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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十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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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你叫什么名字?”
“陈佳惑。”
“和我说说你印象最深的一件往事吧。”
“有一年夏天,我在自己房间换衣服,哥哥突然走了进来,那一瞬间,我感觉到自己脑子里一片混乱,什么也抓不住,哥哥看到我,虽然马上走了出去,但我还是晕倒了。在我‘睡着’的时候,哥哥抱着我去看医生。”
“医生说什么?”
“医生说我是中暑。”
“以后还发生过类似的情况吗?”
“是的。”
“具体情况是?”
“那天哥哥……亲了我的嘴。”
“为什么亲你?”
“他很激动,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我很害怕,什么也不敢想,他突然亲我时,我以为自己在做梦,然后就晕了。”
“他是和你有血缘关系的亲哥哥?”
“不是,哥哥是继父和前妻的孩子,比我大二岁。”
“平时你哥哥有什么特别的行为?”
“基本上没有什么,就是对我的保护有些过分。”
“好吧,我们再说你晕倒的事,你想想,除了在你哥哥面前,对其它人会有这种反应吗?”
“没有……我有一个喜欢的人,和他说话时,心脏跳得会很快,但是平静得也很快。”
“自认识你喜欢的人后,你频繁想到的是他,还是你哥哥?”
“哥哥。因为他最近的情绪有些反常,我担心他是不是在车祸中留下了什么后遗症。”
“你对哥哥的评价是什么?”
“他是世上唯一一个会无条件包容我的人,是我最亲的人。”
“还有呢?”
“他很优秀,是我无论如何也追不上的。”
“你们有什么样的身体接触?”
“小时候经常会坐在哥哥腿上看书,长大了,哥哥就不许我坐了。”
“他为什么不许你坐?”
“他说,我太重了,压得他腿麻。”
“还有其它的吗?”
“上小学时,特别是冬天,我经常不肯起床,哥哥会帮我穿好衣服,然后背我去上学。到了初中,就用自行车载我,我喜欢在天冷的时候,将手伸进他的口袋里取暖。有的时候,哥哥看我的手冻红了,会帮我搓暖和。我做噩梦的时候,哥哥会抱着我一起睡。”
“那你讨厌和他的身体接触吗?”
“不会。我觉得哥哥很温暖,和他在一起就算零下一百度都不会觉得害怕。”
“如果有一天你发现他对别的女生做那些曾经对你做过的事,你会是什么心情?”
“我会很好奇。”
“会难过吗?”
“……我不知道,在我印象中,哥哥只对我一个人如此,所以我不能想象你说的是什么样子。”
几秒后。
“好了,今天就到这里吧。”
我睁开眼,站在前面的是位著名的心理医生,名叫楚和。
“我可以叫你佳惑吧?”楚医生微笑着问我。
我点点头,有些不知道怎么开口,迟疑了一会,我问:“请问,我是不是得了什么病?我指的是……心理上的。”
楚医生泡了杯绿茶递给我,自己则叫秘书冲了杯咖啡进来。
他坐在皮制高椅上,慢慢啜饮,并不急着回答我。
“知道我为什么要给你泡绿茶?”
我摇头。
“绿茶的茶语是聆听自我,让心情沉淀。”
我好奇地问:“那红茶呢。”
“红茶是放逐自我,随遇而安。”他搁下咖啡杯,双手交叠在腿上,慢慢仰向皮椅后背。“佳惑,你既然害怕医生,为什么还要来找我?”
“我在电视上看到你的心理讲座,感觉你可能真是那种用心倾听别人心里话的人,所以,我来找你……当然,最主要的原因是……这次连我自己也觉得事态严重,我怀疑……”
“你是不是怀疑你的家族精神病史已经印证在自己身上了?”
“是的。”
楚医生看着我,笑了笑,忽而低头想了下,说:“这样吧,找个机会让我和你哥哥见个面。”
我小心翼翼地问:“为什么要见我哥哥?”
“你不要紧张,我只是需要证实一些事,才能做出最后的结论。当然,我可以向你保证不让他知道你的事。”他没有给我名片,而是特意抄了个手机号码,递给我。
“你可以把我当成你的朋友引见给你哥哥认识。”他说。
二十九岁的楚和有着深邃而显睿智的深褐色眼睛,利落的短发,精干的五官,容易给你造成一种错觉,那就是他说的话必然是可信的。
我答应在下个周末,让他和哥哥见上一面,然后准备离开,楚医生让我在外面等他一会,马上便出来。他穿戴整齐,手里拿着一串车钥匙,走近我说:“突然想起有个应酬,一起走吧。”
“好的。”
等在电梯门口,我忍不住再次打量这里。来得时候就发现,三十六楼这一层面向电梯的是扇形的大厅,墙上龙飞凤舞地写着——楚和心理咨询事务所,一左一右两扇玻璃门全是通向后方的环形办公室,再没发现其它公司。
我不禁转头问楚医生:“这里整层都是你们的办公场所?”
