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个omega》竹岚子

23、二十三米

　　姬儿有瞬间的大脑空白。

　　那摇摇欲坠的好感值，就像一道宣告死亡的召令，随着秒钟的流逝而逐渐趋近。如果说还有什么让她没有完全绝望，就是在那个数值下降到5%之后，终于有了减缓的趋势。
　　仿佛站在悬崖边缘的自杀者，只等待最后直击心脏的一击。

　　姬儿甚至连WTF的想法都顾不上了，目光死死盯着那命悬一线的红色。脑中犹豫了一瞬要不要打字，最终却吐出一句：
　　“我喜欢你。”

　　她的声音很低，目光也是落在手机上的，因此稍微离得远一点的人，哪怕是递完手机就走开的组长，都没有听到这句话。
　　只有潘林听到了。

　　他们虽然已经站开，但两个人的距离毫无疑问是最近的。
　　潘林在听到她的声音后愣了几秒，脸上的表情一瞬间变幻莫测。但他接着意识到，少女的视线并不是对着自己的——
　　手机屏幕上的通话已经挂断，空白的底色上，一个手指大小的人形格外显眼。

　　潘林看清了他的模样，更看到了他头上的字，以及下方很短的红条。
　　“……”

　　姬儿没有注意到潘林的异样，这一刻她的全部身心都放在了手机里的潘身上。小人在她说完那句话后，明显僵了一瞬间，然后眼睛红了。
　　【你又想骗我。】他说。

　　“我……”姬儿想解释，然而看看周围的情况，打字什么的明显浪费时间。她的目光在周围逡巡一圈，找到了站在不远处的负责老师，打算找借口去请个假。
　　“你有事的话，就先过去吧，我帮你跟老师说一声。”

　　少年的声音从身侧响起，姬儿这才意识到潘林也在旁边。
　　“那谢谢了。”
　　于是她笑了笑，顾不上再说什么，转身就跑向距离场地几十米外的拐角。

　　虽然这次事故看起来和他脱不开关系，但姬儿分得清轻重，更明白最根本的问题来自哪里。
　　不是潘林，也有可能是其他人。
　　她有一个“善妒”的恋人，但这所谓的“嫉妒”，只是被设定好的错误观念。

　　拐角处没什么人，更远一点才是学校的大操场。锻炼和呼喊的声音遥遥的传来，让这个地方更加安静。
　　少女站直身体平复了呼吸，重新把手机掏出来，不意外的发现潘依然在等她。

　　虽然说着不愿相信，但他还是渴望着一个解释——就像看到她的“背叛”，依然没法直接判处死刑。
　　但姬儿并没有任何触动，这从根本上就是错误的。

　　“你想怎么样呢，潘？”
　　她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地问，“你所要求的‘永远在一起’，是指不再外出、失去自由，永远只面对着你一个吗？”

　　潘似乎没有想到她会这么直接的说，更没想到会是这么刺激的内容。下降的好感缓缓回升，头上的文字变成了：【我……】
　　但姬儿打断了他：“你真的想要这样？如果我失去了和人交流的能力，那么其中也包括你；然后我会开始生病，甚至没有办法正常的吃饭或睡觉。在那之前我会生病，变得越来越虚弱，最后彻底……”

　　她顿了顿。

　　“你应该知道，我会怎么样吧？”
　　潘：【我……】
　　“我会死。”
　　潘：【不……】

　　姬儿看到少年瞬间变得慌乱的神情，却坚决地打断了对方没有出口的话：“我会死，就像干枯的树枝，失去营养后死亡。”
　　【不会的！】
　　“我会。”
　　【不会的！】
　　“我也不想。”
　　【你不会死的！】
　　“那你还要这样做吗？”
　　【……】

　　姬儿看着潘惊愕的神情，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他：“我是人类，潘。”
　　【……】
　　“我相信你的感情，但我无法像你这样生存。人类就是这样的生物，必须要有阳光、空气、水和食物。但这只是最基本的诉求，想要真正生活而不是生存，我们需要和其他人交流，需要学习，需要思考，也需要爱。”
　　【……】
　　“我和你不一样，我尊重你的习惯，请你也尊重我。”

　　这一次对方沉默的格外久，只有缓缓回升的好感度，让姬儿知道对方听进去了。
　　【那，我可以变成人类，或者你成为和我一样的存在，我们永远在一起，可以吗？】
　　最后他的周围出现了这样一行字，前所未有的长度，以至于那些文字几乎将全身都围住了。姬儿沉默了片刻，低声问：

　　“真的可以吗？你不是在开玩笑？”
　　潘盯着她的脸，观察着她的表情。直到确认少女的样子十足认真，才点了点头：
　　【当这条线全部变成红色，你就会来到我身边，和我永远在一起；如果这条线完全成为黑色，我就会变成真实的存在，来到你身边。】

　　……成功了。
　　姬儿看着屏幕中小小的少年，心脏缓缓地落定。

　　她其实并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但仅仅四天半的剩余时间，以逸待劳显然不是个好的选择。
　　没有矛盾的话，就自己制造矛盾，只有打破冰封的表面，才有可能触碰到下面翻涌的暗潮。

