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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滴答滴答......滴答滴答......
淅淅沥沥的雨，令人生厌的潮湿空气中，从远处缓缓出现一个模糊的影子。
哒哒哒......哒哒哒......
笼罩在浓雾之中的伦敦城，不见星光的夜幕之下，一辆布鲁厄姆马车正于坑洼不平的道路上奔驰着，马蹄声和落雨声夹杂在一起，交织成一首扰人的协奏曲。
一只手——一只带着白手套的手——掀起了车帘，于阴影中，出现一张不甚清晰的侧脸，只依稀看得见轮廓。
“伦敦......”低沉的男声缓缓响起，在黑暗中散开一声轻笑，“真是久违了。”
虽然过了四年，但伦敦依旧是原来的模样，下不完的雨，散不尽的雾，还有仿佛永远都淌着水坑的街道。
就这点而言，虽然工业上落后许多、却到底能看见阳光的阿富汗，倒是比伦敦好得多。
‘既然如此，你回来做什么？’耳边传来一个声音，带着浓厚的嘲讽意味。
‘真是的，再过几个月喀布尔就要爆发人民起义了，然后这次的阿富汗战争也就差不多了。’
笼罩在黑暗中的侧脸渐渐显现出来，饱满的额头、挺立的鼻梁与微翘的下巴联袂勾勒出一抹优美的弧度，深邃的眼窝中晕染开一抹剔透的蓝绿色，象是水波荡漾的大海，却因为夜色增添了几分望不见底的沉郁诡谲。‘如果等到迈万德会战结束后才回国，也难免太狼狈了一些。’
‘呵，真是狡猾的人。我还以为你是厌倦了杀戮，才选择回来的呢。’
嗤笑过后，耳畔的那个声音变得低缓，夹杂着些许恶意：‘不过......倒是出乎我的意料啊，我还以为你多少会感到不适应呢，毕竟是生活在二十一世纪的人。怎么样，亲自将一条生命结束的感觉如何啊，郁凌？’
‘那不是谋杀，只是战争而已。’被称为郁凌的男人收回手臂，任车帘落下，遮蔽住本就黯淡的月光，‘况且，结束一条生命这种事情，以前也不是没有做过，无非是有没有亲自动手的差别而已。’
‘你指的是身为莫里亚蒂的时候吗？’对方显然很快明白了郁凌的意思。
‘啊，没错，就是那个时候。’他那漫不经心的口吻，好像是在说什么再平常不过的事，‘说起来——这一个世界我的名字叫做约翰·华生，我应该说服自己这只是一个巧合吗？’
‘当然。’象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语，那个声音轻轻地笑了起来，‘或者，你也可以把它当成一段不解的缘分。我是说，你和夏洛克·福尔摩斯。’
夏洛克·福尔摩斯......
在二十一世纪的伦敦以吉姆·莫里亚蒂的身份和这位咨询侦探交锋之后，又要在十九世纪的伦敦以约翰·华生的身份和他见面吗？
这么看来，还真是缘分深厚呢。
显而易见，眼前的约翰·华生并不是真正的约翰·华生，这具维多利亚时代的英国人的身体里住着一个来自二十一世纪的灵魂。
这个名为郁凌的男人，原本只是京城里一个普通的豪门家主，除了较为年轻、攻击性较强以外，好像与旁人也没有什么不同。如今，却因为这不寻常的际遇，而变得特别起来。
与他对话的那个人——或许不应该称之为人——叫做陌，自称是冥司的执法者，初见时是一个穿着曲裾的少年，当然，他的年纪绝对不止这个数。
郁凌会遇见陌是因为一次意外事故，在生日当天被人捅刀子什么的，说起来的确有点伤感。据陌所说，这件事的发生是因为冥司的一点儿“小意外”，而如果郁凌想要活下来，只能够在不同的世界中不停穿越。
至于这样的穿越到什么时候结束？当时的陌并没有告诉他。
但说起来，“想要活下去就只能够不停地穿越”这种事，也只是陌的一家之言罢了。
起初，郁凌并没有对此产生多大怀疑，毕竟陌显然不是寻常人类，郁凌无法想象拥有特殊力量的陌能够在他——一个普通人类——身上得到什么好处。在郁凌看来，既然无法获得利益，那么，对方不可能会在他身上花费不必要的精力。
不过，这样的想法并没有持续很久。几个世界穿越过后，郁凌渐渐察觉到了不对劲。
陌，的确是在利用着他，为了某一个目的。
他的前一次穿越是在二十世纪初的泰坦尼克号上，身体的主人名为卡列登·霍克利，作为钢铁大王的继承人，可以说是身价不凡。不过很遗憾，他的未婚妻萝丝·迪威特·布克特小姐并不喜欢他，在注定会沉没的泰坦尼克号上喜欢上了一个来自三等舱的小画家，杰克·道森。
