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方外懒人

9、第九章

　　第九章
　　太子一时冲动伤了大皇子，前朝的氛围一时间颇为诡异。
　　文帝登基，燕北王只送了贺礼，登基大典送了个刚找回的私生子为质子，明晃晃的打文帝的脸，如今太子为了这质子竟然伤了大皇子，堂堂东宫，莫不是要与今上过不去？
　　或者说，这太子未免太冲动不顾大局，脑子莫不是不够用？

　　贤妃父亲乃是吏部尚书，在朝中颇有些号召力，本来景铄忽然被立为储君就让诸多势力不满，此举仿佛一下子让他们抓到了把柄，准备第二日狠狠的参上一本，只是谁也没想到太子当晚自行惩罚三十大板，以补偿兄所受之罪，腊月严寒，太子一向体弱怎受得了，然一群奴才拦不住太子愧疚之心……
　　太子当夜高热不断，满背伤痕，淤血遍布，触目惊心，御医落泪，满朝皆惊。

　　翌日，探望太子的朝臣将昭华宫堵了个严严实实，意外的见到了平日里与太子格外亲近的二皇子和四皇子，一问之下不由大惊，俩人等了将近一个时辰也未见到人，御医说是病重的很……
　　这让一众御史心神微震，他们本今日准备弹劾东宫，此时不由愧疚……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他们本以为太子是公报私仇，小肚鸡肠，现如今看来，当真是为大局着想。

　　质子再不受宠……那也是燕北的颜面，明面上是万万怠慢不得的，大皇子那般行径确实落人口实，幸的太子阻拦，不然还不知道会出什么祸事，如今太子愧对兄长又……
　　太子毕竟年少，一时着急下了重手情有可原，只是他们是否对一个孩子太过严苛？

　　一群人内心百转千回间宫门缓缓打开，抬头见是皇后娘娘亲自出面不由赶紧行礼。
　　殷淑尤看起来面色不大好，一身素服更衬得身姿瘦弱仿佛一吹就倒，她大概是守了太子一晚上，白着一张脸温声道：“感谢诸位大臣一大早的赶过来……只是……”
　　她微微一顿，眼中似乎带着水汽，只是皇后之仪让她在众人强撑着未曾落泪，甚至勉强笑了笑：“太子身子不适，现在还未醒，太医交代不便探望……以防染给诸位，铄儿说了，诸位乃是国之栋梁，缺一不可，怎能因他出了岔子。”
　　“还请回去好好歇着吧。”

　　一席话让本就中立摇摆不定的诸位大臣百感交集，太子尚未苏醒，确实不便打扰，一个个向殷淑尤告辞，说了些吉祥话便走了。
　　景琨和景岚闻言都快哭了，他们和景铄玩得好，多年来景铄虽然身子不好却是从来没这般病重过的，尤其是景琨，抱着殷淑尤的手来回晃：“母后，您就让儿臣去瞧瞧二弟吧，我就看一眼，看一眼。”
　　“是啊母后，我们就看一眼。”景岚红着眼干巴巴的重复，殷淑尤叹口气，到底是有些欣慰的，她平日里待这俩孩子就不错，柔声道：“只看一眼，不然染了风寒，有你们难受的。”

　　景琨不以为意，只是站在门口看到景铄那轻红交错的后背，眼泪就在眼里打转，景岚被吓得一哆嗦，眼泪哗啦啦的流，颤颤道：“太子哥哥最是怕疼，怎么可能对自己下这般狠手？！”

　　“母后，可是有人逼迫于铄儿？”景琨低头，狠狠的帮景岚擦擦眼泪，恶狠狠的道：“本就是他们的错，铄儿何错之有？母后，您和儿臣说实话……”
　　“琨儿！”殷淑尤低斥一声，嘴唇微微颤抖，握住他俩的手，片刻之后低声道：“是……他自己。”

　　“明明就不是！”景琨侧头直盯盯的盯着景铄的背，哆哆嗦嗦的说：“是不是父皇，景桓……我就知道，景桓做那些是……”
　　殷淑尤猛地捂住他的嘴：“休得胡言。”
　　她看看四周，警告道：“琨儿，岚儿，出了这里，这话不要说第二遍。”

　　两个孩子哭着泪哈哈的点头，他们这几日被自家母妃教了不少东西，很多东西虽然肤浅却也无师自通，此时认定了景铄这般是皇帝给景桓报仇，皇帝本就不喜景铄，他们也都知道，只是万万没想到……
　　俩孩子出去的时候都是红着眼眶，一看看我，我看看你，找了个小角落，觉得自己认识到了帝王残忍，抱头痛哭。

　　景铄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夜里了，他背上都是伤，趴着也睡的不大舒坦，殿中炭火烧的足，只是他一抬眼就看到了坐在床头的殷淑尤，登时没了心情。
　　“醒了？”殷淑尤挑剔的看了他一眼：“铄儿，仅仅是挨了几板子，就躺在床上动不了，你这身子骨也太弱了些。”

　　仿佛曾经说“我儿天生娇贵，钱财富足，要那般禁打作甚？”的人不是她一样，景铄闭上眼，眼不见心不烦，殷淑尤大概也怕真将人刺激狠了，不咸不淡的丢下一句：“过些日子选伴读，快些恢复”便去了。

