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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夜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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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未时三刻。
凤殷被天启帝传召至承德殿,今日晚间将有夜宴,群臣共乐,所以凤殷并未去凤阳府。
凤殷进入承德殿的时候,天启帝并未像往常一般身着龙袍,伏案处理政事。
而是一身常服坐于桌前,静心品茶。
天启帝年少未登帝位时,曾任将军之职,大大小小打过不少胜仗,颇有威名。
那时留下了习惯,每日早起习武,十几年如一日,直到今日未曾变过。
所以虽已近四十,仍不见半分老态,反增成熟稳重气息,再加上他本就丰姿英伟,如今仍可让不少年轻女子芳心大动。
应是南方刚贡的新茶,一进大殿凤殷便嗅到了沁人心脾的清香,顿觉灵台清明。
见凤殷进来,天启帝放下手中的茶,示意他坐下,旁边还有一杯茶,是给凤殷的,似是等了一会了,茶已有凉意。
因上午无事,凤殷已将今日的奏折批阅完毕,来时一并带着交给于善。
天启帝看着于善将一摞的奏折搬下去,眉心微微蹙起。
他没记错的话,这些折子是今早刚送过去的,不过两三个时辰凤殷竟就批阅完了?
他道:“这是浮梁新供来的茶,取雨前最嫩的一叶,几年才产一斤,你尝尝。”
“多谢父皇。”
凤殷将茶盏置于鼻尖,清新之气让人身心舒畅,轻抿一口更觉神清气爽,他的眼中不觉便带上笑意,眼神亦变得清明。
“好茶,不仅唇齿留香,更让人明目清神。”
天启帝点头赞同,但未与他多谈茶,而是拿起桌上的一本奏折放在他面前:“你看看。”
凤殷拿起,很快便看完。
这是蒋金印上的折子,应有段时间了,上述他两个嫡子皆死于意外,如今只有蒋沉一个儿子,他与嫡妻都已四十多,无法再生育。
现如今嫡妻已将蒋沉收为亲子,所以上奏请求陛下正名蒋沉世子的身份。
名正言顺,有理有据,天启帝没有不同意的理由,上面红色批语也的确是同意了,如今蒋沉已是蒋家世子。
这份折子应该是返给了蒋金印,处理完毕后又收上来的。
凤殷合上折子道:“不知父皇是何意?”
天启帝倒也没有绕弯子:“你认为蒋沉这人如何?”
他已知那日暴雨的午后凤殷见过蒋沉。
蒋家手中握有军权,本是守卫北疆的主力,但传到蒋金印手中后便开始不太听指挥,成了不安定的来源,是天启帝的一块心病。
蒋金印屡次上书进凤阳都城,说是对天启帝给予蒋沉世子之位表达谢意,若是一次次拒绝,倒显得不正常,只能答应。
但若让他带一万多精兵进京,总是存在隐患,而且他未免不会起些其他心思,所以天启帝秘密给洪承恩送了书信,让他也进京,以此制衡蒋金印。
洪承恩草莽出身,是天启帝一手提拔出来的,十分忠心。
据北疆的探子传来的消息,蒋金印格外信任蒋沉,已将不少权力交到蒋沉手中,待他离世后,手中的军权和袭位将毫无波折地转到蒋沉手中。
同样,待自己百年后,凤殷登上帝位,要面对的就是蒋沉了。
他要知道凤殷对蒋沉的看法,以及蒋沉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凤殷的目光一凛:“儿臣认为蒋沉狼子野心,比蒋金印更甚。”
蒋金印虽因握军权而自大,不将皇帝放在眼中,却无造反的想法。
蒋沉不同,他的目的便是造反,且这个人为人处世格外疯狂,不按常理出牌,十分危险。
