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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十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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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入夜,树木间的灯火又一盏接一盏亮了起来,雨丝细绵绵地阻隔了视线,在灯火边缘镀上柔和的光晕。萧素寒百无聊赖地坐在树屋边的雨檐下,忽然闻到风里一股馥郁的酒香,却是南宫翼携风带雨走了过来,脸上还有些微醺之色:“少庄主好雅兴,在这里赏雨么?”
萧素寒抽了抽鼻子:“怎么,你这一天不见人影,难道是去喝酒了?”
“偶然遇见几个苗女邀我尝她们新酿的酒,几个姑娘人长得漂亮,酒也好喝,不知不觉喝醉了,就在她们那里睡到现在。怎么,边旭和蝎子呢?”
萧素寒向左右瞥了一眼,压低声音道:“去蛊林了。”
南宫翼一挑眉毛,有些诧异地笑了起来:“怎么是他二人结伴同行,却把你丢在这里了?”
一提起这事,萧素寒就显得没好气似的:“还不是怕你回来找不着我们,原想留下蝎子在此处等你,谁知他非不肯,定要去蛊林。”他说到这,枕了双手向后一靠,“只有我是乐得清闲。”
南宫翼又是好笑:“既然无趣,不如我带你四处走走?”
云水这座寨子皆是树屋相连,下面却是一色的青石板路,路上没有什么人,头顶树枝间的栈道上却有一群苗女正在轻笑着起舞。她们舞姿曼妙,脚腕上的银铃响声清脆,打破了绵绵的雨声,细碎地传到下面两个人的耳朵里。
南宫翼带着萧素寒在这幽暗的石板路上闲庭漫步。
“我记得江湖上从前提起萧少庄主,都说是极难亲近,整日被落梅山庄侍卫们护着,极少在江湖上露面。”南宫翼感叹般说着,转头问道,“怎么这些时候,少庄主倒对这些江湖事热心起来?”
萧素寒愣了愣:“从前我总觉得,那些江湖客整天打打杀杀,吵吵嚷嚷,既无聊又不知所谓。后来不小心掺和到边旭和神秘客的事里,才知道行走江湖,快意恩仇,竟也别有滋味。”
“这是因为少庄主对边旭的事格外在意吧?”南宫翼看着他,目光中隐有深意,“他不过是个独行剑客,剑术虽高,脾气却冷漠,为何少庄主偏偏对他青睐有加。难不成是因为从前被众人捧惯了,忽然见到个冷言冷语的,反而觉得新奇?”
萧素寒被他问得一怔,过了半晌,才摇了摇头:“不是因为这个。”他看着眼前连绵的雨丝,眼神微有些恍惚,“你说得对,我从来都是被人捧着,别人对我好似乎是天经地义,对我不好,我也并不放在眼里。可认识边旭,我才知道有些事是不一样的。”
他想起两人先前种种过往,竟轻轻笑了,声音近乎迷离:“你们都说他脾气冷漠,可我知道,他比谁都温暖。”
“温暖,边旭么?”南宫翼有些错愕。
萧素寒看向他,眼神忽然从恍惚变得锐利,他一把揪住南宫翼:“方才那些话不是我要说的。”
南宫翼绷不住似的笑了出来:“少庄主,你就算一时忘情,也不必急着矢口否认吧。”
萧素寒用力摇了摇头,他略一凝神,低声道:“是银铃声。”
“银铃?”南宫翼自然听到耳边的银铃,正是头顶栈道上苗女们起舞时所发出的。
“这银铃声不对劲,你凝神细听。”
南宫翼只得依言细听了起来,只觉那些银铃声响杂而不乱,心神一旦犹疑,便有些心旌荡漾之感,竟像是能摄人神智。
见他微微变了脸色,萧素寒又道:“我方才没有防备,在这声响里神智迷离,才说出平日不会说出的话来。看来这些苗女所跳的舞绝不简单,怪不得初来那日我总觉得恍恍惚惚……”
南宫翼笑着摇头:“原来这是少庄主从不会说出的话,看来我需牢牢记住,才能做日后的把柄。”
萧素寒涨红了脸,一挥袖子:“先不提此事!南宫翼,这云水只怕比我们预料得更加危险,我担心这几日要出事,不如先行离开?”
