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不知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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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很久很久以前，释云生还没有学会《潇湘水云》，但他很喜欢这首曲子。
每天他都很认真地一遍又一遍地练习。
最后，他终于能流畅地演奏了。
2、
很久很久以前，泰逢刚刚被推举做幽厉五神，但他一点也不喜欢被束缚的生活。
每天他都很勤奋地怠工逃班四处溜达。
最后，他终于还是成为了五神之一。
3、
释云生刚开始练习《潇湘水云》泰逢还没有做五神的时候，他们常在一起聊天，或者释云生练习泰逢陪坐。
一晃，漫长日子就过去了。
4、
苏苓姑娘是泰逢的妹妹释云生的知己，她最喜欢干的事，是在兄长和知己约会的时候忽然闯进去。
看见两个本来凑得很近的人，手忙脚乱的硬是分出些距离，她就很欢乐。
5、
释云生在武学上有很多绝招，比如神绝孤渺，比如品物流形。
泰逢在武学上也有很有绝招，比如一鸣惊人，比如荧魅分光。
他们俩有一招共同绝技，剑归虚。
好像本来是释云生的，泰逢很闲的时候缠着他，于是也学会了。偶尔两个人切磋，都用上了这一招，你来我往，苏苓看见了必说：“你们又在眉目传情。”
释云生的脸就微微红了。
泰逢呢？
泰逢嬉皮笑脸的踹妹妹一脚，然后被苏苓姑娘一巴掌拍飞。
6、
每当泰逢拎着酒坛即将踏入禅天境，老远的，还只能瞧见个朦朦的影子，释云生已去端了酒具出来，在圆石桌上摆好。
两只酒盏，白玉的，晶莹剔透，一只酒壶，同样的玲珑白玉。
泰逢喝酒的架势和他的为人一样豪爽，偏偏释云生是很讲究的，照泰逢的话来说，“像个姑娘家”，但泰逢每次都依着他，“很麻烦”地把酒液先倒进酒壶，再倒进酒盏。
他也只有在释云生面前会这么“听话认命”，苏苓姑娘说：“这就叫一物降一物，卤水点豆腐。”
“你哪儿学的这些？！”
“你妹聪明，不点也通。”
“通个屁！”
7、
那天苏苓和释云生合奏完一首曲子，她摸手上风笛说：“这支笛呀是我哥亲手做的哦，别看他五大三粗的样子，做手上活计可细了。”
说着这些话，苏苓忽然觉得自己哥哥有点伟大，于是小得意地补道：“如果哪天你衣服破了椅子腿断了该翻屋顶了，交他准没错。”
释云生正直地回答她：“我能应付。”
此刻坐在鬼刹殿里参加无聊例会的泰逢，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8、
非常不幸的，释云生用了很久、用得很顺手、以为能永远用下去的茶壶坏了，壶把儿整个从壶身上断开。
他刚沏好一壶茶，正说倒来喝，手指勾着壶把儿一提，把儿是起来了，壶身却留在桌上纹丝未动。
释云生疑惑。
释云生惋惜。
释云生叹两口气想起苏苓姑娘那日拍胸脯的保证，等泰逢再来的时候，把两样东西放在桌上给他看，有商有量地问他：“能行么？”
泰逢看眼桌上东西，看眼释云生，再看眼桌上，再看眼释云生。
心里默默的，抽苏苓屁股。
9、
释云生小心翼翼捧着修好的茶壶，神情里有丝惭愧有丝埋怨：“不过修个壶，你干嘛用上神力。”
