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宁》良言

5、遇刺

　　许多年后，每当长宁回忆起那天下午发生的事情，背后总是寒气急升，从里到外透心凉。

　　她平时虽然顽皮，但是决不会做出格的事情，比如多管闲事。宫里的日子总是过得很慢。要知道皇帝只有一个，不可能天天扎在一个宫里，所以古人说得好，深宫怨妇。日子既然无聊，难道你还不许人家想办法打发日子吗？

　　宫里死个人，比死只蚂蚁还容易。

　　这也就是为什么兰嫔在获宠不到一个月就被打入冷宫，自此销声匿迹的原因。

　　从御花园走到福阳宫要经过一个比较偏僻园子，其实也有别的路可走，但长宁实在不想经过有人住的宫殿，便总是走这条小路,她万万没想到会在这里听到救命声。

　　长宁看了看自己身后的小太监，也就十三四岁的模样，若是有刺客，一刀就能解决他。再看看她自己，还没有御花园里的蔷薇树长得高，外加整个东都洛阳的百姓都知道皇宫里有位极得圣宠的公主，而皇宫里的十岁女童只有她一个，简直就是一再明显不过的行刺目标。

　　长宁承认她的腿有些抖，心跳有些快，嘴里除了阿弥陀佛外还在狠狠诅咒今天园子里当值的侍卫。她还这么年轻，这么好的苗子就要被扼杀，人民会惋惜，家人会难过。如果老天在给她一个机会重来的话，她会说：“我再也不走小路了！”

　　但是老天并没有听到她的召唤，自然也没有上面那番话。

　　长宁悄悄向后挪了几步，仔细打量了一下正在逼近的黑衣人。他个子很高，脸上蒙着黑布，瞳孔是罕见的灰色，长宁隐约觉得他是一个轮廓很深的人。奇怪的是他手里并没有拿兵器，这让长宁很意外，意外中又有几分欣喜，看来她的小命多半能保住。但是长宁忘记了一件事情，真正的武功高手只要动动手腕，便能拧断她的小脖子。

　　“把丝帕交出来.”很地道的京腔配合黑衣人伸手的动作，若不是在这个非常时刻长宁一定会为他的魅力折服。

　　“是这个吗？”长宁晃了晃手中的丝帕。

　　“给我。”话音未落，长宁我就立刻把丝帕塞到黑衣人手里。

　　黑衣人可能未想到长宁如此配合，有一瞬间迷惑，随即收回手把丝帕藏入怀里，几个起落后消失在园子里。

　　直到他彻底消失在长宁的视线里，她才敢长舒一口气，没想到这么容易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长宁捶了捶有些颤抖的腿，喊道：“小顺子，回，回宫。”

　　意外的，她没有得到回应，回头一看，只见小顺子的尸体躺在地上，七窍流血，手脚却还热着。

　　“啊~~~~~~~~~~~！”长宁尖利的喊声惊动了整个东六宫。

　　福阳殿

　　接近千秋节，宫内上下一片喜气，王皇后特地让织造府赶制一批新的宫装。各宫侍女无不欢欣，女子原本就爱漂亮，新衣服穿在身上，人也分外精神。

　　可是谁料到大节前居然出了这种事情，一名刺客闯进皇宫连杀两名内侍，侍卫们连个影子都没见到便逃之夭夭了。

　　皇后端坐在正殿里，只觉得自己头上的青筋突突跳着，轻轻看了眼坐在身旁的旻帝，面色铁青，想来是怒极了。殿外，京兆尹姚岷，禁军统领庞晖，东六宫值勤侍卫，林林总总跪了一地。自从二十几年前八王之乱平息后，王皇后已经有许多年没有见到过一身杀气的旻帝了。天威不可测，不知道这次众人要如何平息帝王的怒气。

　　“叫姚岷，庞晖进来见朕。” 旻帝的声音冰冷地没有一丝温度。

　　“臣姚岷，庞晖，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姚岷是同辉十三年的进士，右相王密曾亲自保举，一路从六品光禄寺署正升到从三品京兆尹，仕途生涯可谓顺风顺水。但没想到，就在皇后千秋的前两日宫里居然出了这么大的事情，自己虽然必然会受到牵连，那禁军统领庞晖不就…

　　姚岷用眼角扫了扫跪在身旁的庞晖，几乎不可见的摇了摇头。自从二十几年前发生过‘那件事’后，禁军统领都是皇帝的心腹之人，这次宫里出现刺客，依旻帝的性情怕要出大事。

　　“姚爱卿，你是不是又在使小心思了？” 旻帝怒极反笑，讥讽道：“这么多年你没有别的长进，倒是学会了揣度朕的心思了，胆子越来越大了是不是？”

　　“臣有罪，请皇上责罚。” 姚岷忙不迭的磕头认错，心里却想着老师说的果然没错，皇上不喜欢臣子揣度圣意，可是不这么做又如何能回覆好皇上呢？

　　“你只需做好自己的本分，朕自然不会罚你。” 旻帝仿佛有双能透视人心的眼睛，可以洞悉别人内心的想法。“二位爱卿都平身吧！庞晖你来说说今天这件事。”

　　“是。”庞晖抱拳一揖，走上前道：“臣去过案发的当场，一共死了两名内侍。第一具尸体是浣洗局的刘公公，根据仵作验尸后的结论，死者是被武林高手捏断颈骨而死。而第二具尸体却是中了奇毒，毒能在极短的时间内走遍全身，使人七窍流血而亡。”