行军打仗便要出其不意攻其不备,蒋沉疯癫的性格将这句话发挥到了极致。
否则他也不会在只有区区一万精兵的情况下攻入皇城杀凤殷。
“那你要如何应对?”天启帝问他。
“能杀则杀,绝不可有半分心软。”凤殷回,“但现在不可杀,若他死了蒋金印定不会善罢甘休。”
蒋沉若死了,蒋金印说不定会谋反,到时情况会更糟糕。
“朕知道了。”
天启帝叹了口气,若蒋沉真如凤殷所说的这般,北疆之事便更麻烦了。
也正如凤殷所说,现在不能杀蒋沉,解决北疆之事需徐徐而图之。
他今日招凤殷而来,便是探探凤殷对蒋沉对北疆的了解,凤殷并未让他失望。
凤殷若能看得如此之清,他也不必太过担心北疆之事了。
他笑了,又命宫女为凤殷斟了杯热茶。
“朕从冯太医那里得知你后背的伤已全好了,疤痕也已尽去。”
凤殷低头称是。
“伤虽好了,但也要注意身子,莫再有什么伤病。”
天启帝亲自将热茶推到他面前:“劳累伤身,注意歇息。”
凤殷端起热茶,暖意从指尖蔓延。
他对天启帝灿烂展颜:“多谢父皇关心,儿臣谨遵教诲。”
凤殷这张脸最多的便是没有表情,再者便是垂着眼角尽是淡漠,即便笑也是淡淡的,少有像这样灿烂的笑。
他这样的笑太好看了,即便是见惯了后宫的各色美人,天启帝也不免发愣。
他知凤殷长相好,但自小看到大,倒也未有太大的感触,刚才凤殷这一笑他才明白为什么宫内宫外皆是他的传闻。
怪不得……唉……
他站起身,走到凤殷身旁,大手温柔地抚摸他的头顶,叹了口气,道:“不要这样笑,若真的要这般笑,就只对着年轻女子笑。”
凤殷脸上的笑止住,眼中不解。
天启帝摇摇头:“无事,你下去吧,准备参加晚上的万花宴。”
他这个儿子什么都好,唯有这方面不开窍,倒也不怪他,已经十八岁半还未有太子妃。
凤殷是有个自小定下的太子妃的,是顾尧还在世时看中的。无奈那个孩子命薄,十四岁将要纳入宫中时病重不治而亡。
后来他倒也看了不少适龄女子的画像,都未找到一个配得上的,渐渐地这事就搁置,直至拖到这个时候。
他未提这事,其他人也都未提,现在是时候再提起来了。
他叫来于善,道:“到贤妃宫中,传我的话,让她留意下百官家中十二至十六岁的女子,选选太子妃。”
想了想又补充道:“多选几位也不妨碍,太子妃、良娣的位子都空着呢。”
自顾尧走后,宫中就未再立皇后,百官虽一次次上书,都被他给挡下。
但后宫也不可无人打理,燕云自是胜任不了的,贤妃能力出众,在闺阁之时便打理家事,就将皇后之印交给了她。
贤妃虽无皇后之名,但有皇后之权,而且她无所出,不会产生什么威胁。
天启帝又叫来个小宫女,道:“今日的茶送半斤到东宫。”
明目清神,正适合凤殷。
……
回东宫的路上,凤殷远远便看到聂铎,他正站在几列羽行军前训话。
平时只见他听命行事,沉静温和,倒是第一次见他训斥下属,怪不得于德说羽行军的人都怕他,他这训话的气势倒是极具威严,底下的人半句都不敢吭。
聂铎也看到了他,似是愣了下,也不知他跟身旁的人说了什么,随即朝着凤殷走来。
他看着走得慢,实际很快,几个眨眼的功夫便到了凤殷身前。
“参见太子殿下。”聂铎先是行了一礼。
他道:“殿下前日到聂府避雨,衣衫落在府中,今日卑职已将衣衫送回东宫。”
今日出宫时于善的确给他说了这件事。
他点点头:“劳烦聂统领。”
聂铎又道:“今日夜宴人多手杂,殿下务必注意安全,若有任何事情可直接知会王勤。”
百官进宫,宫中安全是大事,陛下特别吩咐不可有任何纰漏。身为羽行军副统领,他抽不开身,只能特别将王勤抽出保护凤殷。
羽行军的比试中,除了他便是王勤最厉害,若是遇上蒋沉,王勤也不会吃亏。
他有强烈的预感,蒋沉绝对不会善罢甘休,而今晚是个绝佳的机会。
“好。”
凤殷只说了一个字,便看到于善急匆匆地跑来。
“殿下!殿下!”
