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特莱特葡萄园》斎子焉

1、第一章

　　从地图上看比特斯的话，它只是一个靠海的小国家。夹在伦麦维、贝加德里和吉雅□□中间，国土面积仅是贝加克里的三分之一不到。
　　但是，比特斯有一样东西能让这些土地广阔的国家趋之若鹜——他们特产的葡萄酒。
　　每年葡萄成熟的季节里，散发着浓郁果香的成熟饱满的葡萄被摘下，去梗，榨成果浆，倒入发酵容器，然后静静等待美味葡萄酒的诞生。每个作坊都有自己的一手，就算是同个果园里的同一批葡萄，经过不同的酿酒作坊都会成为口味迥异的葡萄酒。
　　比特斯的葡萄酒永远比其他地方的香醇，假如某国的使者到邻国的皇宫做客，而国王竟然没有比特斯的葡萄酒招待客人，那将是绝对的失礼。
　　安德烈•菲斯曼D•波特利顿此刻坐在马车中，闻着空气中的丝丝果香，联想葡萄酒芬芳的味道，几乎醉了。
　　他是贝加德里的使者，大名鼎鼎的波特利顿公爵。在被授予世袭的爵位后，他很舒适地过着上流社会花花公子的生活。没有任何政绩，也没有任何失误，只是接受自己的领地和随之而来的大笔财富，然后把钱变成镶金的手杖柄、喷了香水的真丝手帕或者光亮的黑缎子披风。
　　宫廷里的贵妇人看到他，会私底下鄙夷地评价他为“游手好闲的浪荡子”，但是只要被他那双漂亮的蓝色眼睛扫一眼，这些身份高贵的女人会立马束手就擒，不得不承认波特利顿公爵是个“游手好闲却迷人的浪荡子”。
　　空有俊美的长相却对政治不感兴趣的公爵，用在简单的外交应酬上倒是正正好好。比如现在，他受命参加比特斯王子举办的葡萄酒宴会。想要表现出一个贵族该有的品味，最好的方法莫过于在宴会上小啜一口高脚杯里的酒，然后赞叹：“20年份的比特斯黑玫瑰”诸如此类……
　　本国的使馆就在比特斯皇宫附近最繁华的街道上，波特利顿公爵大人的马车出现在使馆门口时，准备已久的使馆事务长立刻上来迎接。
　　“公爵大人，路途辛苦。我是新上任的大使馆事务长迪尼尔•卡曼，勤务上的事宜将由我为您打理……”
　　留着两撇小胡子，一身黑色制服的事务长勉强也算半个美男子，只是……如果不这么啰嗦就好了，安德烈不以为意地将手套交给随从。
　　事务长一边滔滔不绝，一边把安德烈带到他的别馆。
　　“这是上个月刚刚建成的使馆别墅，旧的三座正在翻新，新建的两幢里这座的采光更好些，希望公爵大人还满意。”
　　安德烈每到一处都习惯先看床，因为睡眠质量会影响他一整天的心情，于是他无视客厅，直接往卧室走去。
　　正想跟上去的事务长被人拦住，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公爵随从对他说：“你们只要负责楼下的清扫，没有许可，任何人不得上楼。”
　　如果说身份，事务长好歹是副外交官级别，公爵随从顶多是一等侍卫。但是对于这种达官贵人，随从有时候比主子更不能得罪。所以事务长非常恭敬地回答：“我会去和勤务科说明，有需要可以拉铃，每幢别墅外都是有人值勤的。”
　　两位随从拿起主人的皮箱，然后对着事务长恭敬地欠了欠身。聪明的事务长立刻察觉到逐客的意思，微微一笑，说：“公爵大人今晚的食谱还未决定，敝人就暂时先不陪同了。”然后退出了别馆。
　　双胞胎兄弟罗德和罗伊跟随安德烈已经有十年，他喜欢什么讨厌什么，他们都很明了。使馆别墅的房间照明很好，但窗帘太薄，早晨太阳升起阳光会透过布层照射进屋子，对于公爵这种习惯晚起的人来说，根本无法忍受被刺眼的阳光吵醒。罗德和罗伊搬动最大的一只箱子，打开双层搭扣，拿出了他们从波特立顿堡带来的羊毛质地的全手绣绒帘。
　　安德烈很满意地看着他们把绒帘挂上，叹息说：“我简直无法想象没有你们的生活会是什么样。”
　　罗伊恭敬地垂手站直，回答道：“为大人服务是我们的荣幸。”
　　安德烈笑着说：“腼腆的弟弟总是说这种客套话。”
　　如果有外人在场，一定会为之叹服。能够从这对沉默寡言的兄弟中区分出弟弟，而且能够看着那张虽然英俊漂亮却冷冰冰的脸说出“腼腆”这个词的，果然只有波特立顿公爵阁下了……
　　安德烈掀开真丝软被，坐下用手摸了摸，示意随从把它换掉。
　　罗德把桌上的细瓷茶杯拿开，放上了公爵日常用的银制茶具。罗伊半蹲在公爵脚边，利落地脱下了他的马靴，换上羊绒拖鞋，然后帮他更衣。
　　等房间里大部分装饰器具都换成公爵的私人物品后，罗德罗伊才把那几个大箱子关上。
　　安德烈看着顺眼了许多的房间问：“晚上有什么安排？”
　　罗德回答：“事务长之前送来日程，今天晚上您将和格朗伯爵夫人共进晚餐。”
　　“……我能单独在房间里吃么……”
　　“阁下，整个使馆只有您和伯爵夫人住，这是应有的礼仪。”
　　安德烈叹气：“我恨礼仪。”