哦，郁凌当然没有做什么拆散人家的事情。相反，他还好好的成全了这对小情人，甚至为了避免道森先生英年早逝，不惜牺牲自己的生命——虽然说这个“死亡”只是他策划好为了试探陌的，但是，在冰冷的大西洋中缓缓死去的感觉有多么糟糕，他可是相当透彻地体会了一番。
不管怎么说，这一次体验还是有所成效的。他“死亡”前一刻，陌那么歇斯底里的反应实在值得玩味。
从泰坦尼克号的世界脱离之后，陌在空间中狠狠地警告了他一番，说什么如果想要活下去的话就不要死于意外，安全地脱离世界的唯一方法，就是自杀——当然，这和他最初所说的那些话相互矛盾了，不过陌连初见时表现出来的淡泊小少年的形象都懒得维持了，语句前后矛盾而已，大概也不算什么了。
作为惩罚，他“必须”被剥夺一个东西。郁凌放弃了空间里的秘籍，原本也没有多在意，所以放弃的时候也不觉得多可惜。只不过被人肆意玩弄的滋味有点不好受，作为郁家家主的郁凌，还是第一次碰到这种“明明知道对方根本在耍他却碍于实力无法翻脸”的事。
稍微有那么一点小憋屈。
结束了泰坦尼克号的穿越之后，他就来到了这个世界，成了一名发际线尚且完好的英国青年，时年二十三岁的约翰·华生。
在英国，约翰是个很常见的名字，华生这个姓氏也算平常。但两者结合起来，再加上维多利亚时代的大背景，让人无法不联想到柯南·道尔著名作品中的军医。
更何况，这位华生先生正在伦敦大学医学院读书，为日后短暂的职业生涯做准备。
郁凌对于十九世纪的医学没什么兴趣，维多利亚时代的医学有多不靠谱，就算是对英国历史没什么兴趣的郁凌都有所耳闻。于是，他以从军的名义匆匆结束了学业，好在原主的硕士论文已经写得差不多了，七拼八凑的加一些水货，也能够应付过去。
不过，“从军”一说原本只是作为借口，郁凌根本没想到他居然会真的被派往前线，参加了阿散蒂战争。跟着大部队一起烧了库马西后，又从伊斯坦布尔锚地跑到阿富汗，几经辗转，时隔四年之后，终于再一次踏上了伦敦的土地。
这次回国并非出于调令，而是他自己一手促成的。眼下英军在阿富汗虽然一副势头正好的样子，前不久还签订了《甘达马克条约》，阿富汗已经完全沦为英国的附属国。但不久之后的喀布尔起义以及接踵而至的迈万德会战，大英帝国在阿富汗栽的跟头可不算小。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之后在南非的祖鲁战争，日不落王国的征伐好像也没有太顺利的样子。几番考虑之后，郁凌决定让自己提前“退役”了——于是，英勇善战的约翰·H·华生上校，在某次战役中旧伤发作，经医生诊断，建议回国修养。
“先生，已经到了。”
马蹄声渐歇，车夫从驭座上跳了下来，殷勤地替车里那位穿戴不菲的绅士打开车门，希望可以凭借自己周到的服务得到一些小费。
“谢谢。”郁凌走下马车，对着车夫矜持地一笑，伸手递上一枚半沙弗林。
“先生，祝、祝您好运！”
幸福来得太突然，年轻的小车夫握着手中金灿灿的钱币有点蒙圈，话都讲不利索了。他做赶车的工作已经有三年了，一年的收入不过三四十英镑，这还要看行情好坏。今天晚上不过四先令的路，却收获了半英镑，实在是意料之外的惊喜。
（注：一英镑合二十先令，沙弗林与英镑价值等同，半沙弗林即为半英镑。）
哒哒哒......哒哒哒......
马蹄声渐渐远去，男人唇角的弧度也随之消失不见，染上一抹凉薄的色彩。
亲自将一条生命结束的感觉如何？
身处战火之中，当身边充斥着杀戮的时候，人类的知觉也许会变得迟钝。说到底，这种迟钝只不过是一种自欺欺人罢了。因为不想面对己身的残忍，所以选择了逃避。
大家都是这样做的呀，所以我也可以这样做吧？
因为被这样要求了，所以没办法呢。
在这样的大环境下，做这些事情是理所当然的啊！
——都是借口。
说到底，人类还是自私的动物，尤其是他。
郁凌仍然可以回忆起自己打出的第一发子弹，于枪口缓缓散开的硝烟侵入眼眶的刺痛，自前方飞溅而起的液体攀上脸颊的温热，还有那在鼻尖缭绕不去的、仿佛烙入骨髓的血腥味。
呯——
那一发子弹杀死的不仅仅是对方，还有一部分自己。
值得庆贺的是，大部分自己还活着——就目前而言。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7-1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