他气喘吁吁地到跟前:“陛下命您到东华门迎接百官,还有半个时辰的时间,快来不及了。”
这件事本是安置好了,父皇临时叫过去问话,路上又与聂铎多谈了几句,竟是差点过了时间。
“孤便不耽误聂统领训话了。”凤殷打趣道。
“恭送太子殿下。”
聂铎脸被他调侃有些不好意思,但仍没忘记礼数。
……
申时四刻。
东华门外群臣已至,凤阳城内四品以上的官员全都聚于此,足有几百人。
他们间或地交谈着,声音虽都不大,汇集在一起便不小了。
所有人都未注意到,几百人的尾巴处站着两人,一个是凤朔,一个是蒋沉。
二人压低了声音,谈话消失于众人间。
蒋沉道:“景王殿下可不要忘了答应我的事,若有任何差池,我可不保证事情……”
“你到底想要做什么?”凤朔的面色阴沉,紧锁着眉头,“为什么非要……”
“我要做什么你自不用知道,只需要按照我们约定的去做就可以,如果不按我说的去做,你自然知道后果。”蒋沉冷冷地看着他。
“你答应过我,绝不会伤凤殷分毫,要说到做到。”
“这不用你来叮嘱我。”蒋沉眉目上调,玩味地看着他,“我定不会伤害太子殿下,我可是十分仰慕太子殿下的。”
“不要亵渎他,不要对他说这种话。”凤朔的眼神冰冷,似乎要将蒋沉大卸八块。
“别生气嘛。”蒋沉笑着,眼睛眯起,“我可不如景王殿下如此得太子信任。”这话有些酸酸的。
“你只帮我这一次就可以,对你而言不是很划算吗?”
“只这一次。”
他知道不该帮蒋沉,可他不想凤殷讨厌他,不想凤殷离他越来越远。
他告诉自己,只这一次,只这一次就结束了。
“太子殿下到——”
一声报告群臣皆静,凤朔与蒋沉快速分开,就像根本不认识。
他们都回到了自己所该在的地方,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
东华门开,凤殷一身朝服立于门中,眉目冷淡,气势如虹。
“本宫奉陛下之命前来迎接诸位大人。”
随即于德道:“万花宴将至,请诸位大人随奴才一并至万花园。”
夜宴便设在万花园,因此叫万花宴。
为办万花宴,这几日万花园内的花全都换成了可秋日夜间开的花,姹紫嫣红,极其艳丽。
凤殷退出东华门,入矫。
群臣按照品阶鱼贯而入,在于德的带领下一同前去万花园。
凤殷的轿子刚抬起便被人粗鲁拦下。
“听闻太子殿下诸事繁忙,无暇见卑职,今日可能见了?”声音粗犷有力,不似中原人。
透过轿帘,凤殷可隐约看到轿外,拦轿人身材高大,满脸黑胡子,是蒋金印。
他身旁站着蒋沉,只是看着并不说话。
“不知蒋将军见孤所为何事?”凤殷并未下轿,便就这样与他谈话。
蒋金印的怒火顷刻便被挑了起来:“是太子殿下让卑职上书面见的,怎地又来问我?”
凤殷蹙眉,竟一时想不起来他说的是什么事情。
蒋金印更恼:“往年我们一众兄弟来凤阳都城见陛下,哪次不是风风光光地进城?为什么独独这次连城都进不了?殿下需要给我个解释!”
“哦。”凤殷想起了,“原来是这回事。”
凤殷这才从轿中出来,冲着蒋金印一笑,随即想到父皇不让他这样笑,便又迅速收起。
蒋金印这是第一次见他,而且他方才一直在轿中,所以并不知道他长什么模样。
此时看到他的脸不禁一愣,外界传闻小太子长得好看,原来是真的。
被他一笑更是有些恍惚,心道,这小太子看着人不错,手段倒是挺狠。
“蒋将军找我要解释?”凤殷眯眼看着他,同时目光扫过他身旁的蒋沉。
蒋金印这人心直口快,一切都是明着来,好对付,蒋沉却不一样了,比他爹聪明且会耍手段,不好对付。
“对!”蒋金印回得斩钉截铁。
“好。”凤殷道,“蒋将军既然亲自来问,那我便实话实说了。”
他回答之前先对蒋金印说了两个问题。
“蒋将军应该知道上次进凤阳都城,在城内引起极大的动静吧?”
