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栖梧》都广建木

7、第七章神境

　　南明，栖梧宫。
　　红衣的神祇颇为头疼的批着写在玉简内的奏疏，一枚又一枚，无休无止。

　　好想杀人。
　　越批越暴躁。
　　正暴躁着，手背上忽的浮现了玄鸟纹。

　　红衣神祇怔了下，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后立马丢掉了手中的笔，自王座上跳起，跳至不远处摆放着一柄剑形神器的台子前，抓起剑便消失在了大殿之内。

　　“孤出门一趟，寻常政务让大长老处理，重要政务让大长老与五君共议。”

　　人比人，得扔。
　　阿离非常难得的意识到了这个道理。

　　原因？
　　她之前想到了没门便砸墙的法子，却砸不动，然而这个如火焰一般降临的红衣神祇却一剑便将迷宫所有墙壁都给劈开了，生生劈出了一条坦途。

　　好强的剑气。
　　阿离一边在心里佩服一边顺着这条坦途往外跑。

　　为何是往外而非继续探险？
　　简单，她已经知道禁地里是什么玩意了。

　　具体是哪位探险者已不得而知，也可能是所有人，反正封印松动到了迷宫中心的那存在能够出来的程度。

　　阿离没见过那玩意，若是见过，哪怕什么都不记得了阿离也可以确定自己忘不了那玩意。

　　长相太清奇别致了，一点规律都不讲，仿佛随心所欲的长长，然后就不知道长成什么怪物样了。

　　一定要用言语来描述一下的话，有点像肉瘤，不过不是一颗肉瘤，而是一堆肉瘤堆在一起的那种，每颗肉瘤还都不一样，但都透着邪性，体型还非常庞大，在挣脱封印后这家伙便如干海绵吸水般急速膨胀，体型越来越大，眼看覆盖了半个迷宫。

　　深海里那些随便长长的水族同这玩意一比都称得上眉清目秀甚至绝色了。

　　虽然不曾见过，但在看清怪物的那一瞬阿离的脑子里却瞬间冒出了一个词：混沌神魔。

　　阿离跑得很快，奈何迷宫中心的大战爆发得更快，巨大的力量冲击余波以迷宫中心的战场为中心扩散而来，所过之处，寻常生灵与大部分智慧生命都化作了齑粉。

　　阿离忍不住腹诽不愧是神境之战，食物链最顶端的强者。

　　上神尚且如此，神尊境只会更恐怖，上古时代，三神尊大战打天崩地裂多半是写实，不是夸张。

　　腹诽归腹诽，阿离逃命的速度一点都不慢，然而神境之战的破坏余波扩散得更快，尤其是那混沌神魔的邪性力量更令人发狂。

　　阿离咬了咬牙，这身体的素质很不正常，再加上自己的防御法宝，应该能扛下神境之战的余波，哪怕扛不住，大不了到时找个尸体重新来过，可脑子要是让混沌神魔的力量给弄疯了，那就真悲剧了。

　　阿离坐了下来，双手合十，念起了晦涩的经文，这是她浪荡西荒时遇到的一个修士教给自己的，清心宁神的效果特别好，此时此刻也正适合让脑子里的沸腾安静下来。唯一的问题就是太难背了，她能学会还是因为与修士互相伤害的缘故。

　　修士想要自创一派，不拘种族，不拘神凡，追求以德服人。奈何他的修为还不够高，没那么大吸引力，甚至于因为他走的是寂灭道，本身却很话唠，很多人都不搭理他，无聊之下，这家伙逮着谁都要啰嗦许久，锻炼口才。

　　阿离彼时正好倒霉的碰上了那话唠，话唠虽然不是食物链顶端，但对付当时的阿离却很轻松，因而阿离跑不掉，既然跑不掉，阿离也不勉强，坐了下来和话唠一起聊天，一口气都不带喘的同话唠说了足足十年，她走的时候话唠已然成功进化为自闭症。当然，阿离自己也有后遗症，之后的两百年她一句话都不想说。

　　不过那家伙话唠归话唠，本事却很足，阿离估摸着，若对方五十万年后还活着，肯定会成为上神，有朝一日稳定神尊境也不是不可能。还有他那些自创的东西，虽然杂了点，但都有用，尤其是清心宁神，阿离每回心情不好都会念几遍经文。假以时日好好整理，更加完善，开宗立派也不是难事。

