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辞》惊痕

3、幼童（初修）

　　夜色沉沉，枝叶微动，风雨欲来之势。
　　远山里的野兽躁动不安的咆哮着，草木在潮湿的空气里浮动。
　　山脚下破旧的木屋摇摇欲坠，时不时落下几根茅草。

　　一个身材曼妙的女子端着烛台出现在夜色里，暗红的焰火摇曳，一眨眼，她便穿过门进了木屋之中。

　　木屋之中分外简陋，不过一草席一木桌，木桌之上供奉着云霄老祖的雕像，和一个破碗。
　　顾瑾在草席之上打坐，觉察到异样，猛地的睁开眼。

　　女子娇俏秀美，一颦一簇之间皆是风情。
　　她伸出藕臂挽住顾瑾，倚着顾瑾的肩玉手慢慢向下。
　　“尊上安好。”

　　冰凉的触感让顾瑾的神经格外敏感，他却有种浓浓的危机感。
　　身体更迅速的作出反应，他狼狈的朝地上一滚，一抬头，那女子手中多了一柄长剑，直直的指向他。

　　顾瑾躲的实在是太勉强了。
　　女子轻蔑一笑，随便挽了个剑花，再次朝顾瑾袭去。
　　顾瑾倒吸一口气，手脚并用的拽起草席冲女子砸过去，慌乱的朝后退，漆黑之中，他撞到墙边一硬物，也来不及思索，便将那硬物抓了起来。

　　那女子是有修为之人，顾瑾的小伎俩并不入他眼。
　　顾瑾摸索着才发觉手中是一柄木剑，他跌跌撞撞的刺向女子，大喊：“你是何人？”
　　“尊上不记得了，奴婢来接尊上回宫呀！”女子声音柔美，却透着冷凛。

　　顾瑾并不认识这个女子。
　　他紧握着木剑，警惕的盯着她。
　　他虽未入修道之门，但他一心求道，也算是半个修道者。
　　书上说，修道之人无所畏惧，哪怕生死，也可证道。

　　女子戏谑，迎着他的剑走了两步，他提剑迎去，但那木剑穿透女子的身体，女子毫发无伤。
　　她微微一笑，美貌似神仙。
　　“该我了——”

　　顾瑾胡乱挥舞着木剑，却起不到丝毫作用。
　　就在那濒死之际，
　　一双漆黑的爪子从他背后伸出，把女子的头拧了下来，
　　那是一双有着硬鳞的爪子，只一下，女子的五官全部变形，凸出的眼睛死死的瞪着顾瑾，然后——吧嗒，落在了顾瑾身上。
　　血腥味慢慢的弥漫开来，除此之外，顾瑾闻到了一种更深的腐烂的味道，那不是潮湿的雨，不是烧尽的烛台，也不是陈年的木席。
　　女子的躯体化成暗黑色的液体在地上流淌，紧接着，变成一缕黑烟，再无影无踪了。
　　另外一双冰冷的黑爪搭在他的肩上。

　　顾瑾回过头，一张妖艳的人脸出现在他眼前，那人脸张着血盆大口，朝着顾瑾吞来。
　　“尊上！”
　　顾瑾瞪大双眼，下意识拿木剑刺了过去。
　　人脸的神色变得非常苦恼和哀怨。“尊上，我做的不好吗，你为什么要伤害我呢？”
　　“为什么呢……？”

　　顾瑾眉头紧皱，紧紧握住木剑不敢松懈。
　　“滚，我不是你们口中的尊上，你们这些怪物离我远一点。”
　　“尊上忘记了呀？”人脸低低的笑了起来，妖艳的面容渐渐变得狰狞，它眨了眨眼，“那我吃了尊上罢，吃了尊上尊上便能记得了……”

　　那人脸已完全扭曲，再也看不出半点人形，腥臭的味道朝着顾瑾扑面而来。
　　顾瑾的木剑在顷刻之间灰飞烟灭，阴风呼啸着，要将顾瑾完全吞噬。

　　顾瑾脑海里一片空白，觉得自己大抵要命丧于此了。
　　似乎被人听到了心声般，一道剑光闪过，直直刺入这怪物的喉咙，又听这怪物怪叫一声，便化成了一缕青烟，再无影无踪了。

　　顾瑾躺在冰冷的地面上，仍旧是一片漆黑，他目光茫然，不知道会不会有下一个怪物的出现。
　　只听“呼——”的一声，他面前亮起一缕火焰，那火光被人操控，顾瑾已经不敢再思考那操控火焰的究竟是什么了。

　　“本尊可不是那些脏东西。”火光渐渐照亮整个木屋，白衣少年端坐在他面前，一块黑布覆着他的双眼，但也足以能感受到其俊雅的容颜。
　　少年慢条斯理的点燃顾瑾的草席，一手细细的擦拭着手中长剑，那剑泛着冷光，花纹别致。
　　“真是奇怪，本尊怎么会在这里，小子你知道原因吗？”

　　顾瑾呆呆的摇了摇头，他从未见过这般好看之人，明明穿的也是云霄宫的道袍，但同那些洒扫弟子完全不同。
　　“你拿本尊同何人比？”白衣少年挑眉，转头望向他。

　　“弟子不敢。”顾瑾一慌，咽了咽口水。
　　“呵。”白衣少年冷笑了一声，也不再发问。
　　他端倪顾瑾良久，神色渐渐变得古怪。“竟然是故人……”