“你应该也知道朝中有不少人弹劾你。”
蒋金印握拳,手臂青筋暴起:“一万多精兵跋山涉水为陛下庆寿,有什么可弹劾的?!”
提起这事他便生气,他们跋山涉水来为皇帝祝寿,拿点东西怎么了?
竟还被骂强盗,他怎可受这种气!
“难道就是这个原因便不让进城?”蒋金印的脖子一梗,他自然不认这件事,也认为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们一年年守在北疆那个寒冷地,别提多憋屈了,凤阳城里的东西怎么就不能拿了?
弹劾的人多了,皇帝竟然还因为这事让他约束士卒,他只口头上糊弄了糊弄说约束过了,这事就过去了。
皇帝不还是拿他没有办法吗?
“倒不是如此。”
凤殷又坐回轿内:“自那以后朝中都在传闻蒋将军不会带兵,士卒都不听你的话,跟洪将军差远了。”
“洪将军的士卒可谓是纪律严明。”
“放屁!”蒋金印口出秽言,“我会比不上他?!”
他最讨厌的便是别人说他不如洪承恩。他比洪承恩多领了十几年的兵,被人说不如洪承恩,岂不是打他的脸?
“不管比不比得过,不听话的士卒定是不能进城的。”
凤殷示意抬轿:“这便是孤的解释。”
未等蒋金印回话,他已经让太监抬轿走了。
看着凤殷逐渐远去的轿子,蒋沉笑了,凤殷刚才那番话纯粹是是在骗人,不让进城只是因为不信任。
刚才那个戛然而止的笑……
他第一次见凤殷这样笑,不冷漠不狡黠,似乎是发自真心,无比灿烂。
这个笑可真是勾人呐,他的身体都热了。
……
戌时三刻,万花宴已开半个时辰。
万花园内千盏灯笼齐亮,群臣皆落座,被万花环绕,宫女太监侍在一侧,分外热闹。
天启帝位于最高最上,一只巨大七爪龙形灯笼至于他身后,万众瞩目。
之后便是太子凤殷、凤朔、凤萧,各坐一案。
再往下便是洪承恩与蒋金印、蒋沉,再各坐一案。
最后群臣按照品阶依次向下坐满。
天启帝本欲离席,偶然间向下望去,眉头不禁皱起。
凤殷与凤朔的案几虽隔了有两掌远,但凑在一起交谈,似是亲密无间。
一只灯笼位于凤殷身后,高高挂起,红色的光映的他的脸好似都红了,抑或是喝酒喝红的。
凤朔盯着他的脸,酒一杯接一杯地喝,时而亲自为凤殷斟酒。
天启帝眼中的喜悦逐渐散去,叫来于善,问道:“是谁安排的位子?”
“燕青山燕侍郎。”于善心中有些忐忑,位子安排错了吗?
宫中布宴一般是宫中女官、太监宫女负责,但这次涉及到百官,便由礼部和宫中女官一同布宴。
群臣的位子是由礼部侍郎燕青山所布,他也看过一遍并没有错。
天启帝坐定,吩咐于善道:“把凤朔和凤萧的位子换了。”
“是。”于善立马去办。
宫中设宴,除去太子,其余皇子基本都是按照长幼依次向下安排坐案。
燕侍郎的安排并没有错,但现在陛下要求将将景王安排在最末。
于善静悄悄地来到凤朔与凤萧二人坐案之间,传达了天启帝的旨意,将二人的位子换了。
换罢天启帝才放心离席。
凤萧很是高兴,刚才太子哥哥一直在和凤朔喝醉说话,都不搭理他。
这下他距离太子哥哥最近了,可以和太子哥哥说话了。
他刚才亦是喝了一点酒,带着醉意胆子大了些,主动和凤殷说话。
“太子哥哥,我给你倒酒。”
他给凤殷到了杯酒递过去,凤殷虽是接了,但并没有喝,蹙着眉似乎在想事情。
凤朔倒酒太子哥哥就喝,他倒酒太子哥哥就不喝,太子哥哥就这么讨厌他吗?
