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华富贵长（清穿）》文禾

14、杭州小记

　　水光潋滟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

　　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

　　————苏轼

　　刚出千墩，余家就遣了人来，告知浙江总督赵士麟、巡抚王国安倡议续修通志，邀请黄宗羲至杭州参与修纂。黄宗羲欣然应允，于是我们便转向去了杭州，不想竟然再次遇上傅商霖，还结识了其兄傅政初，黄百家还有幸借阅其家传中关于天花记载之绨帙（绨帙：缯制的书卷封套，亦作书卷的代称）。

　　一日午后无事，我们几人商议后便一同乘舟游西湖，冒雨赏桂花（黄百家《学箕初稿》卷二，冒雨看桂记）。在船上，傅政初为黄百家细辨痘情、痘理、痘色、痘症，此外亦教以口诀。我在一旁仔细听着，脑中那个模糊的“牛痘接种法”也慢慢勾出了轮廓，但心中仍有几分不确定。

　　看来还是需要多次实验才能证实啊！我心中感叹：问题在于我对此法也没有十足把握，万一出事了反而害人性命；拿动物做实验也需要大量样本才可靠，而且对于实验动物品种、饲养条件等也是有严格规定的。

　　唉，路漫漫其修远兮......我在一旁自顾自的想事情，等回过神来黄百家已经兴致勃勃地与傅政初两兄弟商议明日诠次增定其家传之本，并说今日回去就动笔写序。

　　往后的日子里，黄百家便忙着撰写序言、与傅政初、傅商霖探讨种痘术；黄宗羲也整日与赵士麟、张衡等编修人聚在一起钻研古籍文献，埋头整理各种资料，有时还会争执起来；张峰有了徒弟便也忙碌起来，每天天不亮就把那孩子叫起来站桩、扎马步；张涟也是亲自操刀上阵，还给他起了个学名叫柳青。

　　我平日闲得发慌，不是在练武场看柳青练功，就是在会馆的藏书楼看书。刚开始遇到不懂的就随便抓个人问问，后来发现这样百分之百引来惊诧怪异的目光，于是只好转换战术——每次先记下问题，等到晚上没有外人时再询问。

　　一日黄昏，我和墨池在校场看张峰传授柳青一套基本拳法，很是威风。我心里一阵痒痒，于是也在一旁跟着比划起来。我本以为很简单，但真正做起来时才发现自己的身体远远赶不上大脑的速度，稍微快点便重心不稳。我倔劲儿一上来，硬是一遍一遍地练，墨池在一旁担心我摔着，几次过来拉我回去坐下，但不多会儿我又重新跑到他俩身边跟着比比划划。

　　这副身体也到了该适当运动的时候了吧。我心里暗暗盘算着，开始计划着利用睡觉前的时间，在床上逐步练习一些加强柔韧性和灵活性的舞蹈基本功。

　　此时，张涟走进校场语气沉重地对张峰说：“台湾被攻下了。”

　　“哦？”张峰停下来问道，“什么时候的事？”

　　“七月五日郑克爽便已完全接受了和谈条件，放弃抵抗，缴械投诚。”张涟脸上说不清是悲是喜，“十三日，施琅率清军在台湾登陆，接管全境。”

　　“哼，这可恶的郑家也有今天！”墨池不知什么时候也走了过来，恨恨地说：“自从郑成功死后他们内斗就没消停过，闹得乌烟瘴气。呵呵，想当初他们那副不可一世的嘴脸，还敢害死老王爷，如今可真是应了这句‘天理循环，报应不爽’！”

　　我奇怪地望着墨池，心想难道咱们还与郑成功一家有什么旧仇？再加上与清政府的“非暴力不合作”关系......
　　Oh my God，这算是怎么一回事呀！

　　张峰伸手拍拍墨池的肩膀道：“也不能这么说，这郑家能支持这么久，郑成功也算是个人物了啊！”