南宫翼沉吟了片刻:“可是,这七日是云水制蛊的日子,他们把唯一通往外界的路都封锁了,我们恐怕无法离开。”
萧素寒知道他所指的是那道索桥,不由问道:“难道没有别的路可走了么?你父亲手绘的地图呢,拿出来让我看看,还有没有什么别的小路。”
南宫翼摇了摇头:“那地图不见了。”
“怎么会不见了?”萧素寒一愣。
南宫翼只是苦笑,似乎真不知将那地图忘在了何处:“我只是想着,那地图也许不再需要了。”
蛊林同前一晚的格局已然不同,从方才那场大雾过后,边旭便和沙漠蝎子走散了,他在这种时候,脑中的念头居然是:幸好跟来的不是萧素寒,蝎子那人,不管是在朔北黄沙,还是西南雨林,都能找到办法出去的。
蛊林中没有食蛊教的蛊奴,事实上,连蛊虫的影子都没有。
边旭走上了一座竹桥,昨夜的蛊林中,根本就没有这样一座竹桥。他几乎怀疑自己是在幻境中行走,竹桥下荡悠悠划过一条竹筏,竹筏上的女人撑着伞,她微微抬起伞檐,露出纤细的下巴和挺翘的鼻梁。
“师哥。”她看着边旭,轻轻笑了,脸上的梨涡有少女般的俏皮。
这轻轻的一声,让边旭的心中猛然动摇起来,仿佛眼前再没有幽暗的密林和浓重的夜雾,风中飘来的是南阳山谷里的气息。山谷中寂静空灵,只有剑锋划破虚空时带出的风声,每每练完剑,身后便会响起这个脆生生的声音:“师哥。”
她收了纸伞,衣袂翻飞,转眼间便落到竹桥上,这正是天月剑一门的轻功。纸伞上的水珠细碎滴落,她目光沉静如水,伸出手,摸上了边旭的侧脸,轻声道:“师哥,你想不想我?”
边旭只是望着她,并没有作声。
女人的神色慢慢有些失落,她喃喃道:“你从前看我的眼神,不是这样的。”她的手慢慢滑下,摸到了边旭的胸口上。
边旭叹了口气,推开女人的手:“你不是晚晴,为什么要扮作她。”
女人仿佛听不懂一般,睁着眼珠迷茫地望着他:“师哥……”
边旭后退了一步:“苗后,或者说洞庭仙,我究竟该怎么称呼你?”
女人怔了怔,她脸色骤然沉了下来,显出了几分煞气,再不是那个睁着无辜双眼的少女:“怎么,难道我还不够像她吗?”
“你的样貌扮得很像,可你本就不是她,你我都知道,晚晴已经死了。”边旭叹了口气,“你心高气傲,无音心法又已入化境,江湖上都没有几人能入你的眼。又怎么会到这荒僻之地,做这苗王的妻子?”
“是啊,我武功很高,相貌又美,可是有什么用,我爱慕的人连看都不愿意看我一眼。”洞庭仙说话的语气很有些怨毒,她冷笑了一声,“这里的苗王很有本事,我为什么不能做他的妻子?”
边旭摇了摇头:“你的事我不便多言,不过,你扮作晚晴,又来找我,究竟有什么意图,不妨直言。”
“我是来救你的。”洞庭仙向他靠近了一步,“我再给你一个机会,你跟我走,我带你离开云水,我们从今往后便在一起,再也不分开,如何?”
她目光灼灼地看向边旭,抓了他的手摸向自己的脸:“你不是喜欢晚晴么,你看我现在和晚晴并没有什么分别。她没能给你的,我都可以给你,我还可以替你生个孩子……”
边旭猛然收回了手,他微有些叹息之意:“是苗家的秘术把你的样貌改造成了晚晴的样子么?你来到这里,委身苗王,就是为了这个?”
洞庭仙被他连番推拒,已有些恼火,她低喝道:“我和他的事,你不必多问,我只问你,跟不跟我走?”
边旭看着她,摇了摇头。
洞庭仙一怔,而后咬着牙笑了起来:“你果然对我一点也不动心么,就算是换成晚晴的模样也不能打动你,还是说……”她迟疑了片刻,目光又狠厉起来,“你心里已不再看重晚晴了?”
边旭皱了皱眉:“我早就说过,你我绝无可能,你又何必如此执着。”他不愿继续纠缠,转身便走下竹桥。
“如果说,你留在这里会性命不保,你也不肯跟我走吗?”洞庭仙在他身后道。
边旭微微一怔,他直觉其中另有内情,转头一看,却见身后密林幽森,正是方才大雾弥漫的蛊林入口,根本没有竹桥的踪影。
洞庭仙在风声响起的一瞬间便伸出右手,她指间有极细的几根银丝,弹指一拨,弦音飘忽,赫然便是无音琴的手法。然而只听两声闷响,琴声戛然而止,捏住她手指的男人语气低沉而危险:“我说过,这些把戏对我没用的。”
他像是最温柔的情人一般替她拨起耳畔的碎发,而后贴着她耳朵道:“你违背我们先前的约定,险些坏了我的大事,你说,我该怎么罚你?”
洞庭仙听他话中威胁之意昭然,也不再解释,转身便是一掌拍出,她内力深厚,这一掌下去,几乎能震断对方的心脉。
然而男人只是好整以暇地笑了笑,他摇了摇头:“你武功很好,可惜,在云水,这些都派不上用场。”
他话音刚落,便看见这个绝美的女人失了力气一般摔了下去,她浑身抖得厉害,脚下的土地里伸出赤色的枯骨,牢牢地握住了她的脚踝。
男人走上前,伸出手将她抱在怀里,他和声道:“你累了,快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