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不是随便的花朵》戴加宁

42、求婚

　　说是有重要的话要说的乔阳一路上却是无话。之前订好的饭店已经被他取消了，刚从饭馆里出来的他们显然不适合再去了，况且萧若璃那话的意思很明显:有事说事，说完就把慕汐雨送回来，我们等着她回家呢。

　　最主要的，他的计划被打乱了，再重新想一个，显然不容易。乔阳只好破罐子破摔地选了个公园停了车。

　　晚上公园里的人不多，除了景观灯做出来的人工景色，又是冬天，并没有其他的可值得欣赏停留。两个人本来就不是为了看夜景而来。

　　到了一处亭子，慕汐雨走了进去坐下，她又有点想吐了，心里想着既然养不起，还是趁早打掉地好，拖得越久越舍不得。不说她自己每天要吐个几遍，朋友们为了她孕期营养能跟得上，可谓是煞费苦心，而且还有乔阳一日三餐外加水果点心地送，都让她觉得愧疚。

　　她就像个习惯了过苦日子的人，突然之间被人当宝贝似的供着，没觉得惊喜，反而浑身都不自在，只想回到之前的状态。

　　乔阳没注意到她的表情，手在口袋里抓着戒指盒，居然有些紧张。

　　但紧张是没有用的，反而会可能使结果变得更糟糕。乔阳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将戒指盒拿出来举到慕汐雨面前，单膝跪了下来。

　　慕汐雨惊得站了起来。

　　乔阳的脸上是少见的严肃。尽管他那张天生带笑的脸使得十分严肃被冲淡成了三分，但至少让慕汐雨在对视他的时候也跟着严肃了几分。

　　他仰着头，从下往上看着慕汐雨说：“汐雨，嫁给我吧。”他原本是准备了很多话的，比如好好认个错，比如跟她做一系列的保证，但真说出口了，那些保证啊，誓言之类的反而说不出口了。毕竟自己之前的黑料慕汐雨都清清楚楚，她犹豫，她退缩，才是正常行为。

　　爱虽然能让人变得感性，但婚姻并非儿戏，还是会理智考虑的。

　　慕汐雨逐渐地冷静下来。她想起她和乔阳的那次初见。从那时候的超市小员工到小公司的会计再到如今大公司里的小财务，一路走来不可谓不艰苦。可是因为这一路上有许多人的帮助，纵使艰苦，她仍觉得满足，每天都充满斗志。而乔阳在其中，所占的分量其实很重。

　　他虽然不能教她专业方面的知识，可是他会陪着她，给她找课外教程，会在她被各种计算题弄得焦头烂额的时候拖她出去吃饭或者看一场电影，告诉她学习要劳逸结合，不能贪急。是他在合适的时候提醒她换一份工作，不能永远满足于一个岗位，当然也不要期盼一步登天。是他在自己经过朱筱晗的推荐进入公司被分配到他属下时，对她颇多照顾。也是他在自己被家里的事情弄得心力交瘁的时候递过来一张卡。

　　这个人确实爱拈花惹草，可是除了这一点，他其实是个很好的人。只是，他的不好被放得太大，以至于他的那些好，总是被掩盖掉。

　　想起以往，慕汐雨心里有了些暖意。她沉默了会儿才说：“抱歉，我自己都不知道我是想拒绝，还是想答应你。”

　　她把乔阳拉起来。看着亭子对面被景观灯照亮的一棵树说：“我是喜欢你，也确实想和你在一起，甚至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为什么到现在还不肯答应你。之前我总拿筱晗当借口。但深究起来，是我不信任你。不信你沾花惹草的本性会因为我而改变。更不信任自己，觉得我这样的人，没有能力拴住你的心，让你从此只对我好，只喜欢我一个。”

　　“说到底，我还是自卑。”慕汐雨自嘲地笑了声：“我的家庭，我从前在社会底层摸爬滚打的那些经历，甚至我的长相，我的性格。我对我自己其实是全盘否定的。”

　　“我觉得自己配不上你。”她直视着乔阳的眼睛说：“所以我……“

　　“等等。”乔阳打断她的话说：“我很感谢你对我说了实话，让我知道自己这段时间以来努力的方向根本是错的。但是，请你先不要着急拒绝。你考虑考虑好吧。”

