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失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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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修和艾瑞克两人面面相觑，这时，外面忽然传来一声惊恐的尖叫，马修顿时惊得瞬间弹跳而起，像是从锅里掉出来的焦火冒烟的大土豆，蹭得一下直向外冲出去了，路过拱门时也顾不得礼节，挡在门口的艾瑞克被风风火火地一把撞开，艾瑞克没想到圆敦敦的马修主教竟能跑的这么快。
马修几乎用他能达到的最快速度奔到外面，因为那声惊叫是珀西的声音。
当马修气喘吁吁地来到高大的三重拱门前时，只见珀西正双手扶着细长的门柱，即使身边一身黑色教士袍的佩利勋爵，正以沉稳的力度和姿态想要搀扶他，但珀西依然紧紧攀扶着门柱，全身瑟瑟发抖，象牙白的背影淡泊而脆弱，在仿佛随时会消解在逆光中。
“珀西！”马修焦急而忧切地呼喊着，情急之下直冲过来，把佩利也撞开半步。
佩利羡慕地看着珀西软软地倚靠着马修的臂膀，刚才佩利担心珀西会摔倒，一直想要搀扶他，但珀西在慌乱和颤抖中胡乱挣扎，身体和手臂总是会无意中错开他的手，又担心会伤到珀西，又心痛珀西摇摇欲坠的样子，让佩利一时间手足无措。
却只见自己刚被马修撞开，珀西似乎终于体力不支，胳膊顺势搭上了马修的肩，马修也担忧而怜惜地扶着珀西绵软无力的身体，两人相依为命似的紧紧靠在一起。佩利只得悻悻然退开几步，像个失落的第三者。
“马修...这是什么怪物...你看....”珀西颤抖着指向前方，眼前的景象让马修也吓了一大跳，只见小马驹般大小的巨獒“黑牙”正直直盯着珀西，庞大如小土丘般的黑色身形向珀西的方向迫近，即使隔着几步远，猛兽特有的野性气息也扑面而来，如果不是彼得在一旁竭力拉扯住维系着项圈的锁链，它几乎就要扑上来了。
佩利现在即便不运转法力也开始头疼了，所有的计划都打乱了，一切都向着失控的方向不可控制地狂奔。
佩利在打发艾瑞克进圆厅查看情况后，原本下一步的打算就是安排彼得立刻牵走“黑牙”，以防等一下会被马修看见。
一方面，毕竟是以陪同马修和珀西两位贵宾来参观古迹的名义进入迷宫中的，居然还带进来一只凶猛的魔兽，这似乎有些解释不过去。整个布列忒尼大陆的人都知道，魔兽并不是合适的宠物，而是极其危险的战斗武器。
另一方面，烈焰湾家族为了隐藏实力，暗中驯养魔兽还是个秘密。溪柏修道院的高层和烈焰湾家族的特殊关系才会协助掩饰。
但方才，佩利刚刚从剧烈的头痛中缓过来，好不容易调顺了呼吸，正想要起身出去查看彼得的情况，顺便给彼得下命令，珀西却突然苏醒过来，像是从噩梦中惊醒似的，惊惶而迷茫地不断喃喃自语“这是哪里？可怕...太可怕了....”佩利当然满心怜爱地扶他坐起，珀西就借着佩利的扶持之力挣扎着站起来，竟然转身跌跌撞撞向外跑出去。佩利立刻起身追上去，但前厅很小，珀西已经来到大门前，“黑牙”一看见珀西就差点要扑过来。
珀西的惊呼也惊动了里面的马修。佩利还不知道马修竟然也醒来了。
一切都来太快，让佩利猝不及防。
由于没有及时拦住马修主教，而让他直接撞见不该看到的东西，随后赶来的艾瑞克被佩利如刀锋般的眼神狠狠地剜了一记，让艾瑞克惊慌失措，只觉得自己仿佛正穿着烧红的铁鞋，不知道该怎么站才好。
“佩利勋爵，这是魔兽吗？”珀西倚靠着马修的搀扶才能勉强站稳，他此时满脸都是津津冷汗，清秀的面容苍白而憔悴，似乎在隐忍着难言的苦楚，甚至全身都在微微颤抖，像是在极力苦苦支撑着，他虽然气息虚弱，但声音却分外明晰。
