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哑妹》钟无非

10、第八章

　　郑衿心神不宁的回到客栈。事实上她直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稀里糊涂的变哑巴了，又成了一个被发卖的丫头。她摊开自己的手掌瞧了瞧，发现自己手上充满了薄茧，再也不是当年那个细皮嫩肉的娇小姐了。望了望窗外，几颗稀拉拉的星子孤零零的缀在树枝上。郑衿小心翼翼的把门关好，又回到窗前盯着郑宥出现过的地方。但是那里来来往往的人，仿佛从未出现过郑宥的身影。
　　她的眼泪出来了。躺在客栈的床上，感觉到一种绝望。
　　第二日罗循和罗敏回到客栈。乡试结束了，两个人都有一种急切的期待。罗敏从小天资聪颖，对于这次乡试，他更是志在必得。罗循则是脚步匆匆，他有些担心郑衿在客栈的情况。他推开门，看见郑衿苍白着一张小脸正看着门口的方向。一颗心才落了下来。
　　“你有没有乖乖吃饭？”
　　郑衿点了点头，对着罗循的问话她感觉心中一暖。本想开口像罗循求助，一时间又不知从何说起。郑姓是个大姓，而罗循身在这僻远的地方又是个不受宠的少爷，自然是不知道这许多。说出来反而让他徒增烦恼。况且，郑宥来此又是做什么也是让她十分不解。
　　她对着罗循关切的目光挤出一个笑脸，拿了纸笔写道：“考试怎么样？”
　　罗循看着她点点头，郑衿知道这是好的意思了，心里也是替他高兴，遂露齿一笑，比之前自然是要真心万倍。罗循是男子，虽然敏感却也不是心细之人，他只以为郑衿是一个人待久了有些闷，便提议再带她出去逛逛。郑衿自然是同意，况且她还怀着能再度见到郑宥的希望在心中。
　　要是再见到郑宥他还认得出来她吗？若是他认不出来自己了，她又该怎么证明自己的身份？郑衿有些忐忑不安的跟在罗循身后。罗循其实自己从母亲过世后便极少出门了，对街上的许多事务也倍感新鲜。加之乡试完毕，心情愈发松快，不觉脚步轻快起来。过了一会儿才发现郑衿整个人混混沌沌的已落后她一大截。
　　他好笑的揉了揉郑衿的脑袋道：“莫不是这两日把你给待傻了？连走路都心不在焉的。”说完伸出手来示意郑衿拉着他的手走。
　　郑衿摇摇头，当了一阵子奴婢自然也知道这样不成体统。罗循却是不由分说的拉着她的手大步走了起来。少年的手，带着温度，暖得郑衿不禁抬头看了一眼罗循。他已经有了少年的轮廓，长发用木簪挽起，宛如一颗青松带着昂扬的意气。
　　再回到罗府，罗老爷破天荒的安排了一顿家宴，叫上了罗循。罗循在众人面前依然是沉默不语的模样，好在罗老爷对自家三棍子打不出一个闷屁的儿子早就见怪不怪了。他对着罗循点点头，也懒得问他考试的情况。罗循看见罗敏竟然也来了，他挑了挑眉，见罗敏在他对面坐下，两人目光交汇，都显得有些意味深长。
　　罗沁依旧坐在罗夫人身边，她的妆容精致，少女的娇俏一览无遗。罗循注视着她，被罗沁发现恶狠狠的瞪了一眼。罗循便不再看她，转而观察起其他人来。对面的罗敏被罗沁吸引住了目光，也在看她。
　　席间觥筹交错，却都不约而同的忽视了罗循的存在。反而罗敏被提起的次数居多，罗敏对此也是应对有方，不紧不慢的回答众人的问题。对此罗循毫不在乎，待散席后他故意慢吞吞的走在最后。罗敏仿佛对罗沁十分感兴趣，他有意同罗沁保持着步调一致。罗夫人看见罗敏，便说：“早就听说敏儿年少有才，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只以后要多帮着指点弟弟妹妹的学问才是。”她说罢，欲言又止的看了一眼落在最后的罗循一眼，嘴角弯弯。
　　回到院中，罗循听见厨房传来声响，便转而去了厨房。奶娘嘀嘀咕咕的在叫郑衿择菜，郑衿倒是十分老实的按照奶娘的要求做事。
　　“少爷回来了？”奶娘见到罗循脸上晕开笑意。罗循便点点头道：“现在乡试毕了，我正有打算去看望一下母亲。奶娘可要同去？”
　　“去罢去罢，夫人她想必也盼着你能多去看她。我一把老骨头了，这几日还要将近些日子做的女红清点一下拿出去卖了换些银钱回来。“
　　罗循心里有些发酸，看着在厨房里忙的菱花，道：“我帮你们。”