然而他眼里又含着高兴带着感激——只这两样便让泰逢深觉俩字的意义，“值得”。
妹妹，为兄太爱你了！
10、
曼无歆忽然来找释云生，两人在禅天境里坐谈良久。释云生话少，曼无歆独角戏唱完，低叱一句“顽固”，拂袖而去。
躲在旁边听墙角的苏苓蹿出来，说：“释云生，你惹上大麻烦啦！”
释云生声音压得低低的：“他们，都疯了。”
11、
鬼刹殿的例会依旧沉闷，泰逢打了几个哈欠，孟极瞟他一眼，点名说道：“泰逢，你对此可有意见？”
“没有。”泰逢顺口接话，极其自然。
“你为五神之一，却心思游离，对识界之事愈加漠不关心——”
“孟极。”玄貘截住他的指责，“在座各位都是为识界的今日拼过心力的人，我也相信诸位会一如既往，为建设识界的新明日……”
泰逢暗啐一口：都是废话，老子才不要“一如既往”。
12、
苏苓最近有些烦恼，因为曼无歆来一次，释云生的眉头就紧一分，很久都不见他展颜开怀，甚至连琴音里也掺入了说不明白的愁绪。
泰逢也好长时间不到禅天境了，苏苓到暗塔一看，她亲爱的哥哥仰面躺倒，身边堆了几十个酒坛，一股浓烈酒气熏得苏苓姑娘死死掩住口鼻，捡块石头砸到泰逢肚子上，泰逢动也不动。
“死酒鬼！”苏苓狠狠骂他一句，跑得远远的深吸口气，“你们两个怎么都这么让人操心。”
13、
泰逢说：“你傻呀，你以为你多大本事，能和全识界对抗？！”
释云生看着他眼睛说：“我只为天道平衡。”
“命都没了，平衡有屁用！”
“我命本不存，生死自由天。”
“你，你——”泰逢指着释云生鼻子，脸都气歪了。他记得自己除了识界未统那会儿偶尔急火上心脾气大，剩下时间都平和得不得了，对释云生更是装不出强硬，可今天，他是气坏了。
“释云生，你就找死去吧，休想我会为你叹半声。”
“泰逢——”释云生欲言还止。
14、
泰逢和孟极在鬼刹殿公开吵了一架，吵得很厉害，当差的没当差的都凑过来了。
竟然连玄貘都喝不住。
泰逢常挂在腕上把玩的荧魅球散发出金芒，众人见状不妙，赶忙去找苏苓。
苏苓正在禅天境喝茶，闻言急去鬼刹殿。
释云生垂下眼，似乎没有听见。
15、
识界是由人的意识所凝聚成的虚幻世界，识界里的人不做梦。
可泰逢硬是说他做梦了，他梦见在一处幽冥之地，释云生在他眼前灰飞湮灭。
一点渣都不剩下。
是多狠的心，多绝的意念。
泰逢醒来，一头冷汗。
16、
熏池遭受暗袭。
袭击者一招得手，来去迅捷，追之不及。
幽厉五神忽失其一，玄貘下令必擒真凶。
17、
“熏池之神，人念之穷，兼创造与复原之能。”释云生说，“如果他不在……”
泰逢一掌拍桌，茶盏茶壶齐跳跃、齐翻覆，茶液倾撒。
苏苓拽他，说：“哥你干嘛？！”
泰逢挥胳膊甩开她，瞪着释云生说：“还有四个呢？还有玄貘呢？干脆把识界整锅端了，一了百了！”
“哥，你吃火药了你？！”
“我是在顺君意，知不知道！泰逢无所不能，泰逢手上过了多少命，再添几条也无妨！”
“泰逢。”释云生终于开口，泰逢却堵住他：“什么都别说，我不想再听你的大道理！”
18、
苏苓说：“真想回到从前啊，你弹琴，哥喝酒，一坐就是一天。”
释云生低头，半晌回了声：“嗯。”
苏苓望着天上似真似幻的云彩，霓裳翩飞一般的，透着绮丽的色韵。
“多好看。”她说，“释云生，人界也有如此景致吗？”
“更美，因为更真实，可是——”
