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得浮生半日闲》辰木离火

30、三十章

　　宋凝就是那一夜病倒的，病势汹汹，高热不退。
　　宋凝那一夜是带着洛儿睡的，半夜洛儿尿了，小小的他倒是没有立马嚎啕大哭，先是喊了娘亲，又是喊了爹爹，虽然爹爹不在这里。见没有人应，才大嚎起来，惊动了陪侍的奶娘，和外间的侍茶，侍茶和奶娘抱了孩子换洗。见想来带孩子尽心警醒的宋凝竟然毫无反应，侍茶暗叫不妙，探手摸了摸，只见她浑身滚烫，唤也唤不醒。

　　侍茶大叫不好，立马报了李嬷嬷，遣人去请大夫。
　　“为什么昨晚不报给我！！”沈岸今早才得了消息，风风火火赶了过来，匆匆进了誉茗堂，大为恼火。

　　还未等守门的丫头动手，他自己掀了帘子，进暖阁时带了几分寒气。

　　他卸了斗篷，来人接了，在火炉边考了两下，才往里间去。

　　“王叔，如何了，她可曾清醒过？”宋凝躺在床上，落了一层纱帐。王叔坐在小墩上，又搭了一次脉。沈岸一贯的压了声音，让自己显得冷静，然而话语间竟是发颤的。

　　“岸儿，王叔无能，行医数十载，未曾见过你娘子这急症，能用的法子皆用了。”王大夫颓然摇摇头，“老夫人已是遣人入宫请御医了，但愿宫中杏林高手有妙法吧！”

　　沈岸撩了帐子一看，因为高热，宋凝脸颊上浮起两抹红晕，其余地方惨白得可怖，比之那一日生产之后的虚弱更甚，唇已是烧的起了皮。前些日子年上家宴，沈岸才见过她，除了对着自己冷若冰霜，气色尚好。

　　“怎么会这个样子，你们是怎么伺候的！？”沈岸自然是要问责服侍之人的。

　　“奴婢不知，昨夜睡下时还好好的，哪知到了半夜……”侍茶已是都带了哭腔，她也晓不得公主为何突然就病了，没有任何预兆，病势如此危急。

　　厢房里传来一阵嚎哭声，因怕过了病气，将洛儿放到了厢房，小儿寻母，自然要哭。

　　“洛儿？王叔，洛儿可有大碍？”沈岸又问。

　　“我方才看过，小少爷身子康健，这急症应是会传染的，不过还是开了方子，小心为上。”王叔收了收药匣，颦眉道。

　　这时宫中晓得敬武公主染了病，准了御医过来。那御医号了脉，见脉如悬丝，直说救不了，要将军府先预备着。沈岸大怒，直接将人轰了出去。

　　而后宫中陆陆续续又来了几波御医，倒是不敢把话说得那么直接，只推说自己医术不精。

　　宋凝昏迷不能喝药，沈岸自己含了渡与她，然而能喂进去的药和参汤都极少。浑身滚烫，一日过去，高热未曾退过，更不要谈清醒。

　　夜间，沈岸守了她，不敢离去，遣走了侍女，独自一人守着，他绞了帕子敷在她的额头，爱怜的摸了摸那张滚烫的脸，没想到竟是到了这个时候，他才能这样抚摸她的脸庞。

　　宋凝，原来竟是这个样子，今日他终于可以好好看了。沈岸苦笑，他又拿起另一块帕子擦了擦她的手，轻轻抚过右手的那道疤痕，生怕弄疼了她，虽然这道疤如今已是不会疼了。

　　“沈岸……沈岸……你醒一醒……我害怕！”
　　宋凝身上似被火舌舔过，她又梦到了那一日，山洞里她浑身赤裸的抱着高热昏迷不醒的沈岸，听着外间一阵阵的狼嚎，无助的哭喊。

　　“沈岸……你不要死……”

　　屋里很静，因而这梦呓听得分明，沈岸征住了，手里的帕子掉了下来，他一把把宋凝抱在怀里。

　　“阿凝，我在这里，我在这里，你听得见吗？”沈岸大声道，想要唤醒怀里浑身发烫的女子，然宋凝并无反应，而后宋凝又惊恐的唤了几次洛儿，之后再无声息。

　　已是第三日了，沈岸坐在床上早已熬红了眼睛，怀里抱着的宋凝，烧未退，人未醒，大夫来了一拨，又走了一拨。宋凝脸色两抹红晕早就没了，面如死灰，仿佛下一刻就会咽气。

　　沈老夫人见沈岸这么熬下去不是办法，遣了人来让沈岸歇歇，沈岸不肯，撵了来人。

　　又是一夜，雪已经停了，映着月光，反而显得夜不是那么的黑，院子里偶尔传来一声树枝被积雪轧断的微响。

　　累极了的沈岸不自制的昏睡过去，然而总会梦到宋凝沉睡在水阁里，火光四起，顷刻间就红颜白骨，只余焦烬，他片刻就会被惊醒，醒来第一件事情就是看看宋凝，一次惊醒之后，他一瞧宋凝，她已是醒来，睁了眼就这么看着自己，沈岸眨了眨眼，方才确定宋凝是真的醒了，一摸身上，烧也退了。

　　沈岸大喜，然事出反常必有妖。他忙叫了王叔来诊脉，让嬷嬷抱了洛儿来给她看。

　　王叔诊了脉，拉了沈岸到外间，只说了八个字，便让沈岸如置冰窟。

　　心脉已绝，回光返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