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不是随便的花朵》戴加宁

32、怨怒

　　这一晚，慕灵薇和慕汐雨互换了睡觉的地儿，当她洗完澡护完肤捏起被子的一角准备睡觉时才发现床上的人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

　　或者，是根本没有睡。

　　爬上床在萧若璃身边躺下，慕汐雨单手撑着脑袋看着她，笑问：“怎么，没我给你暖床睡不着？”

　　萧若璃叹气，然后在床头灯并不明亮的灯光里笑得非常温暖：“是啊。亲爱的，你让我以后怎么离得开你。”

　　这倔性真是……慕汐雨干脆不理她了。

　　两人并肩躺着看天花板，想着各自的心事。直到慕汐雨伸手关了床头灯，才听见黑暗里有道温柔的声音说：“谢谢。我真的没那么难过，人生悲欢离合本就是常事，虽然怀抱着一颗能携手到最后的心去对待这份感情，但是从发现沈靳可能有别的人一直到当面分手，该有的情绪都在这个过程中被一点一点地稀释掉了。”

　　“这两年来，虽然我并不觉得我对沈靳的喜欢比沈靳对我的少，但我确实没有做好一个女朋友该做的事。我从不主动，一旦看到本喜欢的小说，遇到感兴趣的事，或者有了别的爱好的时候很容易就把沈靳忘在脑后。”

　　“我观察了舒婉一段时间，觉得她那样的女孩子才是适合沈靳的吧。热情，主动，时刻把沈靳放在心上，甚至为了能跟沈靳在一起，费尽心思地把我们俩拆散。我想这才是喜欢一个人的正常表现，而我太冷淡了。”

　　慕汐雨在黑暗里抬手摸摸她的头：“可是我们就是喜欢你这种性格啊，看似冷淡，其实很温和，外冷内热说的就是你吧。我有时候还是挺羡慕你调控情绪的能力的。要是我失恋了我肯定会大哭大闹让沈靳和舒婉也不好过。”

　　萧若璃露出个浅笑，三分羡慕地说：“所以我觉得你们的表现才是正常的啊，我既不吵也不闹，平静得好像沈靳对我来说一点都不重要似的，可其实我多么喜欢他啊。”声音里有着哽咽。

　　慕汐雨在被子里拉住她的手轻声说：“我明白。有些人天生感情不外露，所有的痛苦和难受只一味地往心里埋。说实话，我和梦熙担心死你了，就怕你压抑得太厉害把自己给憋坏了。”

　　萧若璃在黑暗里微笑摇头：“不会。越难过的事我就越不会去想，如果做不到的话那就尽量去想快乐的事来掩盖它，或者找点事做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挺好的。”慕汐雨有些感慨：“我要是也能做到像你这样就好了。”

　　“很容易的啊。”萧若璃说。

　　“那是对你来说吧。”慕汐雨停了停，转了话题说：“今天乔阳找我了。”

　　萧若璃翻个身，向着慕汐雨说：“找你干嘛？”

　　慕汐雨也翻身，与萧若璃面对面躺着：“要我和他在一起。”

　　“这个人真是厚脸皮到一定境界了，而且还很自私。”萧若璃带了点情绪：“你自己想好怎么处理你们之间的关系吗？”

　　“之前和你谈过一次后，我仔细想了想，觉得跟他还是保持距离比较好。最好是从此当做没认识过了。现在筱晗工作上总抓我小毛病打小报告，家里那边也不知道她怎么说一通，害得我妈都打电话来说我，好像我抢了她老公一样。”

　　“你这老乡也是挺好玩的。”萧若璃笑着说：“不说他俩已经分手了，就没分手前乔阳那沾花惹草的本事，也不能把错怪你头上啊。”

　　慕汐雨说：“我能怎么办，我也很无奈啊！”

　　“噗！”萧若璃被逗得笑出声来：“行了，随她去吧，工作上，你细心点，防着她点就行。至于乔阳这方面……”她忽然激动起来，兴奋地说，“要不明天我跟梦熙去买个麻袋往他头上一套揍他一顿吧，揍到他不招惹你了为止。”

　　慕汐雨笑着拆她的台：“你也就嘴上说说。”她想起来另一件事，“乔阳要我明天下班跟他去吃饭。”

　　萧若璃想也不想地说：“不准去。”

　　带一点鼻音和一点小情绪的声音听起来有几分可爱，慕汐雨听得嘴角微扬：“我也不想去啊，可问题是他会来堵我。”

　　萧若璃这回想了好一会儿，建议道：“要不明天下班的时候你把朱筱晗也叫上，当着两个人的面把你们的事好好说清楚吧。”

