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十六米 ...
-
走近了能够清楚的看到，那艘大约有十几米长的封闭式船舫，悬空在距离石栈一米外的地方。那些远处浓郁到遮蔽一切的雾气丝缕状偶尔拂过船身，看起来就像普通的晨雾一样，洁白、湿润而无害。
姬儿站在距离崖边咫尺的地方，看了眼怀里的白狼，然后默默导出身份证明。
随后，船舱无声开启。
一秒。
在少女反应过来之前，咫尺外突如其来的巨大力量，让她完全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
两秒。
身体仿佛落入水中，又如同瞬间穿过无数层雾气。
三秒。
短暂的似乎连感官都无法定义的跨度之后，姬儿感觉到双脚重新踩在了地上。只是触感和片刻前不同，柔软、或者应该说是泥泞。
她眨了下眼睛，重新聚焦的瞳孔渐渐映出周围的景象，恢复了正常的嗅觉和听觉，一并将全新的认知传递到大脑——
这是一片山林，和片刻前无岛外的港口截然不同，丝缕白雾间森绿幽幽的山林。
姬儿盯着眼前全新的世界出神，片刻后下意识朝后看了一眼——白雾，铺天盖地的白色雾气，和之前在港口看到的一模一样。
除了方向是相反的。
那么最大的可能，这里就是“无岛”的内部。
手腕上突然传来一阵疼痛，并不轻微，但也在她忍耐的范围内。姬儿的胳膊反射性一抖，抿了下嘴唇把声音咽回去。却在同时感觉到怀里抱着的一团开始挣扎，拉扯到新鲜的伤口，几秒后成功挣脱了出去。
“……”
她保持着原来的姿势盯着地上，两步外白狼稳稳落地，用舌尖舔了舔自己牙上残留的鲜红。
一人一狼无声地对视，前者的手腕上依然在渗着血。A下口不轻不重，那个牙印刚到把皮肤咬破出血的程度，但伤口并不算特别深。
但无论深或不深，都无法解释对方突然的行为。
“A？”
姬儿低头看着白狼，最后选择叫出这个数字。这只和她真正朝夕相处了数天的生物，彼此间亲密到同吃同睡。但她知道分离的一天迟早会到来，就像她从来没有试图给对方取一个短暂的称呼或姓名。
这甚至不是猜测，而是必然。
而这一次A没有再次凑近她，或者作出其他具有威胁的举动。它只用那双血红的眼睛凝视了她几秒，整个身体在少女的注视中瞬间长大——
并不是由狼变成人，而是纯粹狼种形体上的成长。拉长、延伸、锋利、强壮，白色的幼狼在几秒内成为真正的成年体，银白的皮毛色泽褪去了柔软，微露的獠牙森然锐利，最终定格为一米多高、身长近两米的巨狼。
白狼在彻底长成的瞬间，仰头发出一声长嗥。然后收束起身体，毫不犹豫地转身飞跃，几秒间遁入不远处的山林。
“A……”
而在这个过程中，姬儿只前进了一步，就被突然出现的屏障拦住了。
——那是“看不见”的屏障，如同进入这个世界的第一道帷幕。
然后，在姬儿的面前，一行金色的文字缓缓浮现。
【他们称呼我“永无乡”，赞扬这永远的童年、不朽以及避世之地。
可我必须告诉你，这里是“无岛”。】
这行文字飞快的一闪而没，下一秒被新的内容取而代之：
【献祭心脏，换取神祗的护庇；
砍断右手，掠夺航道和金银。
汪洋蔚为浩瀚，星辰沦为财产，
亘古不变的，唯有等价交换。
决定吧，无论你付出了什么，
选择仅此一次：
前进？或者后退。】
文字一行行浮现，仿佛一只无形的手在面前不断书写。当最后一个字静止在空气中，微微一闪之后，整段话彻底沉淀为灰色。
姬儿仔细地读了两遍，然后将目光定在最后的两行上。
当初临走的时候，老医和她说过，永无乡的招募方向，具体内容非常模糊。或许有些阶层还能打听到一些不知真假的“内部消息”，到他们手上的基本只剩下后者了。
于是他干脆没有提那些，只要求姬儿随机应变——没人知道永无乡需要怎样的人才，也就更无从针对性的下手。但既然名为“招募”，在显然供不应求的前提下，十有八嚳九会采取淘汰制。
加上永无乡本身是个游戏，它很可能会针对这些“招募者”，设计一场相关的……“游戏”。