　　他带着些央求地说：“我本来就没期待过你会答应我。但是，也不要连想都不想就直接拒绝。如果我说，你说的那些我全都不在乎呢？你没办法选择你的家庭，而出生在这样的家庭里，你却还能一路坚强坚韧地走到现在这个位置，我不觉得这是你人生里的污点。相反，我反而觉得这是你人生里浓墨重彩的一笔，因为你是通过自己的努力得到的。至于长相性格，我并不要求你美若天仙，更不希望你人见人爱。你美若天仙，人家人爱，我也许连个认识你的机会都不会有了。”

　　“所以，不要否定自己，汐雨。”乔阳真挚地说：“你很好，真的。你坚强，善良，努力，上进，这是一个人难得的品质。”

　　慕汐雨怔怔地看着他。原来在他眼里，我居然这么好吗？他只是为了诱骗我答应他才说的这些吧，这个人最会哄骗女孩子了。

　　乔阳看她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他忽然笑起来，笑得慕汐雨心里咯噔一下，立即避开了他的脸。

　　她听见乔阳说：“汐雨，好好考虑一下吧。”

　　慕汐雨没说话，看着前方发呆。

　　乔阳谈了口气，不再就此话题谈论下去，只说：“走吧，送你回去。”

　　于是两人又一路沉默地回去，直到在楼下分别，乔阳拉住她的一只手，将戒指盒放到她手里：“听说一孕傻三年，你本来就不怎么聪明，所以我就苦一点，给你半个月的时间考虑吧。半个月后，希望你选择收下这枚戒指。”

　　慕汐雨想了想，说：“好，我会认真考虑。”

　　乔阳便很开心，吹着慕汐雨吹了声口哨，又道了别，然后转身走了。

　　慕汐雨看着他的背影，又看着手里的戒指盒，站了一会儿上楼。

　　她和乔阳谈话的时间不足一小时，但等她进了屋，慕远峰带着慕灵薇已经走了。萧若璃盘腿坐在沙发上拿手机看剧，闽南语的口白一听就知道是她最近废寝忘食地在补的霹雳布袋戏。两千多集的剧，每集一个多小时，她很佩服好友的这份毅力。她自己虽然也喜欢看剧，但要她补这么多集，她宁愿不入坑。

　　于是就想到，自己好像并没有过对一件事执着的经历。她的喜欢，爱好，好像都是能测量得出分量的，一旦到了某个点，她就会不再努力，甚至放弃。所以乔阳说她努力，其实并不正确。她只是在挣钱这件事上比较努力，毕竟她身后有人在逼着她前进。

　　“哈哈哈内有仙姬，来者慎入哈哈哈！”萧若璃忽然捶沙发大笑，笑着笑着看到慕汐雨回来了，愣了下，然后手机一扔，赤着脚就飞奔过来了：“回来得正好，汤正好可以喝了。”她把慕汐雨拉倒沙发上坐下，“等着啊，我去给你盛出来。”

　　陈梦熙嫌萧若璃太吵，跑屋里写文去了，这会儿听到声音跑出来，在慕汐雨旁边坐下来：“那渣男跟你告白了还是跟你求婚了？”

　　慕汐雨疑惑地看着她：陈梦熙居然会有主动提起乔阳的一天。

　　“你这是什么眼神？”陈梦熙不满道：“我这辈子都不可能对这个人有好感的。不过我认同璃的话，除了是个花心大萝卜外，其他方面都还勉勉强强过得去。”

　　“我可不是这么说的，别黑我。”萧若璃把汤端给慕汐雨，示意她喝了。“我觉得乔阳也就表面花心，但就只是喜欢撩闲，不是真见一个爱一个。而且除去这个，其他方面这个人都还可以。”

　　这跟慕汐雨之前在公园时的看法一致。她喝了口汤，觉得味道很好，开口就夸：“梦熙最近熬汤技术进步了。”

　　陈梦熙嘚瑟：“那是，我只要想做一件事，就没有做不好的。”