　　格朗伯爵夫人是一位四十出头，保养得宜的女性。自从丈夫去世后，她一直住在贝加德里一个偏远小城的修道院里，几乎完全不参加社交聚会。这次来比特斯，据说也只是为了给修道院筹款。
　　安德烈曾经只用一个眼神就让无数贵妇倾倒，可对着格朗夫人，他束手无策。任何俏皮话和小花招在这位眼前，都会显得非常愚蠢。
　　“听说您比我早两周就抵达了？”安德烈忍不住为自己这个失败的开场白哀悼。
　　“是的。”伯爵夫人看了他一眼，优雅地饮下一口红酒。
　　如果谈话的另一方显然没有继续对话的意图，那么为了不让自己自讨没趣，安德烈决定自己还是闭嘴为妙。当他正专心于品尝今晚的烤虾，餐厅的门突然打开。
　　“公爵阁下，格朗夫人，抱歉打扰二位用餐，不过我真是太饿了，比特斯除了葡萄酒简直找不到可以入口的东西，我这一路上几乎什么都没吃。听说这里的厨师是从我们自己那儿请的？希望不要再让我失望了……”
　　进来的是加菲尔德伯爵夫人。
　　这位乡间爵士的女儿嫁到名声赫赫的加菲尔德家族，曾经是当年一大轰动话题。用伯爵自己的话说，是迷上了“那双像空气般纯净的眼睛”和“玫瑰花般的脸庞”。究竟这位略微矮胖的乡下姑娘如何迷倒了当时的子爵已经无从考证，但是结婚后，尤其是伯爵继承爵位后，她确实是一跃成为了贝加德里最上流社会的一份子。
　　安德烈礼节性地起身迎接了一下。
　　“我本来预定明天到这里，可是实在无法忍受再睡一晚那种旅店里的床单，一晚都不能忍了！！”
　　和刚刚的沉闷相比，现在又有些过于聒噪。
　　“虽然没有可口的食物，但是比特斯在这个季节真是太美妙了！那种空气中四处弥漫的葡萄甘甜的香味，光闻着就快让人醉倒……”
　　“比特斯在葡萄成熟的季节里，永远是最诱人的。”安德烈微笑着应承。
　　加菲尔德伯爵夫人兴奋地说着一路上的见闻，安德烈假装听得津津有味，心里想的则是：一个人的嘴要长得多大才能这么一边吃一边说话呢……
　　“收到比特斯皇宫的请柬的时候，我就立刻决定我一定要来。有什么能比在葡萄酒之乡参加葡萄酒宴会更重要？！”
　　加菲尔德伯爵夫人像是想起了什么，突然抿嘴一笑，笑容中透露着那种贵妇们惯有的“告诉你一个秘密”式的暧昧：“阁下知道这次的葡萄酒宴会是以什么名义举行的么？”
　　安德烈装作无知：“我记得是为了庆祝王子的二十岁生日。”
　　“那只是官方的说法，”伯爵夫人古怪地笑着说：“宴会的另外一个目的，是为了给王子的妹妹露丝公主相亲……”
　　“不过，公主殿下应该还很年轻吧？”
　　“才十六岁呢！但是以公主来说已经是适婚的年龄了。当然不只是公主，宴会所邀请的大部分都是未婚青年，这次的葡萄酒会实际上就是相亲宴会。”她像是意兴阑珊似的说：“那可是你们年轻人的盛会，我们这种即使收到请柬的已婚妇人，也只是点缀罢了。”
　　她话里的意思太明白，所以安德烈不得不说：“像夫人这样的成熟女性，无论到哪里都是毫不逊色的。”
　　加菲尔德伯爵夫人很满意这句恭维，兴高采烈地继续用餐。
　　安德烈看着她，顿时觉得格朗夫人这种女人还更可爱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