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吟诗人&玫瑰大盗》巫女的低语

22、欲-望幻境（上）

　　数十名身着血十字黑袍的执法者们平持黑色长矛整齐地直指包围圈中央淡泊的身影，所有人的面目都隐藏在大帽兜的阴影中，看上去像是地狱魍魉。寒光闪闪的矛尖散发着压制生命活力的威煞。

　　此时此地的处境，是这个时代布列忒尼大陆所有私自研习炼金术的人心中最可怕的噩梦。珀西也不例外。突然直面凶险境地，珀西的身心因为剧烈的惊惧而极度紧绷，全身法力都下意识地急速运转到极致，珀西的双手甚至在微微发抖。

　　在临近死亡的极度战栗中，珀西竟感受到过一种前所未有的快意从内心深处炸裂开来。珀西平日里行事时刻小心谨慎，极力避免发生眼前这种情景，但此时身陷血十字执法者的包围，珀西竟隐隐感到，平时埋在内心深处的求战渴望被唤醒，像一头饥渴的猛兽跃跃欲动，珀西甚至开始越来越兴奋。

　　珀西全身都有些微微颤抖，因为极度恐惧和狂喜般的亢奋。

　　珀西此时才发现，自己心中竟深深渴求着这样一战，能尽全力施展平生所学，尽情施展法力，与带给人们死亡恐怖威压的血十字执法者放手一搏。

　　在血十字执法者怖厉的威压包围下，珀西依然身姿挺直，黑暗和压抑如有实质般从四面八方紧迫而来，几乎迫得人呼吸困难，但这一切却丝毫没有让天使般甜美的容颜染上惶恐的灰霾，珀西新月般的弯眉只是微微簇拢压低，面带审视意味沉静地观察着周围的形势，明澈的眼眸如同黑夜映着星光的深湖，焕发出锋锐的幽芒。

　　仿佛应和着内心越来越激烈的战意，血十字执法者的包围圈外，忽然间火光四起，在熊熊烈焰飘摇的火光中，厮杀声、惨叫声、哭泣声此起彼伏。

　　珀西在包围圈中，明明和火光相隔遥远，但不知为什么，所有情景他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远处影影绰绰的身影是血十字军团在奔走，他们忙着屠灭沉睡中宁静的村庄，为所有不愿皈依神圣信仰的异教徒降下严厉的审判，无论男子、妇孺、老者都难逃严酷而神圣审判，古老的众神信仰圣地——圣林被焚烧，烈焰冲天，照亮夜空，古朴的祭坛被摧毁，孩童嘶哑的哭喊声中，面目慈和的教士们手持十字和念珠，悲悯地漫步在在满地尸骸间，为这些堕入地狱的灵魂虔诚祈祷。

　　远方明灭不定的火光映在珀西深邃的黑眸中，他垂在身侧的右手虚握成拳，点点碎芒已然聚集成一个光团，握在掌中。这方昏暗的空间并没有风，执法者们的血十字黑袍如同黑铁铸成般纹丝不动，但珀西的象牙白学者长袍的衣摆却在环绕周身的狂风中猎猎飘摇。

　　“杀！”

　　就在环绕交错的黑色长矛一齐刺向珀西的一刹那，珀西猛然握紧右拳，一阵无形的震荡波以他的站立处为圆心层层荡开，环绕四周的黑色长矛寸寸碎裂，在一片四散烟尘轰然声中，血十字执法者们被剧烈的震荡向外推出十几步远，东倒西歪摔了一地。

　　啪嗒，珀西夹在左臂的书册也掉落在地。珀西双目紧闭仰面朝天，像是刚刚无声地嘶喊尽了所有气力，身形摇晃了几下才强撑着站稳了。

　　完全硬碰硬的法力撞击让珀西也受到重创，澎湃强劲的法力激撞使他承受了剧烈的身心震荡，这场硬拼的承受强度大大超出他的心理预估，如果不是精神力足够强悍，珀西几乎会当场晕过去。

　　散落在四周的血十字执法者们在地上艰难地匍匐着，试图站起身来向珀西再次发动围攻。珀西很想再补上一击，但他发现在承受如此重创后，自己也没有多余的力气再次发动攻击，他现在连站稳都十分困难。

　　险恶之地不可久留。依靠着意志力的支撑，珀西捂着胸口，踉跄地拖着沉重的脚步，慢慢越过在地上努力挣扎的血十字执法者们，一步一步艰难地走向远处。此时他的内腑受到重创，每走一步都牵扯全身痛楚，这种伤势对普通人来说很重，通常对于一个三阶炼金术士的精神和体魄而言是可以克服的。

　　珀西虽然从小接受严格的剑术训练，炼金术的冥想修习也让他的精神力比同阶的炼金术士强大深远，但珀西偏偏就是天生不耐疼痛，即便已经到了炼金术第三阶的境界，对痛苦的忍受度只比普通人稍好一点点。