　　所以刚才的事是个意外，却也不能算完全的意外。姬儿计划了几个可能“无意中”被潘察觉的情况，因为担心过于刻意，大部分被中途放弃了。
　　但无论如何，只要有一个成功就足够了。

　　这个世界的根本目标，是逃离“数据爱情”。
　　姬儿不知道怎样才算成功，但以“逃离”两个字来说，无非是彻底离开这个世界，又或者杀掉爱的来源。
　　前者她还没有头绪，而要达成后者，她得找到能够消灭它的办法。

　　而当前最大的线索，就是显示着好感度的线条，达到全黑（0%）和全红（100%）这两个极端后的结果。
　　她用嫉妒作为养料，赌潘不会直接判她死刑，然后从它口中，挖出那埋藏在深处的秘密。
　　她成功了。

　　姬儿来不得为此高兴，只反复默念对方说过的那段话，生怕自己记错一个字。
　　她相信潘说的不会是谎言，但显然这段话的意思，也不能从字面上判断。
　　关于接下来该怎么做，首先她需要弄清楚潘刚才那段话的意思。而现在排练还没结束，她得先回去……

　　“这就是，吴柳‘自杀’的原因吗？”
　　少年听不出情绪的声音，几乎贴着少女的耳边响起。与此同时，一只手从她后面伸过来，用力抽……
　　抽……
　　没抽走手机= =。

　　少女在千钧一发之际攥紧了手里的机器，空出来的手直戳对方的麻筋。趁那只手脱力的瞬间弯腰转身后撤，从来人的控制范围内完全脱离。
　　她抬起头，压抑着杀气的眼睛，看向身后的袭击者。
　　然后……她看到了潘林。

　　少年明显被那一系列骚操作间镇住了，表情还定格在一脸懵逼上。懵了几秒他眨眨眼，再次看向姬儿的时候，表情有些微妙：
　　“你……吃错药了？”

　　姬儿无言以对。
　　她刚刚纯属应激状态，毕竟背后偷袭这种事，几乎可以说是他们这种人的大忌。但原主是个长在红旗下的三好青年，估计连应激状态是什么都不知道。

　　我能怎么办呢？我也很绝望啊。
　　绝望的姬儿无FXXK可说，除了装傻之外想不到第二条路。不过潘刚刚那句话显然也是随口一提，而他之前关注的是：
　　“你刚刚在看什么，手机上的‘游戏’？”
　　“……”还不如刚才那个话题。

　　姬儿不知道该怎么说，不像刚刚那个可以混过去的应激状态，这件事上装傻显然不怎么靠谱。潘林之前已经听到了她说的“我喜欢你”，何况他刚才的问题——
　　【这就是，吴柳‘自杀’的原因吗？】
　　如果不是了解某些情况，脑洞再大的人也不可能往这方面去猜的。所以很明显，之前她试探对方的时候，潘林确实是隐瞒了一些东西。

　　而现在，他看起来打算摊牌了。

　　“你知道这个‘游戏’？”
　　虽然对方可能知道一些事，但姬儿并不打算不打自招。这回被发现纯属意外，但某种意义上也是难得的机会。
　　如果能多扒出一些信息，就算摊牌也不亏——毕竟，她又不是真的喜欢着“潘”，只是没法摆脱而已。

　　潘林看着少女镇定的模样，仿佛并不因为他的态度而有丝毫的慌张。他不知道是因为那些秘密并不重要，或是即使他知道了，也不能对结果产生任何影响。
　　如果是后者的话……少年压下那一瞬间，从心底突然滋生的黑色念头，深吸了一口气说：

　　“我听到过，或许比你更早——差不多两周前，暮依回过一次国，约我和吴柳出去聚一聚。那天我们才知道你们闹掰了，你甚至拉黑了她。
　　但她不肯说具体的原因，我们也没法劝说。后来喝了点酒，她有点兴奋，从手机里给吴柳推荐了一个游戏。”

　　游戏？
　　姬儿的呼吸一窒。

　　潘林苦笑了一声：“没错，就是你想的那个——我当然没什么兴趣，当时去了卫生间，回来听她们还在聊……暮依说，这是她父母合作公司推出的一个新游戏，目前还处于试运行状态，机会难得。”
　　“所以，吴柳就下载了？”
　　“对，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她似乎还问你有没有玩，但被暮依糊弄了过去。我当时没把它放在心上，直到那天突然得知了吴柳的死讯，然后……”

　　他微微一顿，盯着姬儿几秒，最终叹了口气：
　　“昨天下午，我看到你在走廊尽头打电话——我以为你是在打电话。”
　　“……”

　　“姬儿，我不想知道你和暮依当初决裂，是不是和这个有关系，那已经过去了。我只想请你——无论你为什么也安装了这个，能卸载它吗？”
　　他的眼睛专注地看着她，就像是酝酿了很久的话，终于能借着这个机会说出来：
　　“如果你想要个男朋友，完全可以是现实中的人……可以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