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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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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有凉风。
红色头发的男人仰躺在粗大的树枝上,口中叼着半截草茎,他半眯着眼睛,像是在打盹。忽然,一阵马蹄声从大路尽头传来,男人慢慢睁开一双狭长双眼,他猛地翻身坐起。几乎就在坐起的瞬间,一抹银光贴着他的鬓角擦过,他不假思索地抬手一拨,袖中的短刃同眼前那柄刀猛然交锋。不等对方下一步动作,他已两手一并,一对短刃从袖中划出,将对方的刀锋绞住,兵刃摩擦时发出的声响十分刺耳,听得让人牙根发酸。对方的刀韧性极佳,被制住时只扬手一抖,刀刃已滑了出去,再向前几寸,便要刺上男人的喉管。
“等等!”红头发的男人叫了起来,“打架就打架,为什么弄破我的衣服!”
南宫翼这才看见他的袖子已被自己刀刃划破,他摸了摸鼻子:“这个……刀剑无眼,我又不是故意的。”
沙漠蝎子显然是恼了,他从树上跳了下来:“我好心好意在这恭迎大驾,你上来就动手也就算了,我连让你几招,你还得了意了!”他扬起手,“你下来,我们好好比划比划。”
南宫翼自觉理亏,他收起手中陀罗刀:“好了蝎兄,赔你五十两银子,如何?”
按理说五十两已不知可以买多少锦衣华服,可沙漠蝎子却还是不乐意,他皱着眉头:“这件衣服可是萧少庄主送我的。”
“一百两!”
等到他不情不愿地点了头之后,南宫翼才跟着从树上跳下,刚要走到近前,却听沙漠蝎子道:“慢些过来,这里有机关。”
南宫翼微微一怔:“这里是落梅山庄门口的大路,怎么会布有机关?”
沙漠蝎子蹲下身,用手中短刃撬出土中一颗小小的银球,轻轻一笑:“我布下的。”
那银球中隐隐有些颤微声响,球的尾端连着极细的丝,丝线铺在路中,被尘土遮掩着,极难发现。
南宫翼有些好奇地看着:“这是什么机关?”
“银丝络。”沙漠蝎子指了指树上,“这根丝线连着那头。”
南宫翼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对面一个硕大的马蜂窝挂在树顶,他从前被蜂蛰过,此时看见这个,不由打了个寒战。暗道,这么一窝马蜂被引动,怕是要把那人蛰成一个猪头。
“这路上人来人往,不怕误伤了人么?”
沙漠蝎子捏着手中的银球,笑得很得意:“平日里丝线只散在路中,被踩踏到也没事,需要触发机关时,我会以口哨为号。”他见南宫翼满脸懵懂,便解释道,“这球中藏着一只缅虫,是我的好朋友,它听见我的口哨自然会飞起,然后便带动这根丝线,绷紧在路间。”
南宫翼听得有趣,不由凑过去看了看他手中的银球:“所以,你这机关是要设计谁?”
听了这问话,沙漠蝎子有几分不爽地道:“还能有谁?”
南宫翼想了想,好笑地问道:“边旭?他跟你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吧,至于要喂他一窝马蜂么?”
沙漠蝎子无所谓地耸了耸肩:“他不是百毒不侵么,被马蜂蛰了也没事吧,最多是痛上一痛,无伤大雅。”
南宫翼摸着下巴,想象了一番边旭那张英俊面孔被马蜂蛰成猪头的样子,不由更加好笑,他点了点头:“果然无伤大雅,不过,他已经进山庄了,你不知道么?”
萧素寒独自坐在窗前,已有大半个时辰,他提着一支笔,悬在纸上,却久久没有落下。笔尖的墨荡悠悠落了一滴在纸面上,化作氤氲的一个墨点,他死死盯着那个墨点,忽然恼怒起来,把信笺抓起来撕碎了。
撕裂信笺的声音几乎掩盖了身后的风声,然而萧素寒还是察觉到了不对,他立刻转过身去,只见一个高大的身影立在轩窗之前,黑衣长剑,风尘仆仆。
萧素寒脸上闪过一丝惊喜,又诧异地道:“你怎么不走正门,竟翻窗过来,是想做小贼么?”
边旭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怕走正门又被萧庄主唤去,少不得要论几日剑法,所以从后山过来,一路悄悄潜进来的,”他说完,自己也像是察觉到这行径的荒谬,笑叹道,“确实有几分像小贼。”
萧素寒把手边撕碎的信笺向角落里推了推,咳嗽了一声道:“没想到你回来得这么快。”
边旭看见他动作,料得他方才又是在写信催自己归程,他也不点破,只微笑道:“收到了你的信,所以快马加鞭赶了来,怕你等急了。”
“我哪有那么着急,”萧素寒抬头刚想否认,却正对上那双深邃如同星空的眼眸,他觉得手心里有点出汗,掩饰般道,“对了,南宫翼跟你一同来了么?”