　　呢喃着经文，阿离瞅了眼战场，这么一会儿功夫战争进一步升级了。

　　原本是一个红衣神祇与混沌神魔厮杀，如今红衣神祇又多了两个帮手，一个是一个青衣的神祇，还有一个....那是一条龙，只不知是否帝姬珙。

　　三个神祇都是突然出现的，完全没有预兆，想来都是上神境。

　　阿离略微诧异，那混沌神魔究竟什么玩意？这么有吸引力？居然一下就引来了三个上神境强者。

　　这一走神，脑仁又疼了，阿离不得不回神，静心颂念经文，守住元神，偶尔才分出一丝心神去看看战况。

　　战况相当激烈。
　　海洋沸腾，字面意思的沸腾。
　　红衣神人身披烈焰，烈焰绘成了火凤凰的形状，将混沌神魔烤得三分熟的同时也将这片海域给煮沸了，阿离下意识算了下，照这个煮法，这片海域极有可能被煮干。

　　红衣神祇生猛，另两位也不遑多让，海底地貌几个呼吸间便会大变样一次，这会儿已经从平原变成了盆地，正在向深渊看齐。

　　不成神终为蝼蚁。
　　阿离在心中呢喃，仿佛有什么深深的不甘在缓缓流淌。

　　她日后一定会和那三位神祇一般，不论要付出怎样的代价。

　　饶是混沌神魔生猛，但三打一，并且随着时间流逝又有几位强大神族加入，混沌神魔的呓语终于没那么强大了。

　　阿离一边捂着脑袋一边没命狂奔，不跑快点不行，她快维持不住人形了，若是被人看到了自己的原形，麻烦就大了。

　　分出去的一缕神识目送阿离远离了战场，红衣神祇这才放下了心，掌心突的出现一团白色的火焰。

　　见到红衣神祇掌心的火焰，正并肩作战的神族不约而同的与红衣神祇拉开了距离。

　　南明离火，这玩意不是失踪了吗？这家伙怎么找到的？

　　洪荒有很多种火，但最顶尖的火焰却只那么几种，南明离火恰好是其中之一，不管是什么都能焚尽，在凤凰始祖之前根本没人能控制它，所有想控制它的人都和用的工具一起被烧干净了。

　　烈焰弥漫，本来就被群殴得重伤得混沌神魔很快被南明离火吞噬，于痛苦的哀嚎中越来越小，然后....自爆了。

　　一个疑似半步神尊的混沌神魔的自爆，威力相当惊人，方圆百万里海域不见一滴水，地貌大变，除了众神，就没哪个是囫囵着的。

　　囫囵着并不代表就没事，实际上每位神祇都去了半条命，但比起养伤，众神都更好奇这怪物是怎么回事。

　　天下海洋，除了北无尽之洋是北溟神族的地盘，其它所有海域都是天族的，索要解释自然要找天族。

　　找天帝太远了，天帝的儿子就在身边，自然要找近的。

　　虽然连陌是庶长子，并无帝子的尊位，但他是上神境，很是受重用，很多东西，已经被变相发配的帝姬珙不一定知道，他却极有可能知道怎么回事，最重要的是，他出现的太及时了。

　　这里是帝姬珙的封地，帝姬珙出现得及时很正常，但连陌....这位与太子不和，确切说他和所有纯血帝子都不合。

　　连陌的实力太强大，纯血帝子里一个上神境都没有，他却已经是上神境了，若非血统不纯，昀息被废后，他就是当之无愧的储君了，哪还有后来那么多事....也不一定，当了储君的代价是和南明帝君联姻，连陌不一定玩得过南明帝君。

　　缓过气来看着靠近自己的神祇，连陌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处境，忙看向红衣神祇。“帝君何时恢复了修为？”

　　六万年前为了救人那纵身一跃不是废得透透的吗？连爬云术都做不到，但方才那与怪物大战的模样可一点都不像废神。

　　南明帝君抬眉。“与你何干？”