“这......”佩利忍着隐隐头疼迅速思索着应对词措，但珀西没有给他充裕的思考时间，紧接着自言自语般地分析道，“刚才我听见您的属下叫它‘黑牙’，还喊了很多呵斥口令才阻拦住它，这种项圈上面有特殊的符文，是神圣教会镇压魔物的符文，是不是，马修？我想我没有记错。”珀西新月弯眉紧紧蹙起，倔强地紧咬下唇，似在极力克制着什么，他顿了顿，似乎稍稍恢复了几分力气，“太可怕了！佩利勋爵，真的是您带来的吗？为什么？”珀西明澈的大眼睛惶惑而无辜地望向佩利，纯净而带着许些凄楚的目光让佩利的心立时化为粼粼柔波。
“珀西，不，不是.....”佩利忽然觉得面对这样的目光说谎简直是罪大恶极，但他又无法坦诚相待。一贯的沉稳气势也开始动摇。
这时马修也不再是平日里一团和气的样子了，他神色严肃地审视了片刻眼前这只魔兽，又直视着佩利问道，“佩利勋爵，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望着眼前这位敦实而一派庄重的主教，佩利忽然想起来了，他曾经为了调查珀西顺便研究过马修主教。这位主教心地单纯仁慈，虽然没有明确的政治立场，但却对驯养魔兽的行为深恶痛绝。
魔兽的火焰有剧毒，会污染土壤和水源。教会这些年为了净化被污染的土地持续耗费了大量心血。所以几乎教会中人都对魔兽深恶痛绝。
而且驯养魔兽的过程非常残忍，被选定的动物都是从幼崽时期不断喂养含有特制法力的药物改变体质骨骼，使之筋骨异常强悍，但改造过程会伴随着巨大的痛苦，大多数动物都在培育期间经受不住药力而夭折。成功驯化的魔兽还需要在参加战斗前以法术或者药物激发狂性，处于狂乱状态的魔兽在精神上也遭受着极大的折磨。王都附近就发生过多起因为药物剂量控制不当引发魔兽失控的事件，造成许多无辜者的伤亡。
马修甚至给龙堡的龙蜥驯养官员写过正式抗议函。他迂腐的正直已经成为贵族们之间的笑谈。
佩利面上仍然努力维持着沉稳的姿态，心中思绪像沸腾的泥浆，烦乱，慌张，方方面面的关系千丝万缕牵扯在一起，珀西的好感，马修对珀西的影响，马修是教会中人，烈焰湾家族驯养魔兽的秘密暴露了......情势急转直下，一切都不可控制地如同泥石流席卷而过，一切形势都会被卷入越来越糟糕的境地......忽然！一个念头像是落水人的浮木一般在心中闪现——绝对不能在马修和珀西面前承认是烈焰湾家族驯养的魔兽。
“这，怎么会这样？”佩利很快自然地流露出惊讶的神色，随后他义正言辞地训斥道，“彼得!怎么搞得？让你好好照看“黑牙”，怎么会窜到这里来了，惊扰到贵宾怎么办？“黑牙”如果弄丢了，我怎么跟卡逊子爵交代？”佩利气势汹汹指责着彼得，顺势向前跨了一步，背对着珀西和马修，冲彼得又眨眼又努嘴。
“是...大人.....”彼得目瞪口呆地看着主上极其丰富的面部表情，不过他很快领会了主上的意思，开始绞尽脑汁搜刮词措来配合，“....请您......恕罪......”
“唉，”佩利转身对着马修和珀西无奈地摊手，“我也没有办法，卡逊子爵因为一桩交易欠了我一大笔钱，当然了，卡逊子爵这样高贵的人信誉是绝对没有问题的，只是，众所周知，他的日常生活太过，盛大而慷慨，一时间周转紧张。所以他就把心爱的宠物作为质押暂时交托给我保管。这种珍贵的宠物，就是脾气有点狂暴，我们这里从来没人有照看这种宠物的经验，好几次差点跑丢了。我还以为带到溪柏修道院中，能在神圣的氛围中感化它，没想到它居然窜到迷宫中来了，感谢仁慈的主啊，终于让我的属下在它闯祸前找到它了。”
“质押？”珀西疑惑地打量着佩利，明亮而犀利的目光看得佩利心里直发毛。
“卡逊子爵，就是那位号称同时拥抱太阳和月亮的卡逊子爵，”佩利凑近马修和珀西，一手掩在嘴边，压低声音道，“他可是龙堡公爵最宠爱的侄子，也只有他敢把魔兽当成宠物。我们烈焰湾家族只是擅长经商，没有土地，没有龙骑，没有魔兽，没有法师，龙堡的人欠下的钱，他们愿意拿什么来质押，也只能让他们说了算，哎，这次这个质押物，真是烫手，我们还得小心伺候好，回头陛下一说情，还是要送回去的。”
佩利说完，带着苦笑微微摇了摇头，俊美的面容恰到好处地染上淡淡忧愁。让马修不由得同情起他的处境来。
