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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复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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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直至到了承德殿前,于德还是担忧的,生怕太子殿下贸然的举动会惹怒皇帝陛下,心中惴惴不安。
此时前去禀告的于善也出来了,道:“陛下忙于政事,无暇见太子殿下,还请太子殿下回去吧。”
“孤可以等。”他便知父皇不会如此轻易见他,但他不能放弃,转而对于德到,“你们先回去了,孤在这儿等。”
于善也没有办法,只能任他等,这一等便是等到了天擦黑。他不禁出言劝告凤殷:“天黑了,殿下今日不如先回吧,以免再伤了身子骨。”
凤殷笑了笑:“多谢公公提醒,但孤一定要见到父皇,劳烦您再禀告一次。”
于善无奈:“奴才便再去一次吧。”
不多时于善手握浮沉再次踏入承德殿,天启帝听到他的脚步声头也未抬便问:“还未走?”
于善回道:“太子殿下说,您若不见,他便不走。”
天启帝微蹙眉,抬头看了看已黑的天色,问道:“他已候了多久?”
“太子殿下从申时便候着了,已经一个多时辰。”
天启帝轻叹了口气,放下手中的朱笔:“让他进来吧。”
于善面露喜色,急道遵旨,加快脚步出去,对着凤殷道,“殿下快进来吧,陛下召您。”
“多谢公公。”在于善的带领下,凤殷进入了承德殿。
将人带进来后于善也就退下了,殿内便只剩下他与天启帝二人。
父子二人一上一下,一君一臣,距离足有数丈。天启帝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你见朕所为何事?”
凤殷低着头缓缓道来:“儿臣后背的伤好了七八成,已可处理政务,请父皇撤下洛大人暂代凤阳牧一职的旨意。”
天启帝停掉凤殷凤阳牧一职时,下的旨意虽是念及凤殷后背伤重需要养伤,但只要不是傻子都能看得出,这不过是以为凤殷养伤为借口停他的职罢了。
凤殷非但不是傻子,还很聪明,肯定明白这其中的意思,而他这时却还提出这个要求,无非就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天启帝自然也明白。
按说他既然下了旨昭告天下凤殷与凤萧中毒一事无关,就不该停凤殷的职,可……
【你一直都想像杀了祖父一样杀了我吧。】
【我在你眼中和祖父舅舅是一样的。】
那日凤殷的话萦绕在他耳边,他如鲠在喉。他本来没想到废太子 ,可凤殷那天的话让他犹豫了。
他一直都知道凤殷对他灭了顾氏一族有不满,却不知他竟恨自己如此之深。
他看着承德殿下的凤殷,眼神复杂,最后招了招手:“你过来。”
凤殷走过去,停在书案前,距离天启帝只有一步远。天启帝坐着,他站着。
天启帝开口:“你可还记得几日前在此地同朕说的话?”
凤殷的眼眸微张:“记得。”
在天启帝开口前,他率先跪在了天启帝脚下,低着头,柔软的脖颈对着天启帝。
他声音轻而细,甚至带上了些哽咽:“我以为父皇从未对我满意过,早就想另立太子。我以为父皇早已认定毒是我下的,以为父皇会毫不犹豫……杀了我,所以……所以……”
他抬起头看向天启帝:“不只是儿臣,所有人……所有人都这么认为,认为儿臣这个太子形同虚设。那些话是儿臣多年的委屈。”
他已经猜到父皇为什么停他的职,不是因为燕贵妃一派,也不是因为他给凤萧下毒的嫌疑,而是那日的话,父皇对他起了猜疑。他必须消掉父皇的猜疑。
泪痕无声划过凤殷的脸颊,落入衣领,这是母后去世后凤殷第一次在别人面前流泪。
他说:“儿臣一直一直都活在这样的想法里,儿臣……害怕。”
要消掉父皇对他的猜疑,就要在无意间让父皇明白,他之所以说出那番话不是因为对父皇的不满,而是因为他的委屈,他的无可奈何,那是他最后的声嘶力竭的控诉。
他的方法起效了。
天启帝的心像是被人攥住了,竟隐隐作痛。
他良久未言,最终手掌搭上凤殷头顶,轻抚了几下,为凤殷揩去眼角半干的泪水,说了一句话:“你先回去吧。”
凤殷乌黑的眼珠就这样看着他,而后低下头去:“儿臣遵命。”无声地退了出去。
夜越来越黑,承德殿却一直未掌灯,天启帝终于动了一下。凤殷刚才那番话直击他的心,这些年他对凤殷好像的确太过苛刻,而忽略了他所处的复杂境地。
他封凤殷为太子,便是真的想让他继承大统,而非外界猜测早有废太子的想法,但因为顾家的事又要对凤殷有所顾忌,而且作为未来的储君,凤殷又能怎与其他皇子一样?
他常训斥凤殷,是因为身为储君凤殷必须要比其他皇子优秀许多;他极少与凤殷有温情时刻,是因为身为储君,国事才是重中之重;他折断顾家这双翅膀,是因为储君不可受外戚影响。却不想这些在外人眼中倒成了他想废太子的表现。
即便他要废太子,但只要凤殷还在太子的位置上一日,那些人就不得放肆。
现在宫内外的这些人都要反了天,太子重伤竟然连个医治的人都没有,一有风吹草动全都来上折子参奏,还把不把太子、把不把他这个皇帝放在眼中!