　　此时全身各处此起彼伏的锐痛，行走的扯痛，让珀西恍若在无边的痛苦之海中沉沦，理智、意志被痛楚的巨浪拍击粉碎、他只能任由着痛楚的巨浪肆虐，他的身心在翻覆的狂涛中坠落、旋转、吞没。幸而心中还有一丝清明，警醒着此时自己身处险境，必须尽快离开！

　　全靠这一丝警觉强撑，珀西强忍着痛楚跌跌撞撞前行，单薄的身形凄楚飘摇，像严酷的寒风中无依无归的落叶，清秀的面容揪然忧伤，疼痛让生理性的泪水不受克制地涌出，模糊了视野，珀西越来越昏沉，只得漫无目的地蹒跚走向远处朦胧的火光。

　　不提防脚下忽然被树枝一绊，珀西再也无力保持平衡，仆倒在地，和地面的撞击让全身的疼痛风暴一般击溃了最后一丝理智。珀西意识迷蒙，喘息了好一阵子，枕靠在手臂上迷茫地望着地平线上四起的火光，

　　泪水朦胧的视野中，到处都是熊熊燃烧的火焰，杂乱的脚步声、哭喊声、厮杀声、利器刺破□□的声音，房屋在烈火中轰然坍塌的声响，震动着浑浊的空气，到处都充满浓烟呛人的焦苦气味。漫布火光浓烟的昏暝夜-色中，巨大的龙蜥展开阔大的膜翼，低空盘旋飞舞，时不时张开布满利齿巨口，向树林喷射赤红的火焰。

　　惶惑，痛楚，绝望，失落，此刻珀西感到自己像一个年幼的孩子一样虚弱而无助。周围的景象竟让他感到十分熟悉。让珀西感到这一切既真实又不真实。

　　珀西模模糊糊觉得自己似乎曾经来到过个地方，他感到自己曾经亲身经历过这样的景象。但从小到大，在艾布特教授的保护下，珀西从来没有身陷险境。

　　但这脆弱无助，惶惑哀伤的感觉是如此真切，让珀西恍惚觉得自己失去了庇护、爱、温暖，失去了许多重要的人。

　　四周一片嘈杂混乱，珀西忽然听见一声声微弱的猫叫声，像是求救，又像是哀泣。珀西寻着声音的方向艰难地爬过去，在一处坍塌的墙边，他吃力地拨开废墟上的碎砖，在一个被砸破半边倒扣的陶罐下，终于找到声音的来源——一只通体黑色的小奶猫。

　　珀西把小奶猫托在掌中，小心抚摸这连眼睛都睁不开的小东西，掌心中柔弱而温热的小生命，竟在此时带给珀西温柔的慰藉，珀西恍惚想起了被爱和温暖包围的日子，他被许多华服锦绣簇拥着，被精心呵护着，到处都是亲切的笑容。

　　“你也没有家了吗？就叫你‘黑布丁’吧。喜欢吗？”珀西轻轻挠了挠小奶猫毛绒绒的脑袋。“以后只有我们两个相依为命了。”

　　“喵呜——”像是回答珀西的话，小奶猫轻轻叫了一声，蹭了蹭珀西的掌心。

　　这熟悉的喵呜声又让珀西感到周身痛楚似乎被缓释了几分。珀西却感到更加煎熬难耐，他一点都不想再忍受无尽的疼痛。无论身体的疼痛，还是精神的沉重哀伤，他都不想再承受下去，珀西恍惚感到似乎有一个解脱痛苦的途径，随后他想念起每次受伤后都被缓解，全身心松柔舒适的感觉。

　　“圣水”——珀西迷迷蒙蒙想起教廷的“圣水”，全大陆最好的镇痛药剂，不但能消解身体的疼痛，连精神的痛楚也会如同阳光下的积雪般融化。每次喝过“圣水”以后，全身心都仿佛轻盈上升化为轻柔的云，化为水雾，松松柔柔在天地间缥缥缈缈。

　　心念一起，全身的痛楚都消失了，珀西顿时感到舒适而放松，空气中充满淡淡馨香，他似乎泡在温水中沐浴。珀西睁开眼睛，发现周围水汽朦胧，自己确实是在沐浴，他正舒适地坐在一方大浴池水底的台阶上，水面铺满紫罗兰花瓣，随着水波微微晃动起伏，珀西低头看见自己光洁圆润在肩上沾着几片紫色花瓣。

　　浸泡在温柔的水波中，如在云端般的松弛惬意，一时间让珀西忘了身在何处，他陶醉地深深呼吸带着甜柔馨氛的水汽，仿佛整个神魂都在随着水波轻柔微晃。

　　哗啦，哗啦，哗啦，覆满紫罗兰花瓣的水面波动幅度忽然变大了，珀西半眯着眼，懒懒地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白雾般浓郁迷朦的水汽中隐隐出现一个轮廓，有人正在渐渐靠近过来。

作者有话说

　　猜猜过来的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