　　“不行，那会打起来的。”慕汐雨只是想想那个画面就觉得可怕。

　　萧若璃：“呃……应该不会吧，怎么说大家都是成年人了，公共场合什么的……”

　　“你以为都像你啊。”慕汐雨有些调侃的意思：“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脾气好得都快能成佛成圣了。我们这些凡人脾气一上来可不会管什么成年不成年和什么公共场合，心里不开心了当着一堆人的面照样能打能骂。”

　　“打不还手骂不还口那不是脾气好好不好。”萧若璃反驳说：“我只是觉得吵架没意思，能和平解决的事干嘛要弄得脸红脖子粗甚至拳脚相加，退一步或者道个歉就能避免不愉快的事情又干嘛非得占着理不饶人？大度一点没什么不好的。”

　　“是！是！是！”慕汐雨听她一副严肃认真的语气要开始讲大道理的样子赶紧说：“我们都要向你学习。可是有时候不是你不想吵就能避免的啊，你也知道筱晗那个人，虽然脾气不坏，对朋友也非常好，可要是被朋友伤害了她肯定会加倍伤害回来的。”

　　萧若璃小声地说：“我们这样说她是不是不太好？”

　　慕汐雨：“……”说都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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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几人都起了个大早，萧若璃要去学校图书馆看书，陈梦熙要送慕灵薇去学校，慕汐雨要上班，于是干脆都约好到小区外面的那家早餐店里去吃早餐。

　　吃完早餐后几人互相道别，走向不同的方向。慕汐雨刚到公司，手机就响了，是母亲打来的，一接通就听到哭泣声，慕汐雨预感到肯定是发生了不好的事情，有些想挂电话。

　　但她不可能挂，而母亲的话则证实了她的预感是正确的。她告诉慕汐雨说她爸因为喝酒昨晚就被送进医院了，到现在还没醒来，医生已经下了病危通知单。

　　慕汐雨慌了。哪怕这种事于她来说经历过多次，可每次被告知的时候她依旧会觉得慌张。她怔愣地听着电话那边哭了好一会儿才说：“我去请假。”

　　她没有告诉萧若璃和陈梦熙，明知道这时候好友们的安慰能使她镇静下来，显得不那么慌张，可是她没有打她们任意一个人的电话，公司准假后立即就去了车站。

　　长途大巴一个多小时的时间，平日里看看手机，感觉很快就到了。而这一次，她却扶着前排的椅背一路吐过去，等下了车，脸色苍白得像个重症患者，惹得好心的路人跑过来问她是否需要送她去医院。

　　她确实需要去医院，但婉拒了路人的善意，自己找了辆出租车直接去了医院。她这么急，因为她心里有着忧虑。

　　慕汐雨觉得有这种情绪的自己很可笑，因为她内心里，其实有那么一点儿希望父亲不醒来更好。

　　赶往医院的路上慕汐雨一脸的怒气，可是看着病床上一脸苍白，左手还在输液的男人，却只好把快要从胸腔里溢出来的怒气全都压回去，咬着牙和着委屈一起吞进肚子里。

　　床上的人却好似根本没注意到她，垫高枕头半躺在床上双手拿着手机玩斗地主，不时地传来“抢地主”“要不起”“对2”之类的音效，又使得慕汐雨好不容易咽进心里的心酸和委屈蹭蹭地往上涌。

　　“别玩了。”慕汐雨终于说。

　　然而床上的人看都没看她一眼。

　　“我说别玩了。”慕汐雨一把抢过他的手机，咬着牙忍着泪说：“爸，算我求你，以后你少喝点酒行吗？你知不知道医生说你不能再喝了，这已经是你第五次喝进医院了。你不会挣钱整天无所事事也就算了，但是能不能……能不能请你体谅体谅我跟我妈的感受。”

　　都是因为你，我们家才生活拮据；都是因为你，逼着我不得不抓住一切机会让自己往高处走，哪怕会因此而伤害到朋友；都是因为你……她抬了下手又立即放下，只低头看了眼现在还很平坦的腹部:都是因为你，才让我犯下这种大错。

　　男人好像根本没听见她在说什么，更没有看见她眼眶里涌动的泪水和唇边因为太用力而咬出的血痕，只伸手说：“给我。”

　　慕汐雨只觉得无限委屈，顺着眼角流下来的泪水已经泄露了她的伤心，她却还要紧紧压住快要溢出口的哽咽。

　　盯着床上被自己称为父亲，却从未给予过她父爱的人良久。慕汐雨的手徒劳地握紧，最后把手机往床上一扔，摔门出去了。

　　在门口差点撞到一个人，那人被她吓得不轻的样子拍着胸口，看见是她，又诺诺地说：“小汐，你，你怎么哭了？你脸色怎么这样难看？生病了？”