看来是时候正正这些人的脑子了。
天启帝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着光,传来于善吩咐道:“告诉翰林院拟道纸,即刻恢复太子凤阳牧的职位……”
他想了想又道:“明日起每日拿一些折子送到东宫给太子殿下批阅。”
“遵命。”跟在天启帝身边多年,于善见过的事情太多,可依然难掩心中波动。
虽然太子殿下早早便入了承德殿,观看陛下批阅奏折处理政事,可真正插手政务的机会并不多,此时陛下竟不但恢复了太子殿下的职位,还将奏折给他批阅,这可是一个不容忽视的重要信号。
明日朝堂上下又将有一个不小的波澜。
……
凤殷回到东宫天已然全黑了,宫人们准备的晚膳也早已凉透。于德边招呼着宫人热菜边为凤殷脱下外衣换上便服,还不忘记问:“殿下,陛下可答应恢复您的职位了?”
凤殷只道:“等明后日的消息吧。”
于德却笑了:“看来是答应了,否则殿下不会是这个反应。”
凤殷未答话,他更加笃定自己猜对了,尾巴都要翘了起来。
这可是天大的喜事,他立马招呼宫人:“快将九酝春酒拿来,殿下今晚要小酌几杯,哦别忘了热酒,殿下背后的伤不可饮冷酒,冯太医特地嘱咐过的。”
上一世凤殷因为后背的伤未得及时医治,又加边疆阴寒落下病根,已经多年不可饮酒,确实想酒的味道了。于德的安排正中他的心思,便由着他去了。
父皇虽然未明说恢复他的职位,但他知道他说动了父皇。这个时候天启帝在意的早已不是他是否想要毒害凤萧,而是他的心中所想。
上一世他桀骜、倔强,从不曾对父皇服过一次软,与父皇也多次闹的不合。
纵然父皇知道他性格如此,可次数多了未免心有芥蒂,所以他向父皇展露他最柔软的一面,让父皇看到他的委屈、他的无奈,以及他对父皇的无可反抗。
同时他向父皇展示了自己在宫内宫外夹缝中生存的现状,让他知道他选的太子处在何种境地、面临何种困境。
他知道,父皇绝不会允许他的太子被这样对待。
……
第二日,刚下了早朝于善便带着圣旨到了东宫。
圣旨宣读完毕,果然恢复了凤殷凤阳牧一职。
于善吩咐身后的小太监将一摞奏折搬了出来:“这是陛下命奴才带来的,命太子殿下务必在今日批阅完。明日还会有专人送来,同时将太子殿下今日批阅的奏折带回。”
而后又道:“这些奏折是陛下亲自精心挑选的,陛下吩咐奴才嘱咐您务必仔细批阅。”
凤殷双手接住:“请公公转告父皇,儿臣定会不负父皇期望。”
“那奴才便告辞了。”于善带着来时的小太监匆匆走了,看来急着回去复命。
宣旨的刚走,于德赶紧接过凤殷手中的折子,跟着凤殷走进书房,压不住兴奋地喊:“太子殿下,陛下不但恢复了您的职位,还拿折子给您批!这是认可了您就是太子啊!以后看谁还敢看不起东宫!”
以往陛下不看重东宫,他们太子可受了不少委屈,尤其是燕贵妃的!这下总算是扬眉吐气了!
凤殷无奈地提醒他:“稳重。”现在的于德什么都好,就是有些吵闹了,不过毕竟此时他还年轻。
“好好好!”于德赶紧闭嘴。
于德将折子放到书桌上,然后笔墨纸砚全都准备好推门出去了:“殿下您安心批阅奏折,奴才在门口侯着。”
凤殷略微有些出神,他猜到父皇会恢复他的职位,没想到父皇竟然会把折子给他批阅。看来昨晚的那番话、那场示弱比他预想的效果更好。
不过就是进程快了些,但快了也没什么不好。
凤殷并没有急着批阅奏折,而是先将所有折子翻阅了一遍。
第一本、第二本,第三本……直到翻到最后一本,足足四五十本的奏折竟然全都是参他的,怪不得父皇会嘱咐他“仔细批阅”。
大部分折子是参他残害手足,小部分参他不可胜任凤阳牧一职,还有一些参他零星小事。
凤殷不禁想,若是这些人知道了折子是由他批阅的会作何感想?
凤殷笑了,将这些折子分了类,参他残害手足的全都批了:父皇已命羽行军查清此事,还孤清白,无需再奏。
参他不可胜任凤阳牧一职的全都批了:父皇已恢复孤凤阳牧一职,想来并不如此认为,不知在大人眼中孤何处不可胜任,下次仔细奏来。
至于参那些没由来零星小事的折子则是批了:孤会奏给父皇定夺。
待他批完已接近午时,刚歇息了片刻敲门声便响起。
“太子殿下,有人求见。”是于德的声音。
“何人?”他这几日谢客,所有来客都被于德挡住,就连燕青山也不例外,今日这人也不知什么身份于德竟然禀告过来了,实在是意外。
听于德回道:“是羽行军的聂统领。”
竟然是他。
凤殷想到他和那人一模一样声音,道:“带他来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