现在看来，这一点是被老医说中了。
【选择仅此一次：
前进、或者后退。】
实际上，这是个没有选择的选择。
少女想，仿佛眼前的光幕并不存在，向前走了一步。
这一次，眼前的障碍不再有切实阻挡她的力量，穿过那些文字的感觉就像穿过一张网。网后的世界并没有变化，依然是不知尽头的林木与延伸向上的山，捕捉不到寂静之外的任何动响。
更没有那只离开的毫无预兆，满身秘密的白狼。
没等姬儿从短暂的失神中脱离出来，之前一直安静如鸡的终端突然自动导出一段信息，并放大投影在她面前：
【你的选择，我看到了。
你的未来，我握住了。
天平的一端已放入筹码，而今只欠东风。】
【请在今晚00:00前，抵达“能住九个人的林间小木屋”。】
一段干脆利落的任务发布，虽然名字奇怪了点。
距离截止时间，还有不到五个小时。
四十五分钟后，站在山麓间的姬儿怀疑，这大概是个新手跑腿任务。
在那段要求显示之后，之前的引路地图同时完成了路线更新。姬儿看着在起点和接近山顶的终点间曲折的路线，虽然不知道比例尺是多少，但既然有时间限制，当然不能在原地蹲着了。
于是某标准的实干派毫不犹豫的开启11路，却没想到无惊无险的走到现在。
对，无惊无险。
一路上风平浪静安逸祥和，除了道路两旁郁郁葱葱的灌木或者树丛间，偶尔会出现风吹草动式的细微异常，这条地图标注的大路上连块动物粪便都找不到。
某人自动屏蔽了那些“风吹草动”。
No zuo no die。
于是不到三小时后，中间只停下来喘过一口气的少女，成功抵达了地图上的目标点。
这是在整整刷了一百八十分钟的艹屮艸芔茻（名词）、眼睛里都要被绿糊满之后，姬儿在岛上见到的第一栋人工建筑。
同时不得不感慨——
“‘能住九个人的林间小木屋’……”真的是一个非常写实的形容语。
眼前是一栋两层高的深棕木屋，青黑的人字顶，整体的体积勉强够得上那个“小”字。姬儿站着的这条路背对着大门的方向，只能看到上下两排一共六扇窗户。
并且，其中二楼右侧的那扇窗户，透着不明显的灯光。
此时终端上的时间已过21点，但周围的光线也只是比之前稍微暗了几分。除了突兀出现的木屋，其他地方并没有明显的人迹。而视线所不能及的地方始终笼罩着白色的雾气，如果不是跟着地图过来，姬儿确信自己能迷路迷到死。
既然有灯，除了故弄玄虚的陷阱之外，十有八嚳九是有人比她更早到了这里。
如果答案是后者，那么这很可能是场集体“活动”。
少女没有迟疑地朝房子另一侧有门的地方走去，既然任务要求是“抵达”，那么显然得进门再说。而陷阱的可能性其实不高，虽然这一路上看起来非常顺利，但她并没有迟钝到以为真是这样。
在姬儿过去的见闻里，虽然和老医老酒这种完全看不出深浅的怪物来往过不少，但更多的是——“弱者”，即使在看似生存率无比低下的E区。
或者说他们被称作弱者，却是整个区域的大多数居民。
那些几乎没有自自保能力、看起来随时可能会失去生命的人群，却用他们世代相传的生活方式，在这片荒芜的星球上挣扎着活下去。
就像很久以前，久到姬儿几乎模糊的记忆中，那个夜里冷得爬进妈妈被窝里取暖的女孩一样。
她永远不会忽视这群人，却也知道在某种意义上，自己永远也无法再成为他们。
她已经无可选择的，也是自发的，成为了另一些“少数人”。
在D区生活的那么多年，再后来她甚至把E区当成另一个落脚点，虽然经常被老医骂“心比天高”、“身体太弱”、“不会爬就想飞”，但即使单论□□强度，姬儿也能在E区直来直往而畅通无阻。
所以对她来说，算得上轻松的三个小时路程，换成真正体能一般的人，或许走到明天清晨都没法抵达。
并非真的存在所谓新手任务。
而是她这些年来的努力，终于能在此刻选择最简单粗暴的方式，把它变成“跑腿任务”而已。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十六米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