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7-1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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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凌是一个雷厉风行的人。应该这么说，在作出决定之前他可能会犹豫再三，一旦他作出了决定、制定好了计划，他就会以效率最高的方式执行。包括这件事情也一样，既然已经打定主意要助中国——尽管现在还是满清——一臂之力，郁凌从上海到京城一路上都在思考怎样才能最快速地达到目的。
身份不同，方法也不同。眼下他是英国人，参与许多战争，位列上校军衔，身上还有着嘉德勛章。这样的身份，注定了他不可能以“爱国人士”的面目为大清的军队添砖加瓦。无私奉献的路线走不通，那也只能以利换利了。
如今的大清虽然仍有抱着天/朝上国之念醉生梦死的腐儒，但支持“师夷长技以制夷”的也不少。一场轰轰烈烈的洋务运动虽然不曾真的使中国富强起来，却也引进了不少西方先进的科学技术。
洋务运动的主要领导人中，恭亲王奕訢出身爱新觉罗宗室，自咸丰帝驾崩以来一直大权在握；后世所称的“晚清中兴四大名臣”曾国藩、李鸿章、张之洞和左宗棠，也都是洋务运动的领导者。虽然此时曾国藩已死，其余三人却仍是大清朝举足轻重的人物，李鸿章更是被慈禧称为“再造玄黄之人”。以此入手，想必能够事半功倍。
郁凌决定与洋务派接触，彼此合作。但这种事情不能上赶着，一旦太过殷勤，就显得别有用心。郁凌从来不会小看中国——尤其是封建社会时期——的政治家，能在千百官员中脱颖而出成为军机大臣、内阁大学士的人，就算曾经有愣头青的时候，如今也早就成了老狐狸。
他自认为还是个小年轻，和这些快成精的老狐狸没法比。
小年轻郁凌怀揣着一颗忐忑不安的心，踏上了进京的漫长道路。他要以大英帝国保守党人士、驻清国大臣的身份，与洋务派私相授受卖军火，还要使两边都不起疑心......
哦呀，明明是政治界初出茅庐的小新人，怎么就给自己开了困难模式呢？
在心中感叹了一句自己果然对祖国爱得深沉，郁凌念头一转，又开始思考是否能够在索尔兹伯里侯爵那儿过了明路。保守党偏向于鹰派，里面大多数是一些“除了盎格鲁撒克逊人以外都是□□”的家伙。要说服索尔兹伯里侯爵和内阁大臣同意对大清销售军火，一定不能以“友好互助”的名头。
那根本没用——只有让那些血腥的政治家看到利益所在，这件事才有可能成功。
英国这边不说，起码在大清，他这个“英国驻清国事务大臣”的身份还是很有用的 。一路上在驿站里住得舒舒服服，等到进了京城，更是被理藩院亲自带到早就准备好的府邸，晚上还特意备下了接风宴。郁凌冷眼瞧着，这殷勤备至的态度倒也说明了大清对英国的忌惮。
郁凌并没有刻意打扮自己，毕竟大清官员的宴会和维多利亚贵族的宴会完全不一样。前者是一边欣赏歌舞一边互相试探，穿着打扮不需要多好看，得体即可；后者却是一边跳着交谊舞一边互相试探，怎么华丽怎么来。因此，他只穿了一身简单的黑色燕尾服，搭配深蓝色的领结，倒是衬得眼睛格外好看。
“华生爵士，里面请！”这次的宴会定在城郊的“万芳园”，郁凌一下马车，便有早早等在门口的侍从引他入园。
万芳园不负其名，尽管天色已暗，却是一片火树银花不夜天，照耀着园中花卉华艳无比。这光景难免让郁凌想起二十一世纪通宵达旦的晚宴，华灯下男男女女觥筹交错，脸上笑意盈盈，彼此都清楚那笑意半点不入眼。
在一派富丽堂皇的虚伪之下，唯有一个人是不一样的——阿劭不会这样虚伪的笑。明明出身于权利侵轧之中，却不屑于逢场作戏，这并非不通世故的自作清高，而是一种傲慢到了极致的表现。
郁凌一直很羡慕顾嵘劭可以活得这么肆意张扬，他羡慕顾嵘劭父母恩爱，羡慕顾嵘劭被爱着长大。人通常只会对自己没有的东西感到羡慕，郁凌之所以会羡慕顾嵘劭，也是如此。
他是一个虚伪的人，他的父母因利益结合却各自有私生子，他从来没有得到过来自长辈的一点爱意。十四岁那年得知真相后浑浑噩噩的几年，除了顾嵘劭以外没有人在意他——所有人都希望他这个郁家继承人就这样堕落下去。明明是血缘上最亲近的人，却因为郁家这样一个巨大的利益，互相陷害。