他越想越难受,低着头在案几上生闷气,都快气哭了,满心都被太子哥哥讨厌他装满。
自换了位置,凤朔便一直低着头喝闷酒不说话。
凤殷担忧他,看了看周围无人注意,便跨过凤萧坐在他案几边。
“皇兄莫伤心,父皇应只是见凤萧年幼,想我们二人照看他。”
“你不必安抚我。”凤朔脸上的笑淡淡的,似是早已看透。
“父皇一直都不喜欢我,我向来知道,他又那么喜欢凤萧,这般安排我明白什么意思。”
“我在他心中不如凤萧。”
凤殷张张嘴,想说些安慰他的话,却又不知道说什么。
“别说。”凤朔做了个嘘声的手势,“我都知道。”
他眼神飘忽不定,手无力地垂着,却还要再喝。
“你醉了。”凤殷拿过他酒杯。
“我好像确实醉了。”凤朔的手都抬不起来了,“头好痛。”
“今晚我怕是回不去了。”
凤殷叹了口气,道:“你今晚便宿在东宫吧。”
凤朔朝他笑:“谢谢太子殿下。”然后便趴在案几上,像是睡着。
蒋沉亦是不停在喝酒,不过却时刻在注意着凤殷的动向。
待凤朔醉倒趴在案几上,他端着酒杯走到凤殷案几前。
“我敬殿下一杯。”然后将自己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他的身材高大,将凤殷面前的光全部挡住了,身上亦是满身酒气,虽不至于醉,但也半醉。
他脚下不稳,身子飘飘浮浮,带有醉意的眼睛望着凤殷。
“殿下不愿喝我敬的酒吗?”
凤殷未答,他看了看凤殷身前的案几却是自己笑了:“是我闹笑话了。”
凤殷桌前无酒亦无酒杯。
他从凤萧桌上拿了酒与酒杯过来,亲自斟满,一杯给自己,一杯递给凤殷。
“那这杯才算是敬殿下,算是那日的赔罪。”
这酒若是不饮倒是不行了,凤殷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蒋沉也将杯中的酒饮尽,被杯盏遮住的唇角却是止不住的笑意。
凤殷已经喝下被他掺了生子药的酒。
这生子药是他花重金求的,无色无嗅。
若是下在清水中,感觉不出任何不同,只有在怀孕后才可知被下了药。
但若是下在酒中,是有催情作用的,酒越多催情效果越好,一个时辰后起效。
他本想只给凤殷下生子药,可这几日他发现凤殷身边的人太多了,他若不急怕是要被别人捷足先登了。
而且今日凤殷太过诱人,他等不及了要看凤殷怀上他的孩子。
“多谢太子殿下。”
蒋沉笑着转身回了自己案几前。
不一会凤朔清醒了些,挣扎着起身,嘴里小声念叨着要去如厕。
凤殷吩咐于善跟他一起去,被凤朔拒绝,他道:“我还没醉到这个地步。”
他的眼睛又是透亮的,似乎并未醉。他的酒量确实不错,方才应该是伤心了,凤殷便未再坚持。
羽行军遍布宫中各个角落,也不怕他出什么意外。
不过有一点凤殷忽视了,在凤朔离开后不久,蒋沉也不见了。
大概过了至少要两刻钟凤朔才回来,马上便又闷头喝酒,很快再次醉醺醺的。
凤殷知他心里难受,但也不能再这样喝下去,叫来于善:“将景王带到东宫安置。”
凤朔却怎么都不走,甚至拉着凤殷的衣袖,硬拉着凤殷一起:“你和我一同走。”
旁边的凤萧稍微清醒了些,看到这边的状况,也抓着凤殷的衣摆不放,嘴里不停喃喃。
“我也要跟太子哥哥回东宫。”
“太子哥哥不要不理我。”
凤殷无奈,将耍酒疯的凤萧推给于善:“你将他送到燕贵妃的羽坤宫。”
凤朔便由他自己带到东宫。
亥时六刻,万花宴将近。
在天启帝走后,宴中人已是走得零零落落,已不剩多少人。
凤殷扶着已站不稳的凤朔找到燕青山。