　　连陌语塞，还真和他无关，南明帝君的道侣，确切说是前任道侣是他弟弟，又不是他，就算南明帝君暗中恢复了修为，那也是太子祈渊该头疼的事。

　　“方才那怪物是什么？”青衣神祇问。

　　连陌摇头道：“这我亦不知，我也是听说珙的封地出了什么事特来查看一二....”然后就倒霉的赶上了这桩破事。

　　琥珀，你个熊崽差点将伯父我给坑死。

　　别的神族倒也罢了，但眼前这俩，一个南明帝君，一个妖君.....连陌后知后觉发现了不对劲，这里是珙的封地，妖族的势力在北荒，南明帝君的山河在南荒，这俩王是怎么会跑到这东无尽之洋来的？

　　王乃国之重器，能这么乱跑的吗？

　　南明帝君也就罢了，这家伙放浪形骸四处蹦跶也不是什么新闻了，但妖君.....何时也这般不稳重了？

　　见连陌狐疑的看着自己，妖君微笑道：“吾儿离家出走，本王正在寻他。”

　　连陌诧异。“妖君几时添了子嗣？”

　　妖君有子，哪怕妖君之位并非世袭，这也不是什么小事，没道理一点消息都没有。

　　妖君脸不红气不喘的回道：“吾儿年幼且体弱，一直没出门。”

　　没人知道很正常，哪怕是妖族，也只有妖族高层知道他有个儿子，天族自然更不可能知道。

　　连陌想呵呵，妖君乃上神境，实力越强大，生育率越低，上神境，妖君生不出来很正常，但生不出健康的后代的概率却微乎其微，除非不是亲生的。

　　大概率非妖君亲子，连陌也就没那么有兴趣了，又看向气质冷肃的南明帝君，有些诧异，他跟南明帝君勉强可以说是朋友。琥珀在天族的时间都是他养着的，同为监护人，自然要打交道，因着幼崽，往来多了，自然会有点交情。但五千多年前南明帝君与天族解除婚约，确切说是休了太子后，两族关系难免受到点影响，连陌自然不好再去栖梧宫做客。依稀记得南明帝君是一个很温和的人，不曾想，几千年不见变化竟如此之大。

　　南明帝君面无表情的回答：“路过。”

　　连陌：“....”找理由还能更不走心点吗？

　　虽如此，连陌也不能因此说什么，那是一方神族的王，而他不过混血杂种。

　　事情解决了，南明帝君转身便要走。

　　连陌见了，没忍住。“敢问帝君，青鸾君近来如何？”

　　南明帝君闻言，不由仔细打量了下连陌。“她们母女俩前些年出海玩去了，归期不定。”

　　南明的事情虽然很多，但经过这么多年，各种事情都有了章程，只要不是特殊时期，哪怕是帝君几十年找不到人都不影响王朝的运转，何况一个青鸾君。且五君，很早的时候就被帝君给削掉了许多权力，本来就很闲，哪怕是跑去玩了，也不缺暂代事物的人。

　　连陌闻言有些失落。

　　南明帝君微微蹙眉，青岚的口味应该不至于这么百无禁忌吧？

　　南明帝君洒脱的走了，妖君却没走。

　　连陌委婉表示了下妖君可以走了，妖君表示北荒也没什么大事，而且儿子正在走失中，若不能找到，当父亲的着实吃不香睡不着，山不青，水不甜。

　　连陌对这个理由不是很信，觉得妖君可能还是更想知道这片禁地是怎么回事。
　　***
　　阿离做了个梦，确切说也不是梦，应该是记忆碎片。

　　为什么这么笃定不是真的梦而是记忆碎片？
　　自然是她根本不具备做梦的能力，实力越强大，对自身的控制力越强，所谓做梦，要么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要么就是预言，纯粹的梦境不存在。

　　梦境里的阿离很小，小小的一团，胖乎乎的，玉雪可爱，有多达三位数的师父，从早到晚都在学习和修炼，从来都不睡觉，也不知睡眠为何物。

　　虽如此，日子却很温馨，师父们对小家伙很好，只要不涉及学习和修炼，都对小家伙百依百顺，不管小家伙要什么，都会努力弄来送给小家伙哄她开心。

　　学习和修炼时？
　　自然是将幼崽当成畜生往死里练。

　　小家伙最喜欢做的事情便是休息时窝在师父的怀里听故事，确切说，是听塔外的世界是什么模样的。

　　有鸟语花香，有蓝天白云，有飞禽走兽.....