　　一句话让景铄心烦意乱，伴读——说是家臣也不为过，历来都是主子的左膀右臂，需要慎之又慎，要让他忠心耿耿还得有庞大的家族势力，而且历来主子和伴读说是形影不离也不为过。
　　景铄从来没想过要和一个人这般亲密，而且这也意味着……从伴读开始，他要培养自己的朝中势力。

　　景铄不担心自己，他外公是镇国大将军，手握兵权，而且现在看后宫也没几个能斗得过他的母后的……景铄哂笑，有什么意思，他压根儿不想做这劳什子太子。
　　他心神微动，心里打定主意，带着报复性的快意愉悦的扭头，转眼就对上了一张丑的让人痉挛的脸，差点失声叫出来，却被人一把捂住嘴：“喂喂喂，瞎嚷嚷什么？！”

　　景铄惊得睁大双眼，眼睛骨碌碌的四处看，门窗安好，不知道这丑八怪从哪儿进来的？竟然没人发现？
　　“唔……放肆！放开我……”

　　夏侯峥也被他吓了一跳，要是景铄真叫出来那还得了，他凑近景铄小声道：“保证不许大声说话，我就放开你。”

　　景铄简直要被气死了，他被殷淑尤折腾的怒气一下子找到了突破口，他是因为谁才成了这个样子的，他什么时候这么疼过这么惨过，还不是因为这个丑八怪，长的丑还敢威胁他……真真是长见识了！
　　他瞪着眼不说话，夏侯峥看着他这惨样料想也折腾不出花儿来，轻轻挪开手，景铄立即道：“丑八怪，你怎么来了？”

　　许是第一次见面景铄就在他面前出尽了洋相，许是夏侯峥是他留下的唯一的‘雪人’，也可能是因为他是没什么势力的质子，也可能是自诩夏侯峥的救命恩人，景铄在他面前倒是自在的很，夏侯峥被他一句话弄得气不打一处来，趴在他床头嚷嚷：“你叫谁呢？老子燕北……”

　　他大概连自己也不能说服了，泄气的跟个大狗一样，掀起眼皮看着景铄：“我来看看你做后悔，把自己打成什么样了？”
　　说着他啧啧两声，一把掀了景铄的被子：“嚯，你对自己倒是够狠的啊！”

　　景铄从未遇到过这般粗鲁之人，一下子被陌生人掀了被子，光着身子，整个人都惊了，片刻之后怒声道：“丑……”

　　“娘嘞！你可小点儿声。”夏侯峥被他一嗓子吓得心惊胆战，猛地从地上蹦起来，捂住他的嘴，不时瞧着门外好像随时要逃跑，谆谆教导：“你想害死我。”

　　景铄真是受不了他这说话方式，似是那市井流氓，掰开夏侯峥的手：“丑八怪，你到底想干什么？”

　　“来给你送药。”他说着从自己衣裳里扒拉出一个小瓶子，看着脏兮兮的，一屁股坐在榻上，就要给景铄抹，景铄吓得赶紧摁住他的手，冷着脸嫌弃：“孤不是为了你受的伤，什么东西，别给我乱抹。”

　　“我当然知道。”夏侯峥轻啧一声，不由他反对的摁住他的手，一手灵活的打开药罐，吹了声口哨说：“看你那娇贵的样子，自己打自己？哎，我说，你到底被谁给弄成这惨样的？”

　　那药抹在背上正经挺舒服的，冰凉凉的，景铄是个享受惯了的主儿，自然不会跟自个儿过不去，他这几日不顺的很，此时感觉浑身都舒张开了一样，懒洋洋的轻哼：“多抹点儿，上面，上面一点。”

　　他微微闭着眼，五官精致的当真是眉目如画，嘴里还软绵绵的哼着，夏侯峥想想自己那脸，觉得老天爷真是不公平，他本来多俊啊！十里八乡的姑娘哭着喊着嫁给他，现在呢……
　　夏侯峥越看那脸觉得越好看，越好看他越不舒坦，慢腾腾道：“不能涂多……”
　　景铄睁眼，不满皱眉：“为什么啊？给孤治伤是它的荣幸，还不能多？”

　　夏侯峥觉得自己脸皮子挺厚的，此时也被景铄这理直气壮的死样子给震了一下，嘴角一抽，摆摆手肃声道：“哪儿敢啊，只是这涂多了要反噬的，您知道这是什么做的吗？”
　　他还卖关子，景铄冷脸瞧着他，夏侯峥轻咳一声：“我叫什么？”

　　“丑八怪！”

　　夏侯峥气结：“我那日告诉你的名字！大名儿！”

　　景铄拧眉：“茅，茅房？”

　　“对了。”夏侯峥乐滋滋道：“茅房什么最多啊？”
　　景铄面色一变，就听夏侯峥道：“蛆虫啊，那种软绵绵的白虫啊，知道吧？”

　　景铄脑子一懵，仅有的关于蛆虫的意识窜入脑海，就听夏侯峥嘚瑟的道：“这就是蛆虫做的，怎么，好用吧，哈哈哈，就是不能多用，不然容易……”
　　景铄缓缓吸口气，半晌无言，夏侯峥大概也觉得自己此话实在恶心，声音越来越虚，景铄冷笑，勾勾手指轻声道：“丑八怪，你过来。”

　　夏侯峥到底心虚，狐疑凑近，忽然眼前白光一闪，利刃迎面而来，夏侯峥大惊，呔！要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