他突然问起这个,边旭倒也不诧异,点头道:“来了。”他顿了顿,“说起来,沙漠蝎子也在这里?你召集他们来此,想必是有什么事发生。”
萧素寒点了点头,他神情变得有几分严肃:“确实有一桩棘手的事。”
听他这么说,边旭也正色问道:“究竟怎么了?”
萧素寒没有立刻回答,他想了想:“等蝎子和南宫翼来了,我再慢慢解释。”等边旭点了头之后,他又神神秘秘地道,“我先带你去个地方。”
落梅山庄的院落都是依山而建,萧素寒的庭院在山腰,再向上,九曲登山回廊从宽阔变作陡峭,斜阳在高低不平的楼阁间上镀了一层金红。他二人轻功都极好,转眼间便登到山顶,只见山巅尽头有一条弯曲小径,在那无可依傍之处竟建起一座小亭,小亭四角有金铃坠角,站在亭中仿佛悬在半空,有风吹过时拂过金铃,清脆之声映着眼前景象,几乎不知人间天上。
先前因陀罗刀南宫掌门之邀,边旭不得不去赴三年一度的刀剑大会,萧素寒则忙于落梅山庄的事务难以抽身,两人因此分别了数月。
刀剑大会上各路英雄云集,实可谓是热闹非凡。论完刀剑后还有十天的英雄盛会,南宫家素来豪奢,备了数不清的美酒佳肴,供这些江湖侠士们享用,可边旭却直接推辞了,这对南宫老前辈来说,简直有些失礼。
只因前一天他收到了落梅山庄寄来的信,信中写道:每闻马蹄声近,登高眺望,却无一人是你。边旭当时看了那信笺良久,第二日便催了南宫翼上路,这些天几乎是星夜兼程地赶来,可真的见到这个人,他又忽然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两人站在亭内,远望江城,萧素寒忽而轻声道:“你看。”他指着下面,那是途经落梅山庄的大路,宽阔平坦,时有人驰马经过。
边旭从他背后望去,轻声问道:“你就是在这里等我?”
萧素寒立刻否认道:“我没有等你,”可能因为站在高处,他声音飘飘渺渺,“只是……见不到你,心里总是空荡荡的。”
边旭终于忍不住伸出手去,慢慢抱住了萧素寒的肩膀:“小九。”
萧素寒没有说话,只是耳根红得厉害,几乎是鲜艳欲滴。
边旭低下头,轻轻吻着他的耳垂,叹息般道:“我很想你。”
晚间,几个人跟着萧素寒来到了山庄内的太华楼,这里是落梅山庄的主楼,自然是格局广阔,气势宏伟。正厅内灯火通明,侍卫们早早地退了出去,屋内除了边旭,萧素寒,南宫翼和沙漠蝎子之外,就只剩下了高羽。
高羽手中捧着个红漆盒子,像是询问似的看向萧素寒:“少爷?”
萧素寒向他点头示意,他便把盒子放到案上,而后缓缓揭开了盒盖。几人一起探过头去,只见盒内盛着一只玉鼎,那玉颜色极好,通体洁白如同膏脂,火光照在上面,如同注入血脉,光晕流转。
沙漠蝎子对这些宝物向来眼热,立刻就要伸出手去,高羽赶忙把盒盖重新盖上,摇头道:“摸不得。”
萧素寒在他们身后咳嗽了一声,而后道:“这玉鼎一直被收藏在库中,前些时候它的主人把玩旧物,命人从库里取出,谁知沾手的几个仆从皆死于当场,而且……死状甚是可怖。”
南宫翼一听,奇道:“怎么,这鼎上被人涂了剧毒不成?”
萧素寒连连摇头:“已用银针试过,没有毒,况且死的那几个人也不像是中毒。”他皱了皱眉,低声道,“听说那些人死时血肉枯干,形同骷髅。”
沙漠蝎子一扬眉毛,点头道:“那多半是蛊。”
“蛊?”萧素寒有些奇怪地看向他。
“这玉鼎上被人下了蛊,听你说的情形,大约是血竭蛊。”沙漠蝎子摸着下巴,眼中有异光闪动,“不过,请问少庄主,这玉鼎的主人究竟是谁?”
萧素寒皱了皱眉:“你问这个做什么?”
沙漠蝎子眯起眼睛笑了笑:“我方才看着,这玉石不是寻常的玉料,是天山冰河里的籽料吧,这种籽料数量奇少,况且多为卵石大小。能用整块白玉雕琢成那方玉鼎那么大的玉料,价值几乎难以估量,更何况……”他压低了声音,有些诡谲地道,“那鼎上是九龙纹,试问天下,还有谁敢用九龙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