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雨时节》丝竹乱耳

25、落空

　　月考结束后，校运会已经近在眼前。对于这群功课紧张又缺少娱乐的中学生来说，校运会差不多算是每年最叫人兴奋的大型活动了，当然大家也都明白，当拉拉队可比亲自上场比赛要轻松有趣得多。

　　于是拉人报名参赛就变成了一件艰难如抓壮丁的事情。

　　作为班长，报名的事自然由李柏庭负责。凡是跟他关系不错的男生，基本都成了第一批被杀熟的对象，还来不及拒绝名字就被填进了报名册里。按照规则，每个项目一个班最多能派出两个人，而每个人最多只能报名两个项目。为了增加获胜的概率，自然是把名额尽量报满了好，但是班里的各位同学，尤其是女生们，积极性明显不足，即使李柏庭已经费尽了口舌四处游说，至今还是有好些项目都没人报名。

　　下课时，李柏庭只得去求助张幼雨，“鱿鱼，是不是朋友？”

　　张幼雨提防地看着他，“干嘛？”

　　“现在还有好几个项目没人报名，我实在是没有办法了，剩下的就只能靠你了。”

　　张幼雨道：“我都已经被你逼着去参加跳远和四百米了，你还要我怎样啊？”

　　“你去动员一下你那些朋友嘛，同宿舍的女生之类的，多拉几个人报名。为什么她们那么不愿意参加比赛啊，跑个八百米像要她们的命一样。”

　　“你先不要说女生了，你那个跑男子一千五的苦力找到了？”

　　李柏庭有点泄气，“还没有，谁都不愿意跑。”

　　张幼雨理所当然道：“你是班长，别人不上你上咯。”

　　李柏庭一个赶鸭子上架的班长，思想境界自然也还没达到这种高度，说：“我才不要，一千五跑死人了，而且我还是短跑比较擅长。喂，说好了啊，你去多拉几个女生报名，到时候请你吃烧烤。”

　　在上交报名册前的最后一天，李柏庭总算勉勉强强凑够了人。这天下午放学，韩靖来找李柏庭一起去操场练跑步，李柏庭还在收拾东西，韩靖便问向旁边的班彦：“班彦，你要跟我们一起去吗？”

　　班彦道：“我什么项目都没参加。”

　　“哎？”韩靖有些意外，但仔细一想也觉得再正常不过。照李柏庭那个脾气，肯定不会主动去和班彦说话，而照班彦的性格，也不会主动去参加什么集体活动，于是他们俩即便挨得那么近，直到最后一天，班彦的名字也没有被李柏庭填进报名册里。

　　这两个人也不知道非在坚持什么，韩靖看着都觉得好笑，他说：“班彦，你体育不是蛮好的嘛，个子又高，要是参加比赛肯定可以拿个名次的。”又转头去问李柏庭，“现在还有什么项目没报满吗？”

　　李柏庭倒是想多抓个壮丁，但又不好直接去问那家伙，于是磨磨蹭蹭地收拾着东西，说话时也故意不去看班彦，“还差跳高和一千五。”

　　韩靖又问向班彦，“班彦，你看……？”

　　班彦看起来很无所谓，“那我就报这两项吧。”

　　“两项？你要跑一千五？”李柏庭终于忍不住看向班彦，“你不要勉强啊。”

　　“没有勉强。”

　　李柏庭翻出那本报名册，警告似的说道：“那你要是在场上晕倒了不要来怪我。”

　　韩靖扯了扯他的衣服，示意他别这么说话，而班彦只是一如既往冷淡地应了一声：“哦。”

　　周末前来了一股冷空气，一下子就变成要穿长袖的天气了。周五下了晚自习后，韩靖刚回到宿舍就接到了韩秋琳打来的电话。

　　韩靖以为韩秋琳是要问他关于家长会的事情，比如明天几点开始，教室在哪里之类，没想到电话刚一接通，韩秋琳就在那头告诉他：“明天的家长会妈妈去不了了。”

　　韩靖心里一凉，问道：“你不是说有空的吗？”

　　“本来以为今天可以赶回去的，结果这边的事情又要再拖一天……”

　　韩靖打断了她的话，再问了一遍：“你不是说有空的吗？”

　　韩秋琳察觉到了韩靖的情绪，安抚道：“计划赶不上变化，我也没有办法的。而且平时你在学校里那么乖，成绩又好，妈妈也很放心，老师跟我还能有什么好说的。”她一向以为家长会不过是老师跟家长们的告状大会罢了。

　　韩靖又问她：“很放心？所以就不用关心了吗？”

　　韩靖从来没用过这么尖锐的语气对韩秋琳说话，韩秋琳听着心里不舒服，但她知道这回是自己爽约在先，仍是好声好气地说道：“妈妈没有不关心你，只是明天实在腾不出时间来，而且家长会这种东西，我看别的小孩都巴不得自己的父母不要参加呢。”

　　韩靖大声道：“上星期你明明答应了我的！”

　　韩秋琳克制道：“上星期我也料不到这星期会有意外啊？”

　　韩靖的委屈全都爆发了出来，“从小到大，你一次都没有来参加过家长会，以还有嬷嬷来，现在嬷嬷不在了，你也懒得管了，整天除了出差就是出差，除了赚钱还是赚钱，你都不记得还有我这个儿子了！”

　　韩秋琳被他这番话激起了脾气，“你以为我就愿意每天这么累吗？我辛苦赚钱又是为了谁？你现在的吃穿住行，样样我都给你最好的，结果你不但没有一句好话，就因为我没空去参加一个家长会，你就这样说我？”

　　“我只想你有空陪我！每次回去家里都空荡荡的，吃饭睡觉也没人管我，连中秋节你都丢我一个人在家！”

　　母子二人都觉得是对方在不讲道理，韩秋琳道：“你都这么大了，难道连这点自理能力都没有？我在外面已经够辛苦了，你就不能体谅一下我吗？”

　　“既然你忙得没空管我，当初把我留在福州就好了，为什么还要把我接到这里来？”

　　“你要是想回福州，干脆下学期就转学回去好了！”

　　韩靖赌气地大声吼道：“回就回！”说完直接就挂断了电话，眼眶涨红，鼻子直发酸。

　　他这回考进了班里的前六名，要是班主任当着所有家长的面表扬一下，那一定是件特别长脸的事，他老早就期待着看到韩秋琳为他骄傲的样子了。再说，韩秋琳在同龄人的家长里显得那么出众，他多希望别人都知道他有个这么年轻美丽的妈妈啊。

　　明明答应好的事情，最后却都落空了，就像之前的每一次那样。

　　还在电话里和妈妈里吵成了这个样子。

　　宿舍里的几个人刚才都一字不漏地听到了韩靖的话，一时谁都没有做声。大家实在想象不到，脾气一向最软的韩靖居然也会这么激动地跟人吵架，而且还是跟他的妈妈。

　　然后是班彦先开了口，他倚在自己的衣柜前，看着韩靖低头坐在凳子上，问：“你妈妈明天不来开家长会？”

　　韩靖闷闷地道：“她根本不管我。”

　　班彦笑了一下，一个并没有温度的笑容，让人不知道他到底在笑什么，“我反而很羡慕你。”

　　“嗯？”韩靖不明所以地抬起头。

　　“明天要开家长会了，不知道开完会回家又会怎么样。”班彦看着韩靖，又垂下了眼睛，“算起来，秀珍的忌日又要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