佩利这番托词也是半真半假。
卡逊子爵确实深得龙堡公爵宠爱，龙堡一系本就权势喧天，卡逊年纪轻轻就得了富饶的封地和爵位。年轻、富有、权势、财富集于一身，卡逊自然被宠得骄奢无度。“同时拥抱太阳和月亮”意思就是他常常在府邸、庭院中彻夜欢宴，从黄昏太阳还未完全落尽，月亮初升时分一直狂欢到凌晨月亮西斜，和初升的朝阳挂在同一片天空。
所以当这个响亮的名号一报出来，佩利毫不意外地发现马修露出鄙夷之色，而珀西却若有所思。
佩利前阵子和卡逊子爵赌博，引逗卡逊子爵押了一大笔钱，结果自然赚了个盆满钵满，一直赢到卡逊子爵付不出账。佩利就跟他开玩笑说用他的魔兽宠物来抵。最后还是不了了之，正如佩利所言，烈焰湾家族的人不敢和龙堡一系真计较。
佩利料定，马修和珀西这样做派端正的教会一系，和龙堡一系的纨绔子弟必然不会有交集，因此也不怕他们会去查证。更何况马修极度反感魔兽驯养，而龙堡就是靠训练龙骑成就如今地位的。
就算将来马修把这件事传出去也无伤大雅，佩利和卡逊的那场赌局本来就是纨绔子弟间的谈资。最后魔兽到底有没有拿去质押，有没有归还，没有人会在意。
“真是抱歉，惊吓着二位了！”佩利的歉意倒是充满真诚。
“佩利勋爵，您也要多加小心啊，”珀西同情而忧虑地望着佩利道，“魔兽很危险，刚才我甚至都能感觉到非常狂暴的气息”珀西的神色变得有些惊恐，像是回忆起什么恐怖的事，“刚才，好像做了一场梦，在里面那个祭台上也是这样的气息，一模一样......还有血腥味......”
马修立刻轻轻拍着珀西的背安抚他，“珀西，一切都过去了，我刚才好像也梦见有狂暴的气息，幸好一切都是梦，这里还有我，而且佩利勋爵也会保护我们。”佩利在旁边，马修也不方便说自己已经突破的第一阶的境界，此时在马修心目中自己已经足以保护珀西了。
但这时即便迟钝如马修也发现珀西的情况十分不对劲，毕竟马修如今也有超越普通人的感知力，他能感觉到珀西的生命气息极度虚弱，一般人在这种情况下都会处于昏迷状态，这也是人体的一种自我保护机制，但珀西却在竭尽全力强撑着，“珀西，你怎么了？是不是受伤了？”马修担忧地摸了摸珀西的前额，手心触感一片凉湿，像是在深夜的河岸边被冰冷的河水和寒露侵浸的石阶。
“听着，马修。我没有受伤，一点也没有！”珀西好像赶蚊子似得拨开马修的胖手，他虽然声息微弱，却语气坚决而沉稳，“佩利勋爵，我和马修都没有受伤！千万别让圣徒大人担心，您明白吗？”
珀西整个人像是在凛冽寒风中的垂挂在枝头的枯叶，濒临凋零而飘摇无依，但他的目光却明亮而坚定，像是划破黑暗黎明的晨曦。珀西此时明明极度脆弱但又同时有着强大的气场，这种强烈的反差，让珀西散发出一种致命的美。佩利望着珀西不由得怔住了。
“佩利勋爵，这里是溪柏修道院！您——能明白吗？”珀西又问了一遍，语气中有些焦急。佩利这才回过神来，为了掩饰尴尬清咳了几下。佩利转眼间就领悟了珀西的意思——教会中圣徒一派和溪柏一派似乎彼此井水不犯河水。而珀西和马修显然在圣徒一派中地位不凡，如果他们在溪柏的地盘出了事，会引发许多难以预料的后果。
而他们是佩利带进来，万一引起两派纷争，佩利将要承担不可推卸的责任。
珀西在短短时间内想得如此透彻，让佩利感到心中一暖。
“珀西，你放心，你们都没有受伤！只是受了点惊吓。我明白！”佩利明灿的蓝眸仿佛燃着灼灼诚挚的火焰，他握住珀西的手，从温热的掌心传来充满信赖、正直、光明的热度，珀西仿佛被这热度灼烫到了，全身不由自主抖了一下。
“很好，谢谢您，佩利勋爵。”珀西移开目光，不动声色地把手从佩利的掌心抽回来。
“但是,珀西，不对！你不像是没事的样子！”马修焦虑得握住珀西的手臂。
“马修，我真的没有受伤，”珀西耐心解释道，“但我觉得很不舒服，可能是三年前旧病复发了。”
然而这解释却让马修瞬间大惊失色，马修甚至惊慌得几乎要哭起来了。弄得佩利的心也高高悬起。什么三年前？那时发生过什么？
