在地上，后背靠着桌角，闭着眼睛低泣。他几乎想要把他抓起来再狠揍一顿，可一想起刚才班彦的表情，又生生忍住了。

　　他发泄般的大吼了一声，狠狠踹翻了脚边的椅子。

　　他还能为班彦做些什么呢。

　　李柏庭突然几步跨到了阳台上，等到班彦和父亲走出宿舍楼时，大声叫他的名字：“班彦！”

　　班彦顺着声音回头看向了他。

　　李柏庭拼命朝他挥手，用尽力气大喊：“一辈子都是朋友啊！”

　　班彦笑了，也朝他挥了挥手，夕阳拉长了他的影子，李柏庭用心铭记着那张令余晖失色的绝美脸庞。

　　他害怕这会是他最后一次看到他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