　　“我管他什么人物，反正是他害死老王爷的！”墨池的口气很少如此强硬，继续愤愤地说，“老王爷素有哮疾，他不闻不问也罢，反还处处找茬刁难，硬是将他老人家活活气死！那些个子孙后代也更坏、更混蛋！全家都没一个好东西！”

　　“给我住嘴！”张涟厉声打断她，大声斥责道，“这里哪轮到你说话了？！越来越不懂规矩！马上回屋去把《女则》抄十遍。妇人之见！”

　　墨池一脸不服，扭身便走。张涟见状又喊道：“回来——”

　　墨池身子顿了顿，最终还是折了回来，杵在一旁闷声不响。

　　“把小姐带走，以后不许如此讲话，毕竟......能坚持这么久已是相当不易了。”张涟叹了口气，转身走了，晃动的背影被夕阳余晖拉得越来越长，越来越淡。

　　---------------------------------------------------------------------------

　　修撰工作进行得很快，仅仅4个月就宣告完工，我们也收拾东西，准备回余姚老家。

　　“虽然难免粗糙，但对于巡抚和总督而言已经算是可以交差了。”黄宗羲轻啄一口茶，放下杯子说，“只是可惜，还有好些问题需要再深入挖掘的，如今这般也只能留给后人了。”

　　黄百家劝慰道：“对于编修《浙江通志》一事，从查找典籍到最后著述您一直尽心尽力，力求客观公正之评述，已经对得起各位志士和故友了。您也别再苛求自己，毕竟时局所限嘛！”

　　黄宗羲轻叹一口气：“也只能如此了。”说着，站起身来走到窗边，望着窗外的枯枝瘦叶不再言语。

　　PS:①《康熙浙江通志》成书于康熙二十二年，由浙江总督赵士麟、巡抚王国安发起续修倡议，赵士麟为总监，黄宗羲、张衡等参与编修，仅用四月便成书，现藏于浙江图书馆
　　②墨池提到的“老王爷”，系指鲁王朱以海，详见下：

作者有话说

　　朱以海（1618年~1662年），为明太祖的九世孙，是南明抗清的重要领袖之一。字巨川，号恒山，别号常石子。
1644年被明思宗封为鲁王；但是朱以海受封四天后，李自成攻陷北京，朱以海南奔；福王朱由崧即位于南京之后，命朱以海驻守台州。
1645年南京、杭州都被清军攻下后，郑遵谦、张国维等迎朱以海监国于绍兴，并且以1646年为监国鲁元年，不奉唐王朱聿键的隆武年号。也因此，朱聿键与朱以海屡起冲突而无法合作。浙江与福建相继为清兵攻破，朱以海逃亡舟山，并且与张名振、张煌言、郑成功合力抗清。朱以海也一度寻求日本的援助。
1652年，朱以海移居金门；
1653年，由于当时郑成功与朱以海之间有所冲突，朱以海便自去监国称号，由旧臣王忠孝、沉佺期等人照顾；之间朱以海一度移居南澳，不久又回金门。
1661年朱由榔在云南遇害后，张煌言一度上书朱以海，要求朱以海「争取闽海勋镇，速正大号，以求正统」，但是由于郑成功与郑经的不支持而未成。
1662年，朱以海要浮海重返南澳岛发展力量，引起郑成功的不满。一说郑成功派人将他沉杀于海中，一说朱以海是病死。。
一说： 在清兵侵入浙江时，朱以海坚持了民族气节，并且毫不犹豫地在强敌压境之时毅然肩负起抗清的旗帜，甚至亲临前线犒师，这是难能可贵的。
又说： 南明君主之中，朱以海是比较勇敢的，监国绍兴时敢于到钱塘江前线犒劳军队；这次在福州未克的情况下能够驻跸于闽安镇；后来在清军三路进攻舟山时又能亲领舰队出海迎战，比起隆武帝朱聿键“亲征”而踌躇不前，永历帝的望风逃窜，确实值得称赞。
至于具体事例，顾诚先生在《南明史》中均有述及，鉴于篇幅，这里就不转载。有兴趣者可以在网络上找到此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