“听着，我必须立刻回家，这里很奇怪。我绝对不能呆在这里！”珀西语气依然沉稳，但声息越来越微弱。
“好好！马上回家！佩利勋爵！”马修求助地望向佩利，几乎是哀嚎道，“请您派人立刻去默森庄园通知铎恩！请把原话转告给铎恩，珀西三年前的旧病复发了！快来接他回家！”
佩利立刻召唤了艾瑞克，几乎是下达了军令，艾瑞克领命后以传递十万火急军情的速度飞奔而去。
珀西露出一个苍白的微笑，慢慢抬起手，佩利惊讶地发现珀西竟然主动握住自己的手背，佩利一激动立刻把珀西的手反握在掌中，在佩利温热的掌心中，珀西修长的手苍白绵软、冰冷湿滑，让佩利感到恍若握着冰冷河底的溺水幽魂。
“佩利勋爵，这个礼堂很危险，以后不要随意来，我们来到这里以后，马修就晕倒了，我感觉到那个，祭台上，血腥，狂暴，和这只魔兽是一样的，一模一样的气息，一模一样！然后我看见上面的龙旋转起来，一切就像一场噩梦。”珀西深深望着佩利，眼中有许多复杂的意味，像是信赖又像是失落，清亮的黑眸渐渐黯然，像是幽沉的夜空为失去星光而感伤。
“珀西，你好好休息一下，别说话了。”马修忧虑而笨拙地抚摸珀西的后背。
“珀西，一切都过去了，不会再有可怕的事情了，这里有我，还有马修主教。我们都在。”佩利安慰道。
“听着！”珀西又紧咬了一下嘴唇，佩利非常担心他会把自己的嘴唇咬破，他顿了顿，继续语气平稳地嘱咐到，“按照今天我带来的图纸施工，十五天后可以完工，两个月内，工程的事，找马修和铎恩。”
佩利还在想，为什么是两个月内，珀西已经双膝一软，从马修身边滑落下去。佩利眼明手快，在珀西跌落在地前，把他绵柔无力的身体接住紧紧抱在怀里。
“珀西——！”佩利和马修同时惊呼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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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溪柏修道院中，到处都有在灾变中承受不住精神冲击晕倒的人。教士们忙碌而有序地处理善后。佩利一路上抱着珀西也并不显眼。
“三年前珀西怎么会病倒的？”看着怀中几乎毫无生息的珀西，佩利的心都要碎了。
马修面色沉重，“王都郊外常年有龙蜥骚扰民众，默森庄园就毗邻龙骑训练营，铎恩说珀西在巡视林地的时候，受到了龙息的冲撞，即使圣徒克拉克大人亲自救治，他也昏睡了两个月才醒。”
佩利如果能腾出手来，真想当场狠狠揍自己一拳。出于补偿和赎罪之心，佩利立刻表示要拨一队烈焰湾家族的卫队驻守默森庄园。
马修感激地看了佩利一眼，“佩利勋爵，不用了，您前几年不在王都，所以不知道，从三年前开始，凡是在教会所属的土地范围内，龙蜥都不再袭扰了庄园和佃农了，默森家是教会土地的托管代理人，默森庄园也在教会的土地辖区内，即使毗邻龙蜥训练营，也得到了安宁。这一定是仁慈的主赐予的恩泽！”马修虔诚地在胸口划了一个十字。
“这次圣徒克拉克大人会救珀西吗？”佩利有些心虚地问道。
“那是当然。”马修语气自然地就像太阳明天会照常升起一样。佩利感到自己仿佛问了一句废话。
佩利一行人刚刚来到溪柏修道院的山脚下，默森家的马车也飞驰而至。铎恩忧心忡忡跳下马车，不过他还没有忘记向佩利行礼。
佩利半是忧心半是安慰地看着铎恩把珀西抱上马车，一直目送默森家的马车绝尘远去，佩利全心牵挂着珀西的安危，完全忘记了自己惹上了大-麻烦。
“佩利勋爵。”
身后传来沉郁而苍老的声音。
佩利一转身，发现是白发苍苍的院长执事。佩利立刻向老执事微微躬身行礼。
“院长大人请您过去一下。”老执事皱纹刻厉的脸上看不出表情。
作者有话说
第30章 失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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