楚医生莞尔,“大厦是我一朋友公司开发的,因为我比较喜欢三十六这个数字,所以让他给我预留了这个位置。”
我差点问,你不是心理医生,是资本家吧。把南城黄金地段的整整一层楼拿来办心理咨询事务所,真不是我们这些普通人能想明白的。在电话里预约时,并没有报多大的希望能见到楚医生本人,当时心想,要是没能预约到他,那就放弃,却不料运气那么好,那通电话正巧被吃过饭回来的楚医生亲自接到。到了这里才知道,像楚医生这样的心理专家很少亲自处理案子,大部分交给助手和其它工作人员。我一不小心说了句——有点像挂羊头卖狗肉,引来旁人一阵好看。
电梯到了三十六楼,里面嘻嘻哈哈走出来三个穿着时尚的女孩子,在看到楚医生后,立刻端庄起来。
“楚老师。”
“你们好。”楚医生一手插在口袋里,微笑着和她们打过招呼后,走进电梯内。
我低着头穿过她们也走了进去,直到电梯门合上那一刻,那三个女孩还站在门口,没有离开。
“她们也是你们的客人?”我猜测。因为听说来做心理咨询的女性比较多。
“不是。”楚医生温文地笑道:“她们是受推荐来我这里实习的心理系学生。”
我一下子想到了朱青青,不知道她以后会不会回到南城。想到她同时也想到了沈宣微,如同连锁反应,接着是阿亚,然后是哥哥,再来便是木子,最后又是沈宣微。在电梯飞快往下时,我的脑子已经高速旋转了数圈。
“怎么了?”楚医生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
我看着电梯上面不停变化着的数字,有些失神地问:“人最重要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呢?”
这时电梯停在了一楼,他看了看手表,说:“这样吧,我还有点时间,先开车送你一程。”
我忙说:“不用不用了,我自己可以坐公车回去的,反正不远,就在长宁路。”
楚医生嘴角微微勾起弧线,不由分说地往外走,“既然我现在是你的医生,你就应该听医生的话。”
我不再推辞,跟着他转到车库,坐上车,见我笨手笨脚的,便亲自为我扣上保险带。
我打量着车体内的豪华,随口问:“心理医生都很有钱吗?”
“为什么这么说?”楚医生有些意外地看我,一边发动了车子。
“我刚才想到了一个高中同学,她现在读京大的心理系,看到你之后,我才感觉到这是个很有前途的职业。”
“是吗?这么巧,我以前就是从那里毕业的。”
我咧了咧嘴,“真的蛮巧。”
“要说的话,能让一个人有钱的并不是职业,而是他所创造的或与生俱来的机会。”
我想了想,说:“嗯,我明白了。”
“让我猜猜,”医生一手握着方向盘,一手手肘惬意地搁在车窗上,“你的这个同学和你一定有着某种意义上的联系吧?”
我沉默了一会,点点头。
楚医生没有再问什么,换手打开车里的轻音乐,然后专注地开车,待到红灯处时,他微侧过头说:“刚才你不是问我,人最重要的东西是什么?”
我愣了下,有些没反应过来。
“对普通人来说,没钱的时候钱最重要,有钱了以后人最重要。但对有些人来说,不断超越自我才是最重要的。他可以没钱,也能接受坏身体,但是绝对不能没有自我。当一个人迷失了自己,就会变成真正的一无所有,不但自己痛苦,他身边的人也会和他一起痛苦。”
我想,他的这番话或许就是特意说给我听。换言之,我在他眼里,就是那个没有自我的人。当时,我的确这样想了。突然心中有些不悦,尽管我告诉自己要相信医生,但听到他这样说我时,还是有了一些排斥。
见我不说话,楚医生只是笑笑,将音乐的音量开大了些许。
“这首是Bandari的雪之梦。”他说,“雪的梦,是希望可以听见水声。”
楚医生将我送至小区楼下,我刚打开车门走出去,他突然喊了我一声:“佳惑,这个拿去听吧。”说着递给我一盘CD盒子,里面装的正是刚才听的音乐。
“谢谢。”我问,“要另外收钱吗?”
楚医生大笑,“看样子你还没弄清楚一点。”
“什么?”我不解地问。
“这是私人礼物。嗯,记得约时间。”
留下这句话,人和车,绝尘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