“可是我们不该去，是不是？那儿不属于我们……我们到底应该属于哪儿呢？”
“……不知道。”释云生恍惚了。
他老觉得眼前有团红影子晃来晃去，明明谁都不在，空寂的禅天境，空得连一丝风都没有，空得心里生疼。
19、
玄貘是识界之主，不仅掌管幽厉五神，更身负撼天能为，手中一柄厉罡天戟所向披靡。他有骄傲的资本，自以为人界不过尔尔，他要的东西，没有得不到。
有个人却对他说：“逆天不可为。”
“笑话！”
天戟横扫而出，震荡满天戾气，颗颗沙砾皆如弹，一触见红。
释云生的头发飞扬起来，很是潇洒，很是从容。
20、
“呸。”泰逢啐口血沫，荧魅剑如涤秋水，寒光凛冽。
释云生单膝跪地，眼前之人挡住了他的视线，叫他看不见玄貘那副诧异的神情。
“泰逢！”释云生空只手抓他，“走开。”
“哼，我泰逢，天不管地不管，谁奈我何！”
剑翼回旋，仿佛千万利刃交缠成网，密密笼罩了玄貘。
21、
“咳，你在玩什么？”
释云生看了泰逢一眼：“我没有玩。”
泰逢指了指桌子上金色的小球：“这是啥？你最新的研究成果？”
“不是。”释云生脸色微微变，像是有段霞光落在离他很近很近的地方，“打算送你。”
“送我？真的？”泰逢蓦然凑来，释云生倏然后退。
“你不要就算了，反正苏苓也喜欢——”
“不能便宜那个丫头！”泰逢快手抢到金球，紧抓不放，“说送我就是我的了，不准再给别人。”
——忽然记起久远以前的事，泰逢心想，怕是真要魂飞魄散了吧，以后，就没有“泰逢”陪在释云生的身边了。
对了，我一直忘记问他，那天，不是什么霞光，其实是他在脸红吧。哈，释云生……
22、
释云生有把琴，七弦，上好桐木，精致的琴钉，细腻的花纹，一眼看去便令人爱不释手。
泰逢说：“这是荧魅球的回礼。”
“礼太大，受不起。”
泰逢坏心眼的，在释云生耳朵边小声说：“你瞧得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
释云生顿时有点窘迫，泰逢却笑得极其爽朗。
这一幕被蹲墙角的苏苓偷窥到，苏苓姑娘自然不会错失良机，腾地跳出去指点泰逢指点释云生：“定情信物，我看见了我看见了。”
泰逢冲上去蒙她眼捂她嘴：“你又看见什么了，我咒你长一双针眼儿，肿成水蜜桃！”
——苏苓觉得嗓子眼被一大团东西堵住了，咽不下去吐不出来，只逼得眼泪不断流。
23、
泰逢像是睡着了，释云生趴在他旁边，血沫间或从唇齿间溢出，肩头的伤口面目狰狞。
待苏苓突破了结界进入风尘未散的战地，眼前景象残破不堪，她无法遏制地大叫一声：“啊——”
释云生眯着眼，竭力喊：“苏苓，苏苓，他还活着。”
释云生说：“他只是消耗太大，灵识受到影响，我收在青魂珠里，你看，只要……咳咳，只要过段时间放回身体里——”
“别说了，你别说了，我给你疗伤。”苏苓扶起他的头，“我才不管你们那些志向那些雄心，我只要你们都活着，知道吗，释云生，你和哥哥……”
24、
孟极与武罗赶到，泰逢一人独挡双将，彼此知根知底，一招甫出手便知有没有。
天戟威力难抗，泰逢心内焦急，顾不得曾同战沙场共饮血，下手无情招式狠厉，左一剑挑飞孟极，右一掌击倒武罗。
释云生对苏苓说：“他强行破了玄貘的气盾，让我有隙可入，进而封印玄貘。”
释云生埋下头，双手插进发间，他的声音微微颤抖：“天戟，从他的胸口刺进去，我在后面，只看见血红的戟尖……”