“燕侍郎,便请你善后,我不胜酒力先回东宫。”
燕青山见他们两人皆是一身酒意,凤殷脸色还有几道红痕,似是醉的不轻。
他道:“卑职找人将您送回东宫。”
“不必了。”凤殷拒绝了,“万花园距离东宫并不远,便不麻烦燕侍郎。”
说罢搀着凤朔便走。
凤殷虽未完全醉的不省人事,但也有五分醉意。
被夜间凉风一吹先是清醒了一会,过后却是醉的更浓。
或许是脑子不清醒了,回东宫的路上,他不断地想起小时候的事情。
从他出生到凤朔出宫的八年,都是和凤朔一起度过的,他与凤朔之间的感情无人能及。
他六岁那年,母后去世那晚是凤朔陪着他。
他记得自己一直在哭,他好害怕,凤朔抱着他安慰他,告诉他永远陪在他身边。
“皇兄。”或许是风吹了眼,凤殷突然落泪,“母后离世快十二年了。”
下月就是他母后的忌辰。
父皇不准大肆祭奠,每年都只有凤朔陪他祭奠。
去年凤朔不在凤阳城,亦是给他寄了书信,还有一张母后的画像。
他道:“我又快记不得母后的长相了。”
母后去世时他还太小,母后的样子只剩下轮廓,他做梦都看不清母后的脸。
父皇也曾叫画师画了母后的画像挂在寝殿,但他感觉那个并不像,那不是他时常看到的母后,像是个陌生人。
说着说着凤殷笑了:“后来你去学了画画,每年都会画一副母后的肖像给我。”
凤朔的画技虽不及宫廷画师的精致,但神韵极佳,他画的便是自己印象中的母后。
但即便看了那么多张画像,他记忆中母后的脸仍是模糊的。
再多再多的画也弥补不了他的记忆。
六岁还太小,他记得的东西太少了,那些事情或许永远都想不起来了。
除了凤朔,没有人再和他一起回忆那时的事。
凤朔一直是闭着眼的,身体没有力气地靠在凤殷身上,只有双脚跟着凤殷走。
没过多久他们就到了东宫,小太监出来迎接。
凤殷吩咐小太监道:“将景王安置在距离我最近的房间。”
他并没有将凤朔交给小太监,而是亲自把凤朔送进房内。
小太监将人带到便走了,房内便只剩下凤殷与凤朔。
夜间天寒,本应是感觉冷的,凤殷却无端感到热,升起燥意。
他本准备将凤朔放在床上便离开,自己却突然没了力气,压在凤朔身上起不来。
“凤朔”突然睁眼,那双眼睛明亮清透,哪有半分醉酒的模样?
凤殷却已无法辨人,眼前的人变得模糊重叠,连轮廓都不可见。
蒋沉一个转身将凤殷压在身下,制住凤殷的手脚后却没有进一步动作。
他的计划是在酒中给凤殷下生子药,让凤殷怀上他的孩子,但怀孩子是要有那个的。
宫中戒备森严,宫外也有羽行军跟守,他不好得逞,于是利用易容和凤朔身份互换,留宿东宫中一宿,可趁着凤殷药性发作做到底。
当然凤朔只知他要身份互换,不知他到底要做什么,否则是不会答应的。
他的手指搭在凤殷领口,却是犹豫了。
他从不知凤殷还有这样的一面。
面对那个高贵的、冷漠的、不将他放在眼中的凤殷,他可以毫不犹豫、毫无心理负担的将他撕裂,他越反抗自己兴奋。
可面对这个脆弱的、宛若一碰就碎的凤殷,他连触碰一下的勇气都没有,他怕一不小心就把他碰碎。
突然之间他的心好痛,像是针扎一般,他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
他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竟提不起任何的兴致。
他想要凤殷不哭,想要凤殷心甘情愿。
凤殷的眼角还挂着泪痕,应是来的路上滑落的。
他的手指触碰凤殷的眼角,想为他揩去泪痕却无作用。