　　慕汐雨近乎粗鲁地抹掉自己脸上的泪，怨恨地说：“妈，你能不能不要管他，让他死了算了。”

　　女人低着头抓着衣角说：“怎么能，能这样说，他，他可是你爸。”

　　“我没有这样的爸。”慕汐雨提高了声音说：“他有身为人父，身为人夫的样子吗？一点都没有。他就提供了一颗精子而已，其他哪一点像个父亲了你说？”

　　“一点都没有。”不等她回答，慕汐雨接着说：“他整天不是喝酒就是闲逛，还尽给我们惹事，这样的人……这样的人怎么能被称为……”

　　女人木然的脸上有一瞬间的心疼，抬起手似乎想摸摸她的头或者安抚她，可刚抬到一半又缩回去了。她说：“上午我来照顾你爸，你回去看看弟弟妹妹吧，他们知道你回来了很高兴。”

　　高兴买东西有人付钱吧。慕汐雨扯了扯嘴角，笑得无限悲凉。

　　她没有听母亲的话回去，而是在医院里找了个地方坐着，跟萧若璃发微信说：我觉得活着真苦。

　　萧若璃刚看完了一本书正拿着手机查看跟书有关的书评，看见她这话笑了笑：不然怎么说艰难生存呢，活着从来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

　　过一会儿又问：怎么忽然发起感慨来了？

　　慕汐雨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决定实话实说：我爸住院了

　　萧若璃看得眉头皱起：又是喝酒？

　　萧若璃：情况怎么样？

　　慕汐雨：好得能上网斗地主

　　萧若璃发了一排捂脸的表情。

　　慕汐雨：我有时候真希望他死了，他死了我跟我妈就不会那么苦了。

　　萧若璃是知道慕汐雨的父亲一些事的，只是那毕竟是她的父亲，她心里因为慕父带给慕汐雨的那些苦难气得牙痒痒也不能说半句，只好说了句没用的话：再熬两年吧，你妹妹不是大二了么？到时候你至少不用再付她的学费。

　　慕汐雨：她？你以为她是你呢。也不知道现在的小孩怎么了，还在读书就爱打扮，每天化着浓妆，穿得不是露胸就是露大腿的，还自以为很美。

　　萧若璃：我也没多好，都还没找到实习的地儿呢

　　慕汐雨：慢慢来，不急。哎，当初要不是筱晗帮了我一把，我现在说不定依然是个超市里的小员工。

　　萧若璃：不要因为一时的艰难而否定自己，就算没有朱筱晗，你肯定也能成为我们的慕大财务，因为你一直在努力。

　　慕汐雨想起那些年为了省钱买书而啃的馒头，忽然说：回去我请你吃馒头吧，1块钱一个的那种北方大馒头。

　　萧若璃：我谢谢你了啊！你要忆苦思甜可别拉上我。

　　萧若璃倚在书架上，想起陈梦熙说她刚认识慕汐雨那会儿慕汐雨还只是一家小超市里的收银员，每个月拿着2000多块的工资。换成她的同事们，除去房租和生活必须支出，每个月不仅没得剩还有可能跟家里要钱。

　　可是慕汐雨却能每个月给家里寄一点，还有钱买书学习。后来才知道她有过因为没钱而长达一个月就着榨菜啃馒头的经历。

　　然而纵使孩子辛苦成这样，她那位父亲也未曾体谅过女儿哪怕一丁半点，连句好听的话都吝啬。听得陈梦熙和萧若璃有一阵子有事没事就给家里双亲煲电话粥，还破天荒地说些甜腻腻的“爸，我好爱你哟”“妈，我也好爱你哟”的话，吓得陈父陈母把女儿强压回去放眼皮子底下看了一个月，确定女儿精神没有问题了才放出来，吓得萧父萧母坐飞机跑过来确认女儿真的没有患上什么不可救治的重病才肯回去。

　　萧若璃对着手机讲话：“你曾经问过我，为什么对很多事我都能够不在意？几乎看不到我伤心难过的时候。我当时回答不上来，现在想，可能是因为我拿自己跟那些比我过的更艰难的人相比的缘故吧。比如我现在没有找到实习的地方是吧，但是如果跟你一比，我就不觉得难过了，因为我没有父母弟妹要养，甚至我找不到工作，还可以跟我爸妈要钱。”

　　看了眼图书馆外灿烂的冬阳，她接着说：“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丨九，我们常想一二就好。这是先人名言，今天天气好，到太阳底下去感受阳光的温暖吧。”

　　慕汐雨听完语音后抬头看到窗外阳光正好，嘴角露了点笑。只是，这一点笑在她起身准备回家却看见对面走过来的男性时顿时消散了。她惊讶地问：“你怎么会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