　　顾瑾没有听清少年的低喃，疑惑：“前辈？”
　　白衣少年朝顾瑾掐了一个法诀，火光骤然熄灭，整个破屋又陷入一片黑暗。
　　“你虽然愚钝，但好歹有几分资质，这世间讲究缘分，我与你有一丝蠢念，便授你一套功法吧。”

　　“前辈！”顾瑾伸出手想抓住那少年，却抓住了一双温热的手。
　　“顾瑾你.他.妈.的.快滚起来干活，偷什么懒，给我去挑水，快去。”这声音粗哑却又雄厚，震的顾瑾整个人心潮澎湃。
　　他睁开眼，发现他依旧躺在木屋中的草席上，而朝着他喊叫的是一位身材宽胖的外门师兄。
　　这位师兄抖擞着全身的肥肉，看着顾瑾依旧傻乎乎的样子，忍无可忍，拧着顾瑾的衣襟就想把他提起来。
　　“做什么白日大梦，你以为你是什么矜贵的内门弟子吗？给老子起来干活！”

　　顾瑾一时脑子还混混沌沌的，差点真的被他拧起来，他跌跌撞撞的被扯下床，怀中掉出一份木简。
　　木简吸引了外门弟子的注意力，外门弟子把顾瑾丢到一边，好奇的捡起木简：“引气入门……”

　　顾瑾方才想起来刚才是他引气入门之际陷入了幻境，却得一少年搭救……

　　外门弟子捧腹大笑起来：“你一个外门弟子还想引气？真是太好笑了，你以为引气入体是吃饭喝水吗？哈哈哈哈……”
　　顾瑾回过神，把那木简从外门弟子手中夺回，掸了掸上面灰尘收入怀中。“与你无关。”
　　平日里顾瑾性子温吞，无论差遣他什么苦活累活他也绝无怨言，更别说有脾气了，他也当顾瑾是个软包子，外门弟子被顾瑾的举动惹恼了，抖了抖浑身上下的肥肉，满脸凶煞。
　　“哟，胆子肥了。顾瑾，弟子规学的不好，想让师兄我来教你是吧。”

　　那个外门弟子除了仗着自己身宽体胖，并无长处，哪里知道软包子也是能吃人的。
　　顾瑾看着他，慢慢的笑了：“师弟愿意学一学。”

　　外门弟子被顾瑾挑衅，火冒三丈，拽着顾瑾的衣襟要把他扯下来。
　　谁知顾瑾竟然纹丝不动。
　　他不信邪，深吸了口气猛地使劲，只听见撕拉一声，顾瑾的外门弟子袍被他扯了个稀烂，反而是他跌跌撞撞朝着后面退了好几步，直到撞到墙才停下来。
　　他不甘愿如此狼狈，大喝一声猛地冲向顾瑾，顾瑾目光微顿，似寒冰落在王三的身上。
　　王三整个人一震，尚未反应过来，顾瑾竟然按着他肩骨，活生生的把他从地上拔了起来，他在空中与顾瑾对视，只觉得那双漆黑的眸子说不出的渗人。
　　“啊啊啊——”

　　外门弟子如何，顾瑾并不在意。
　　他平日懒得同这些人计较，但他知道这些外门弟子也是极有用处的。
　　“师弟无礼了。”他笑了笑，把地上的外门弟子扶了起来，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外门弟子见识过顾瑾的厉害，再见顾瑾笑意吟吟，反而瘆得慌。
　　兴许这个人真的能引气，王三如此想。

　　顾瑾不紧不慢，从衣袖里拿出一些下品碎灵石。“今日伤了师兄，还望师兄不要见谅，这些灵石是师弟我毕生积蓄了，师兄拿去讨点酒吃……”
　　王三怎么敢收顾瑾的灵石，惶恐的推拒：“师弟放心，是王三今日喝酒上头，做了混事……”
　　顾瑾笑意愈深，把灵石塞进王三手心里，然后将他手按住。
　　“王师兄平日待我极亲厚，礼数不能少，师兄方才见我在修行入门功法，师弟不才，仅仅初领会功法要义……”
　　王三哪里还不懂顾瑾的意思，这是软硬兼并，他识趣的点头。“王三不敢多嘴，今日王三什么都没有看见，什么都没有看见。”
　　顾瑾拍了拍他的肩，后退了一步。

　　顾瑾的气势实在骇人，他退这么一步，王三整个人都狼狈的瘫软在地上，半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顾瑾转过身将草席铺平。
　　草席边上丢了把木剑，正是顾瑾梦中那柄。
　　他指腹在木剑上摩挲了下，脑海里记起一段功法，但他还尚未引气入体，那功法奥妙无比，虽与他从藏书阁复刻下来的引气功法有几分相似之处，却又大不相同。
　　顾瑾顿了顿，回过头朝着王三问：“你可知何处有笔墨？”
　　王三愣了愣，不知顾瑾为何这么发问，他思考了一下，飞快的答道：“若是想写字，花点灵石去藏书阁里弄，就是不太好弄……”
　　见顾瑾神色不满意，王三绞尽脑汁，猛地拍了拍脑袋：“明天宝玉阁的外门弟子要出去采卖，我认识一位师兄，咱们也许可以去山下集市逛一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