　　“哎哟，我的少爷，您这双手可是提笔写字的手，这些粗活可干不得。这里有我和菱花就够了。明日你出门去把菱花也带上吧，这丫头还能帮你拿些东西。”奶娘推拒着罗循出了门。罗循无法，只好进了书房坐着。
　　过了一会儿郑衿便美滋滋的出来了。她的鼻尖上还沁着汗珠，端着一碟子米糕放到罗循面前指了指。罗循捻了一块放到嘴巴里，嚼了嚼，面无表情的吞下去。随后狐疑的看着郑衿，道：”这是你做的？“
　　见郑衿挺直小腰扳一副待夸的模样，心中好笑偏要憋着，见郑衿点了点头，故意“啧”了一声，道：“我说奶娘的水平怎么下降这么多呢？现在我算是知道了，嗯。“
　　郑衿的脸瞬间垮了下来，端起桌上的盘子便要出门，被罗循一把拉住，哈哈大笑道：“逗你的。好吃着呢，像你这么有天分的第一次做就能这么好吃的人不多了。“说到这里，他忽然皱了眉头，拉过郑衿的手，道：”是我无能，亏待了你。“郑衿的手上起了一层薄薄的茧，他慢慢的去感知着，道：”等我入了京城，我必为你找回你的家人。你可信我？“
　　郑衿撞进他认真的眸子里，不由得点了点头。罗循在他人面前不多话，但是因为郑衿说不出话来，两人的相处模式自然与旁人不同，罗循在她面前话变多了许多。
　　“菱花！”奶娘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进来，看见罗循拉着菱花的手，连忙斥道：“你拉着少爷的手成何体统？做下人就得有下人的样子，时时刻刻切莫忘记了自己的身份！”
　　郑衿连忙松开手，同罗循相视一笑。
　　乡试张榜那天晴空万里。罗循起了个大早，对于乡试的成绩他显然十分从容。罗府外忽闻锣鼓震天，罗老爷喜上眉梢的走到府门，听前来报喜的人道：“罗府敏爷中了亚魁！可喜可贺，可喜可贺！”亚魁即是乡试第六名。罗老爷听了心头一喜，看来罗敏这步棋没走错。等到今日过了，明日便可正式将罗敏过继过来。人家常常说仕农工商，商虽居末位，但家中有了入仕之人的商人自然不可同日而语。
　　奶娘不淡定了，她在小小的院落里走来走去，念叨着：“罗敏中了，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
　　罗循却闲着和郑衿两人下起棋来，连郑衿都有些过意不去了，担忧的看着罗循。
　　忽然听见又是一阵锣鼓喧天，报喜道：“罗府循爷中了解元！恭喜罗府双喜临门哪！”罗老爷万没想到还有喜报传来，竟还是自己那个最不成器的儿子，一时间走路都有些颤颤巍巍了，走到府门前还觉得有些恍惚，拉着报喜的人说道：“你说什么？我没听错吧？“
　　周围便是一阵哄笑，道：“这罗老爷都高兴糊涂了。”罗老爷这才清醒过来，让管家给赏钱，自己则是乐颠颠的回屋消化这个消息。千算万算没想到罗循竟然中了，还是这头一个。他的心中又有了新的计较？那这罗敏到底还成不成？
　　奶娘一直留意着外边的消息，此刻奔跑着回了小院儿，道：”中了中了！“说罢便流下两行泪来，道：”这可算是能够告慰夫人在天之灵了。“
　　一时间，罗府的下人都得了赏赐，沉浸在喜气洋洋的氛围中。
　　罗老爷正待与夫人商量是否过继罗敏的事，管家来报道：“老爷，外边来了位贵客，说是打京城来的。听说罗府出了两位举人老爷，便亲自来拜望。”
　　罗老爷对京城的人不甚清楚，蹙了眉头道：“这好端端的为何要来拜望？可有说了是何事？”
　　“未曾。”
　　还是罗夫人说道：“这中了举人往后就是会试了，进了试图免不了要多些人脉往来，他提前来结个善缘倒也是没什么。老爷要好好接待才是。”
　　罗老爷觉得有理，嘱管家好好请他入内。
　　“罗老爷这厢有礼了。小生此次前来贵地，不想恰逢贵府双喜临门，便想着来一睹风采。久闻金陵此地人杰地灵，诗人才子多出于此。今日得见，果然不负盛名。”
　　罗老爷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浅呷了一口，道：“还未曾请教高姓大名？”
　　“小生，姓郑，名宥。京城人士。当朝郑尚书即为家父。”
　　罗老爷停住动作，郑尚书的名头他倒是听过。户部尚书，郑言松。
　　“原来是郑公子，失敬失敬。”
　　知晓了对方的背景，两相便攀谈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