泪痕已经干透。
房中未点灯,格外昏暗,凤殷的肤色很白,在昏暗中亦能看清。
他竟有些看痴了,小心翼翼地捧着凤殷的脸,不可自控地要吻上去。
“殿下!”房外突然传来聂铎的呼喊,蒋沉猛地回神,从床上站起。
门咣当被踹开,聂铎闯进来。
“殿下!殿下!”看到躺在床上的凤殷,聂铎的表情瞬间像是要杀人,看到他衣衫完整,又变回原样,好像刚才只是错觉。
他直接抱起凤殷,在经过蒋沉身边时停了一下,说:“景王殿下,太子殿下将您看的比一般手足兄弟还要重,请您不要让他失望。”
方才他在路上看到太子和景王同行,景王明明未醉却佯装醉态,太子殿下明明大醉却并不知自己已醉。
他感到蹊跷便跟了上来。
聂铎没有认他来出来,看来这次的易容很成功,蒋沉松了口气。
幸亏连气味都伪装了,甚至在身上撒了不少酒混淆味道。
聂铎将凤殷抱回了他自己的房间,蒋沉没有跟去。
他出了宫。
出宫的路上,他脑中一片空白,也不知在想什么。
最后关头却犹疑了,他自己都不敢相信。
看着凤殷流泪,他的心竟像是被针扎了一般,这就是心痛的感觉吗?
而且他竟然嫉妒凤朔,嫉妒他可以让凤殷露出这样的一面。
出来东华门后他仰天大笑。
他的高贵的、不可一世的、从不将他放在眼中的陛下呀,总是会给他惊喜。
……
凤萧这人平时安安静静,一副怯懦不敢说话的样子,喝醉了却是格外的折腾。
于善被他折腾了一路,脸上都被他抓出伤痕,才把人送到羽坤宫。
到了羽坤宫凤萧竟还在吵嚷,嘴里不停地叫着喊着。
“我要太子哥哥,我要太子哥哥,太子哥哥偏心。”
“我也要去太子哥哥的东宫住。”
得了宫女的通报,燕贵妃匆匆赶过来,叫了两三人才把他制住。
“外面为何如此嘈杂?”
天启帝不悦的声音从燕贵妃寝宫传出。
于善一惊,他竟不知陛下今日竟宿在了燕贵妃寝宫,他这是打扰到了陛下。
“是凤萧喝醉了。”燕贵妃回道。
他忙叫太监将凤萧带下去,但已经晚了,天启帝已然走出来,身上衣物还有些不整。
看到天启帝,本已安静下来的凤萧又开始吵吵嚷嚷,嘴里不停喊。
“太子哥哥偏心,太子哥哥偏心,父皇你要给我做主啊。”
“我也要去太子哥哥的东宫玩。”
“这是何意?”天启帝的目光看向于善。
于善忙道:“景王殿下喝醉了,今夜宿在东宫,三皇子也要去东宫,太子未同意,让奴婢让他送到羽坤宫。”
“摆驾东宫!”
天启帝的脸色突然就变了,没有多说一个字,直接就出了羽坤宫往东宫而去,宫女太监都差点没有追上他。
“东宫内可还有其他人?”天启帝边走边问于善。
于善急急跟着,回道:“除了宫女太监,便只有太子和景王殿下。”
天启帝脚下的速度好像又加快了。
到了东宫门口,天启帝直接闯了进去,到了凤殷寝宫的门口,他反而慢了下来。
凤殷寝宫的灯还亮着。
他说:“你们都在外面等着,朕一人进去。”
他踹开凤殷房门,径直走向内间的床,看到床上只躺着凤殷一人,悬着的心才放下。
这时他才注意到角落里的聂铎。
“你为何在这里?”语气从未有过的严厉,仿佛逼问。
聂铎端着冰水,道:“卑职看到太子殿下与景王殿下醉酒同行,却无他人跟从,担心出事便跟来了。”
“太子殿下醉酒不醒,卑职在照看。”
“凤朔呢?”
“景王殿下已经出宫。”
“好。”
天启帝的面色从未有过的严肃,叫来于善:“好好照看太子殿下。”
走前他又道:“以后东宫留宿任何人都要有朕的许可,没有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