　　萧若璃：“这人怎么这么厚颜无耻。”

　　慕汐雨被逗得哈哈笑，说:“乔阳向我求婚了。”

　　陈梦熙:“你答应了？”

　　“没有。”慕汐雨说:“我想拒绝，被他打断了，他要我先考虑半个月再给他回答。”慕汐雨把过程简短地说了。

　　“这套路……”萧若璃摸着下巴说:“跟之前和你告白时一样。”

　　陈梦熙:“可见没用心呗。”

　　“这孩子……”萧若璃看了眼她的腹部，忽然换了话题:“你真的决定自己养？”

　　慕汐雨不明所以，看了她一会儿。

　　萧若璃:“如果接受他，你可以生下来。如果拒绝的话，就不这么建议了。虽然这么说有点残忍，但是生孩子的成本太高，且不说你有没有能力养他，你要怎么养他都是个问题。你总不能辞了工作自己带吧？我觉得你爸妈是不可能帮你带的。”

　　陈梦熙有些生气:“萧若璃，你可真够狠的。”

　　“璃说得对。”慕汐雨这句话说完就沉默了。她最近都是被人推着往前走。好像从自己说出想把孩子生下来之后就没再认真思考过问题。乔阳跟她说，养娃费很贵，于是她想打掉。萧若璃这会儿和她说，生下来谁带，她就更想打掉了。虽然打掉有很大可能会剥夺她成为一位母亲，但真要生下来，她也不见得能做好一个母亲。

　　而且他们确实说得没错。自己一没存款，二不说她爸妈肯不肯帮她带，她自己就否定了这个想法。给他们带，要是养出个她爸那样的酒鬼，或者她妈那样忍气吞声的性格怎么办？

　　陈梦熙看着慕汐雨逐渐变得难过的表情瞪了眼萧若璃，但她也知道有些话不能因为会伤害到慕汐雨就憋着不说。恰恰相反，作为朋友，有时候就需要说些逆耳的话，及时指正她的一些错误，不然人人都讲好话，那很容易在糖衣炮弹里迷失自己。

　　所以尽管她嘴上说萧若璃狠，但心里却是很认同萧若璃的做法，只是这话应该她来说，萧若璃那性格不适合说狠话。

　　“其实乔阳跟你说过同样的话。”慕汐雨说：“我自己后来也想到了这些。说实话，我前面之所以想生下来，私心很重。除了医生说的那个原因，我还想通过孩子来摆脱家庭。但这不现实，说不定还会更糟糕。我爸那种人，这么多年都没改过来，怎么可能会因为我有了孩子就放过我了。”

　　陈梦熙张口就想骂她爸爸人渣，被萧若璃先拉住了。她温声说：“人都有私心，只不过你这个方法不对。乔阳不是说了吗，给你半个月时间。那你也别着急，这些天慢慢考虑，不过得从你个人情感的角度去考虑，你是喜欢乔阳的，但你喜欢他，有没有喜欢到不介意他之前的那些黑历史？孩子是留下来还是打掉？不要把家庭，把朱筱晗这类的外在因素考虑进去。

　　“生活是你自己的，你的家庭缺了你，生活可能会艰难些，但你满足了他们的结果是你自己过得艰难，而他们却没有感激过你的付出。朱筱晗那个，其实你没必要去在乎别人怎么议论，他们只不过是旁观者。而我们，不是活给别人看的。”

　　陈梦熙心里给好友这番话点了一排赞，说：“璃说得对！管别人怎么说呢，老子自己过开心了就行。乔阳那事也是，喜欢就在一起，不喜欢就分呗，没了他你还活不下去了不成？！你丫的就是想太多，顾这顾那的，死要面子活受罪！再说了，你和乔阳结婚了，他要是还敢去外面撩三撩四，你就惩罚他。这属于婚内出轨，你舍不得打就告诉我，我帮你揍他。“

　　慕汐雨便笑起来。她很喜欢陈梦熙的一点是：什么困难被她讲出来，好像都成了小事。及时行乐，过好眼下。苦难还没到来，为什么要先把自己搞得紧张兮兮的？

　　“我会好好考虑。”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