　　“公主说过，当丝帕飘过她面前时闻到一阵异香，臣怀疑香气与顺公公的死有关。”庞晖顿了顿，见旻帝脸色稍有缓和，继续道：“但是如果香气真的是致命的毒药，那为什么距离较近的公主没有中毒，距公主还有几步距离的顺公公却毒发身亡了呢？”

　　“臣以为，公主所说的黑衣人是关键，所以臣斗胆恳请皇上，让公主再叙述一次经过。” 姚岷急忙接过话头，死几个宫人本不是什么大事，公主的安危才是关键。福阳宫的这个公主自小就一身娇气，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庞晖以后有得磨。

　　“宫内女眷虽不方便见外臣，但是现在时非常之时，不妨破例一次。”旻帝轻声询问身边的皇后。

　　皇后迟疑了一下，道：“臣妾也是这样想的，不过笑儿似乎受了惊吓，恐怕会，会在御前做出失态的举动。臣妾以为不如稍候再传公主…”

　　“不等必了！”旻帝忽然起身，长袖一甩道：“福承，去宣公主见驾。朕和两位爱卿在暖阁里等她。”

　　“是。”福承躬身退下。

　　旻帝带着一行人迅速的离开正殿，只有皇后端坐在龙椅旁双手紧握着凤袍，纯金的护甲刮乱了礼服上的刺绣，那让绣娘们足足缝制了半年的金凤，似乎已被折断了一只翅膀。

　　“还是不行吗？”皇后的声音仿佛冰珠，敲打在地面上，渐渐变低，消失不见。

　　“那个黑衣人蒙着面，但是他的眼睛却是灰色的，眉骨的轮廓很深，似乎不是中原人。”长宁努力回忆着当时的情景，继续道：“他的个子很高，恩，大概有庞统领这么高。他拿了那块手帕后，就嗖一下子‘飞走’了。”其实她还想说他的手指白白净净的满漂亮地，可是皇旻帝面色不善，她只好又把话憋了回去。

　　旻帝又与姚岷庞晖细细商讨了一番，决定等城门下钥后再挨家盘查。待外臣都退下后，旻帝对长宁招了下手，温和道：“笑儿可是吓坏了？”

　　长宁默默走上前，趴在旻帝的膝盖上，静静抽噎。眼泪打在龙袍上，洇湿了一片。

　　旻帝只沉默，手轻轻抚上她的脊背，慢慢哄劝着。

　　暖阁里薰了檀香，香气袅袅娜娜层层叠叠，最后晕开在空气里。长宁用力抽了抽鼻子，侧头轻声问道：“父皇，小福子是中毒吗？”

　　旻帝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回道：“笑儿想说什么？”

　　“女儿平日里传膳，都是小福子试毒。因为他为人机灵，女儿就时常带在身边。”大滴的眼泪又再次滑落，长宁随手擦了擦，继续道：“今天他的死恐怕不是刺客所为，而是为女儿试毒而死!”

　　旻帝腾地一下站了起来，长宁被重重甩到了地上，头晕呼呼的。她还未反应过来，又被旻帝抓住手腕，问道：“笑儿，这些话你可对第三个人说过？”

　　长宁用力摇头，道：“这些只是女儿暗自揣测，从不曾对人提起。” 旻帝放开她的手，面色凝重。长宁扑到他面前，用力抱住他的膝盖，哭道：“自女儿懂事以来，母后对女儿照顾得无微不至，视如己出。女儿也绝不是不知回报之人，可是今天的事情实在离奇。恐怕宫中有人想栽赃嫁祸母后，怎料到偏偏宫里出了刺客。父皇请为女儿做主。”一席话下来我的后背早已湿透，是的，她在赌，赌一个君王的疑心，赌一个父亲对女儿的疼爱，亦赌帝后之间十几年的感情。

　　“朕会让人彻查此事。这段时间你就不用上书房了，在宫里好好休养吧！” 旻帝拉开长宁的手，扶她站起来，温和道：“笑儿，皇宫里很危险，你知道的。”随即话锋一转，严厉道：“朕不喜欢你动这种心思，朕只有你一个女儿。你好好地长大，过两年朕给你找个好女婿，风风光光的把你嫁出去。”

　　“福承，从朕的御前侍卫里拨几个武功高强的给公主。” 旻帝又叫来御医细细嘱咐了一番，才带着人回了昭阳殿。

　　福公公果然办事有速，不到傍晚就把侍卫带到了福阳宫。长宁心里虽然高兴，可面上还是怯怯的模样。依据她多年的经验，男人对于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更有好感，所以她的样子可以博取到大多数男性长辈的同情。果然，福公公对长宁更是嘘寒问暖无微不至，勉强补救一下她今天受到惊吓的心灵。

　　福公公一共带来了六名侍卫，长宁把他们编成三组，四个时辰倒一次班。

　　御前侍卫多由士族子弟担任，当然也不乏一些江湖草莽。长宁对他们的功夫底子究竟如何十分好奇。等曹公公走后，长宁便让他们在院子里一对一的比试。侍卫们心里虽然疑惑，但也不敢违抗命令，立刻动起手来。只有一个人一直站着不动。

　　长宁心里暗暗嘀咕，面上还算温和问道：“你叫什么名字？为何不下去比试？”

　　他快速走到长宁面前，单膝跪下道：“臣薛子谦，参见公主殿下。”

作者有话说

　　男主出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