苏苓握紧他的肩膀：“没有，我哥好好的，他就是累了——是你说的，只要让他睡个长长的觉，起来又是生龙活虎的泰逢。”
“我说的……”释云生慢慢放开手，“我怎么会让他死呢，他是，泰逢啊……”
25、
泰逢在睡觉，在暗塔他的房间里。
泰逢的房间相当简单，他讨厌多余的装饰，唯独窗台上放了一盆三色堇，似乎是早先释云生说过“这花开起来挺好看”。
释云生坐在泰逢的床边，轻声和他说话。
“泰逢，泰逢，三色堇要开了，可惜你看不见……唔，以后总会有机会的。”
释云生一边理被角一边说：“你最爱的酒，我埋在后院枣树下面，等你醒了自己去挖，如果你还要我作陪……谁知道呢……”
“你不作陪，难道要我陪他？才不要嘞！”苏苓忽然探头进来插话道。
释云生扭头看着她，微微笑了。
26、
“泰逢的灵识毕竟还是受了些伤。”释云生说，“恐怕会忘记很多事——那样，也不错。”
禅天境里，释云生泡了壶茶，给苏苓倒上一杯，给自己倒上一杯。
“这段时间你就不要来了。”
“释云生。”
“神禅七绝式不是一般功夫，而且即便是我自己下的封印，但天有变数，谁能说得准。”
“释云生……”
“不用担心，下次，我不会让泰逢——”
“释云生！”苏苓拍桌子的架势很有乃兄风范，“你别忘了《潇湘水云》的约定。”
释云生摩挲着茶杯杯沿儿：“我记得。”
27、
凌云地，青竹林。
泰逢背靠一丛竹半躺半坐，翘着二郎腿晃啊晃，手边有坛酒，已去大半。
释云生抚琴，苏苓吹笛，两个人是初次合奏《潇湘水云》，免不了磕磕绊绊的，听起来甚是不流畅。
泰逢掏了掏耳朵，说：“我当你们要一鸣惊人，不过如此。”
释云生好个性，默不作声，苏苓就有些担不起，泰逢极宝贝他这个妹妹，见她面色难看赶紧安慰：“我说笑的，第一次能有这种效果很好，真的很好。”
苏苓赌气说：“你看着吧，有一天我和释云生要让你把所有的酒都拿出来赔罪！”
“诶，我说了只是玩笑，不需要这么认真嘛。”
“别装了，泰逢，你给我等着。”
“诶诶，苏苓，我可是你哥。”
释云生左看看右看看，掏块软巾出来自顾自擦琴。
他心想，泰逢，你的酒一定保不住。
28、
释云生闭关前喝了很多酒。
都是很烈的酒，直接抱着酒坛，一口又一口。
酒液烧喉，辣心，逼出两串清泪。
泰逢说，大丈夫喝酒就要喝得豪迈，小杯慢酌是女人的喝法，又扭捏又小气，没趣。
释云生扫倒一桌空坛子，趴在桌面上昏昏沉沉。
泰逢，我愿你醒来，什么都不记得。
29、
泰逢，泰逢，别这样……唔……
……不要说话，乖。
乖你个头。
喂喂，你说粗话了。
泰逢，你手摸哪里？！
嘘，你真吵。
泰——
释云生？诶，还疼不？
滚开。
不要，万一滚远了你又让回来，多累啊。
泰——逢——
我在我在。
以后，禅天境禁酒！
怎么能这样？！
否则，狗与泰逢不得入内——如何？
唉，好吧好吧，我绝不带酒来了，你若是馋了，暗塔随时佳酿恭候。
30、
都忘记罢，都忘记。
从没有说出口的情意，从未言明的企望，都如梦一场，遗留在不知的年代，深埋于斑驳的心底。
等你再醒来，我是识界之主的敌人，你是幽厉之神泰逢。
我们或许对立，或许联手，那将只是为了天道平衡。
我们不会再重蹈覆辙，我保证，泰逢——
[完]
作者有话说
第21章 不知年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