　　花很香，有各种颜色的花，比如梨花是白色的，桃花是粉色的，也有白色的。

　　天是瓦蓝的，云是白的，要下雨时天会是灰黑的，云则会变成乌黑，仿佛天都要坠下来了似的。

　　江河湖泊是蓝色的，只是蓝得程度不同，大海也是蓝的，且是最深的那种深蓝，辽阔无边，有很多很多的水。

　　很多很多，仿佛小团子是盲童，因而每个大人都在努力向她描绘世界的美好，巨细靡遗。

　　阿离醒来后好一会都没回过神来。

　　真是一个温馨而冰冷残酷的美梦。

　　正晃神着，门被推开，阿离扭头一看，是城主。

　　“蜃城还在？”阿离有些诧异。
　　就当是那战况，蜃城怎么可能还保得住？

　　城主晦涩道：“蜃城已无，这里是新城。”

　　“多谢城主救命之恩。”阿离坐了起来。

　　城主摇头道：“本就是我托你查探才导致你险些殒命。”

　　他也没想到阿离会活下来，让人去查看纯粹是想知道战况如何，蜃城还能不能重建，不曾想，蜃城已经化为废墟，连岛屿都没了，无法重建，却找到了一个凡人幸存者。

　　城主都忍不住佩服神孽的生命力，无怪乎神族容不下。

　　有城主提供需要的东西，阿离的身体恢复得很快，但总觉得自己忘了点什么。

　　直到有回仆人送了一盘果核，这种果核里的肉很好吃，但壳也很硬，阿离习惯性的拿出了自己平日里用来打家劫舍的金砖，看着金砖，终于想起来自己忘了什么。

　　阿离自己都忍不住惊叹这块金砖的结实，那样的大战，居然没崩毁，也不知这金砖究竟是什么级别的宝物，早知它如此坚实，当时可以应该拿出来当当盾牌才是。

　　不过，真拿来当盾牌，金砖里的幼崽只怕就很难活了。

　　思及此阿离不由一怔，她好像对那只幼崽过于关照了点，在那个时候竟然没冒出来拿金砖试试当盾牌的心思。

　　不对，现在的重点应该是那只幼崽还活着没。

　　阿离瞅了瞅金砖内部的空间，还活着，不过焉巴巴的，不像是受伤，更像是闷和担忧出来的。

　　能理解，金砖里真的就只是一片空间，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闷很正常，担忧更正常，金砖里是感知不到外面发生了什么的。

　　阿离将伯炘放了出来。
　　甫一被放出来伯炘便忍不住抱着阿离哇哇大哭与控诉。“你怎么才放我出来啊？我怕你死了，又怕你把我忘了.....”

　　阿离：“....”不好意思，她真的忘了，不过最后还是想起来的。

　　伯炘狠狠发泄了一通，将心里积攒的不安与担忧都发泄了出去，心情这才平静下来，当然，阿离的衣服也没法见人了。

　　阿离也没生气自己衣服的事，看伯炘发泄的差不多了，将砸出来的一碟果核肉伯炘。“吃点，味道很酥脆。”

　　伯炘打了个哭嗝，金砖里什么吃的都没有，还真有点饿了，便接过吃了起来，同时问起了那天的后续。

　　阿离将自己看到的说了说，问伯炘认不认识。

　　“红衣的我猜不到，那条龙，或许是帝姬珙。”

　　“不是她，是一个叫连陌的神祇。”阿离道，这是她从城主哪听来的。

　　“祂呀，是天帝的长子，可惜是混血，没有继承权，挺悲催的。”伯炘随口道。

　　阿离瞬懂。
　　同为天帝之子，却没有继承权，又比纯血种更优秀，不遭打压才怪。

　　“那青衣神人呢？”
　　“那个，大概是我阿父。”伯炘回道。

　　阿离回忆了下，那个青衣的神祇，气息好些的确充满了木灵之气，和伯炘身上的气息同属，有点怀疑伯炘是否那位妖神身上掉下来的枝桠，落在地里成活下来，最终化形为伯炘。

　　阿离的这种猜测止于两天后。

　　物种差异太大，哪怕基因突变，妖君也不可能单独生出一个物种纲目差天共地的子嗣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