顾嵘劭硬生生地把郁凌从深渊拽起，从此以后郁凌便参与到了那场引得郁家所有人反目成仇的争权夺势的战争之中。最激烈的时候，他几天之内遭遇数起车祸，而郁凌甚至无法肯定，幕后指使人不是他的亲生父母。
所以郁凌羡慕顾嵘劭，比起他，顾嵘劭实在幸福太多。他费尽心机拿到手的家族，对于顾嵘劭而言，却是与生俱来即被赐予的。他永远无法得到的亲情，对于顾嵘劭而言，却是如同空气一般自然存在的。
不同的经历决定了不同的性格，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存方式。因此，郁凌也只是羡慕顾嵘劭而已，也只是偶尔会想一想，如果他的父母能够像顾嵘劭的父母那样，自己会不会变成另外的样子，又会变成什么样子。
其实如果硬要说的话，除了顾嵘劭以外，还有一个人也算与众不同，那就是顾嵘劭的表弟谢清歌。谢清歌三岁丧父，由母亲抚养长大。他的母亲、也就是顾嵘劭的姑姑，是一个能让郁凌生出“谢父母不杀之恩”的念头的人。
这位谢夫人似乎是个女儿控，自从丈夫去世、掌控了谢家大权之后，便一直把谢清歌打扮成女孩子的样子。郁凌在尚未得知家族里那些糟心事、还是个傻白甜少年的时候，曾经把一身珍珠白色雀尾直裾的谢清歌当做小仙女，刚准备一见钟情的时候就被身旁的顾嵘劭告知“那是我表弟”。
这件事情之后没过多久，接踵而来的残酷真相让他再也没有心思去纠结“小仙女原来是个蓝孩纸”。等到他真正成为郁家的主宰，已经是四年后的事情了。曾经一眼惊艳的谢清歌早就淡薄在了记忆深处，还是顾嵘劭偶尔说起他那以雷霆之势完成谢家权利更迭、将寡母送进精神病院的表弟后，才勉强想起这个存在。
也许是年少时的烙印太重，尽管已经无人逼迫，但谢清歌仍然喜欢穿一些中性化的衣服，在谢夫人的命令下养至腰际的长发也不曾剪短，配上那张精致得不似凡人的面孔，依旧美得雌雄莫辩。谢清歌从来不会参加宴会，听说是因为少年时总是被当做女孩子嘲笑侮辱的缘故。
虽然说大概是心理阴影的缘故......嘛，也能算是与众不同吧。
“华生爵士，到了。”侍从推开雕花木门，郁凌跨过门槛，走了进去。
这是一个大厅一般的厢房，席面一左一右陈列铺开，厅中临时搭建了一个小戏台，上面有戏子咿咿呀呀地唱着曲。郁凌漫不经心地扫过一眼，便不再多看。
“爵士！这边请！”出声的是他白日里见过一面的礼部侍郎魏大人，他态度殷切，亲自领了郁凌上座。郁凌在右侧上首的紫檀木太师椅上坐下，发现这位魏大人坐的位置在他下首。而左边上首那张椅子还空着，不知道是给谁留的位。
“爵士，先听听戏吧！”魏大人示意婢女给郁凌满上酒，脸上略带歉然，“李大人可能要晚些到，爵士不介意吧？”
“没关系。”郁凌对着他笑了笑，这位论年纪都可以当他爷爷的礼部侍郎立刻安心的坐了下来，也不知道这番姿态有几分是装的。不过，能够魏大人奉为左侧首座最尊位，想来这位李大人的身份肯定比礼部侍郎高，甚至于，高过他如今“英国驻清国事务大臣”、又是个“爵士”的身份。
晚清重臣之中，会来在接风宴上见他的唯有洋务派，一说到洋务派中姓李的......
莫不是李鸿章？
李鸿章在国内评价两端，在国际上却是赞誉满满。当时的日本首相伊藤博文视其为“大清帝国中唯一有能耐可与世界列强一争长短之人”，被西方媒体称为“东方俾斯麦”，更是与俾斯麦、格兰特并称为“十九世纪世界三大伟人”。
如果真的是这位李中堂......
啊呀呀，忍不住有点紧张呢~
郁凌不动声色地端起酒杯轻抿一口，故作自然地转移注意力，看向戏台上浓妆艳抹的“贵妃”。
不看不要紧，这一看，他的眼角就不受控制的抽搐了一下。
台上那扮作贵妃的花旦唱腔清丽婉转，身姿更是动人，顾盼之间情谊缠绵，酒后醉态更是透着一股媚意——但这一切都不是郁凌失态的原因。
撇去那浓厚的京剧妆容，台上那位贵妃，可不就是谢清歌吗？
问题来了——谢清歌怎么会在这里？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7-14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