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小葫捉妖记》千年笑儿

2、石头妖

　　石妖已经在青冥山的这条小溪中修炼了三百年了。
　　青冥山的是一座颇具灵气的山，只可惜石头在万物之中本就低等。因此，石妖修炼了三百年，也只勉强有了意识。而石妖方有了意识，就感受到来自不远处的一个少年的靡靡之梦。
　　石妖在山下三百年，当然知道这里住着个天师，也知道溪边这小子是个捉妖师——曾小葫就算再差劲，修道之人最基本的气息还是有的。因此石妖忍住了三百年来终于修炼成精的兴奋不敢妄动，想等这小子走了，再试试能不能化出人形，或者用什么别的法子离开这个地方。偏偏这家伙一直不走，对着溪水，一会儿发呆一会儿叹气一会儿傻笑，简直就是个神经病！石妖万分无语，一忍再忍，无奈自己也是刚刚成精，还不太能控制得好妖力，情绪稍有点波动，妖气就藏不住了。
　　黑青之气在水面上幽幽散发，石妖万分惊恐，也不知曾小葫看没看到自己。把心一横，不如先下手为强，赶紧化出人形，弄死这小子。
　　黑气在水上越凝越深，终于，“腾”地一声，石妖化为人形，冲天而起。
　　如果你在水边洗脸，二丈之外水里突然站起个人，你的第一反应是什么呢？
　　曾小葫的反应和大多数人一样，吓了一跳，差点没一屁股坐在水里，道：“这位兄台你……”仰起头看着来人，却目瞪口呆，嘴里像塞了个臭皮蛋。
　　石头妖气不打一处来地看着曾小葫，目光瞥见水里的自己，也愣住了，继而掐死曾小葫的冲动又深了一层。
　　所有的妖精在初次化为人形的时候，一定是参照自己所见过的，或者心里想着脑海中最熟悉的那个形象而幻化。因此世间常会有长得一模一样却绝非血缘关系的两人，甚至有一人死了，百年之后却又有一个他在世间出现，令世人以为死而复生，惊恐不已。
　　石妖并没有见过什么人，这三百年间只偶有一些附近的村民农人来上山砍柴。石妖不能移动，又没多少记忆，除了张天师，他脑海中最清晰的形象，就是今天刚看到的、眼前这个傻了吧唧的曾小葫了。偏偏刚才化身之时脑子里在与曾小葫较劲，一不留神，竟化成了他的模样。
　　只是石妖水下看人，难免把人看得矮了，自己又是个石头，所以化出来的，倒像是一个矮胖了的曾小葫。脸也有些失真，不完全是曾小葫的模样。
　　曾小葫小心翼翼道：“兄台你方才是溺水了吗？”
　　石妖回过神，看见曾小葫，目中恶狠狠地道：“臭小子，纳命来吧！”
　　曾小葫又吓了一跳，退上岸道：“兄台，我与你素未谋面，你有何深仇大恨？”这人莫不是溺得太久，淹傻了？
　　石头妖翻了个白眼，看来这小子方才非但没看见他，就连到现在都没认出他是妖。
　　石妖怒道：“睁大你的狗眼看看爷爷是谁！”又是一阵乌气大盛。
　　曾小葫嗷嗷一声：“妖孽！”
　　石妖飞扑过来道：“打扰爷爷修行，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曾小葫措手不及，万没想到好好洗个脸都能遇到妖精。不过他虽然害怕，却不是个懦夫，想起自己就在青冥山下，更不能堕了师父威名，一挺胸膛傲然道：“放肆妖孽，敢在青冥山下为非作歹，再不住手，别怪道爷手下无情！”
　　其实道行深的妖怪一眼就能看出曾小葫的腿在发抖，可石妖初化为人，一时竟被震住了，愣了愣，琢磨了一下，这小子看着不像多厉害的样子啊？可是自己今日刚刚成精，最好也别冒这个险。
　　石妖的戾气刚有些弱，曾小葫暗暗松了口气。
　　石妖反过味来，青光大盛道：“不对！臭小子，你想找帮手来对付我，爷爷我今日先吃了你！”
　　曾小葫看见他目露凶光心中就已经暗暗叫苦，也有了提防，手偷偷在背后哆哆嗦嗦地伸进背囊里掏。在石妖扑上来的时候，瞅准时机，一把石灰粉洒出！
　　石妖只把心思放在提防法器之上，万没想到扑面而来的是一股灰扑扑的粉末，下意识地抬手去挡却还是迟了，石灰粉已洒进了眼睛里，弄了个灰头土脸。他如果是块石头，自然不用怕什么石灰粉，可现在他是人，还是个湿淋淋的、刚从水里冒出来的人。一时石妖脸上像着了火一样的疼，视力锐减。用手胡乱抹了两下反而越弄越糟，什么都看不见了。
　　石妖破口大骂，却忽然感到浑身僵硬，动也动不了了，似是又变成了一块石头一样。
　　曾小葫成功地把黄符拍在石妖脑门上，心中一喜，扬起手念个咒语，“捆仙索”像条蛇一样蜿蜒而起，冲向石妖。
　　“无量天尊，捆妖缚神，急急如律令！”
　　绳子在石妖身边绕了几圈，猛地收紧。只可惜这绳子太细太短，绑在短粗的石妖身上显得有些可怜。曾小葫不敢掉以轻心，又下了一道符，掐诀念道：
　　“四方妖魔，速现原形！”
　　石妖呜呼哀哉地闭上眼睛，像撒了气一样迅速变小再变小，最终变成了一块不大不小的石头。
　　“倒霉催的，石爷爷好歹三百年道行，今日竟在个阴沟里翻了船……”
　　失去意识前，石妖最后在心里把曾小葫的祖辈骂了个遍。

　　曾小葫也没想到成功来得这么突然，待青气散去，大喜过望地走到溪中，却又有些傻眼。
　　溪中全是石头，到底那一块才是他这个大捉妖师刚刚收服的呢？
　　曾小葫大着胆子，依照石妖方才落下去的位置锁定了一小片区域，将看着像的都拿起来，一一翻找。
　　“别找到我，别找到我……”
　　拔毛凤凰落汤鸡的石头妖在心里默念着，希望这傻小子找不到自己，赶快滚出青冥山。他这破符多大效力他也看出来的，顶多半刻钟。等他缓过这口气，非弄死这小子不可！怎么死法他都想好了，他要召出整条小溪里所有的石头兄弟，把曾小葫活活砸死！
　　偏偏越怕什么越来什么，曾小葫的手伸向了自己，把石妖从浅浅的溪水中捞了出来。
　　石妖屏住了假想中的呼吸，闭紧了假想中的双眼，不让妖气四散。曾小葫不知拿个什么黄乎乎的破镜子在自己身上一照，欢天喜地道：“找到你了！”
　　石妖不知那是某年某一天，不过那一天，初炼成精的石妖，彻底领教了什么叫真正的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