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得浮生半日闲》辰木离火

20、二十章

　　因宋凝产期就是这几日，产房早已备好。沈岸将她小心放到床上，产婆嬷嬷们忙吩咐下边去烧水，上前查看，忙把沈岸往外让。

　　“沈岸你等一下！我有事要交代！”宋凝支起半个身子，猛一伸手，一把拽住了他的袖子。

　　嬷嬷们一阵惊呼，让她不要乱动。

　　“何事？”沈岸见她脸色因疼痛的缘故又白了几分，额角上已是浸出一层薄汗。

　　“你们······先下去，我有话要和将军说。”宋凝环顾围在床前的一干人等。

　　嬷嬷们并不敢下去，一动未动。

　　“这孩子一时半会还生不下来，我想单独同你们少爷说句话也不成吗？！”又是一阵痛，宋凝拽着沈岸袖口的手又紧了几分。

　　“还不快下去！”沈岸冷冷撇了嬷嬷们一眼，他晓得宋凝性子倔强，不达目的是不会罢休的，他只想着赶紧遂了她的心意，让她乖乖生孩子。

　　嬷嬷和侍女们这才诺诺退下。

　　“你要说什么？”沈岸看看拽着自己袖口的纤纤素手，已是攥的指节发白，他将视线移向一旁，淡漠的问到。

　　“呵，你既是如此不耐，为何要过来？”宋凝顿了顿，深吸一口气，又继续说到，“不过，左右你是沈家的家主，就算你如此厌恶于我，这件事情还是要拜托你的。”

　　阵痛又烈了几分，宋凝歇了歇。

　　“嬷嬷们说，女子生孩子，就像过鬼门关。我···也晓得，当初我的表嫂就是这么去的。虽然我封号敬武公主，你们或许有些顾忌。但若有个万一，不用顾虑我——”

　　“宋凝，你？！”沈岸想起昨夜所梦，再听这一番话，一时竟不知说什么好。

　　“沈岸，你记着，若我有个万一，你要将柳氏扶正我是管不着了。但是我绝不允我的孩子认别人为母，他的母亲只能是敬武公主！——沈岸，你答应我！”宋凝也不是弱质女流，猛然一拽，竟是让沈岸身形晃了几下。

　　“荒谬，我为何要答应你？安心将孩子生下来，敬武公主会是他的娘亲。”沈岸冷哼一声，语间已经有几分底气不足。

　　见她支起半个身子很是辛苦，明明已经疼得呼吸紊乱，却还在那里强撑，沈岸俯下身去，微微使力摁了摁她的肩头，让宋凝躺下去。

　　只见她一双杏眼，不甘的瞪着自己。

　　沈岸撇开眼，不敢看这双眼睛，慢慢将自己的袖口从她手中移出来。

　　“好生照顾着。”沈岸出了产房门，对着那一干嬷嬷吩咐道。

　　“奶娘，可遣了人去请母亲？”沈岸又问道。

　　“少爷，产婆这时辰怕是还早呢，这会儿有些忙不开，奴婢想着过会儿再去请也是一样的。”李嬷嬷答道。

　　“怎么，时辰还早？还要多久？”沈岸焦躁的看了看产房里面，床榻已经是被屏风挡了，只能看见影影绰绰的人影晃动。

　　“这可难说，有的几个时辰就生下来了，也有的会疼得久一些。”大约是血缘天性，看到沈岸紧张的样子，李嬷嬷有几分欣慰，她就晓得自己的少爷不是个心硬的。

　　“罢了，那就先不要报给母亲了，左右我在这里，你去里面照看着。”沈岸这么说着，李嬷嬷也不耽搁，进了产房照看。

　　然而沈岸想不到李嬷嬷口中的“久一些”竟会这么久。宋凝开始阵痛不过辰时，如今已经过了子时，月朗星稀。宋凝已是疼了这么久，羊水还没有破。

　　虽然李嬷嬷说一切尚好，产婆亦说也曾有过疼上两三日才生产的例子。可沈岸已是坐不住了，男人是不能进产房的，宋凝更是不想见到他，他只能微微凑近些，想听听响动。

　　他知道宋凝定是疼得厉害，虽然那个女人未曾喊得一声。但是沈岸隔着门，听得到她隐忍的喘息声，间或夹杂着几声不受控制的低声呜咽。

　　“岸儿，你怎的又过来了？你一个男儿，还是离产房远些。”门吱呀一声开了，出来的是沈老夫人，她早已得了消息过来坐镇，方才又进去看了看情况。

　　“娘。”沈岸有些忧心的看了看被关上的门。

　　“还早呢！”沈老夫人摇摇头，“平日里你不闻不问的，怎么今日晓得忧心了？”

　　沈岸已是没有心情回答，离了老夫人，只想随意走走，透透气舒缓一下自己焦虑。

　　水阁下的鱼池倒映着一轮弯月，微微晃着。沈岸见那只布偶孤零零飘在那里，想起他答应宋凝把它捡起来的。他几步跃下假山，来到池畔，拾起那只小布偶，就着月光，可以看出来是只布偶老虎。

　　沈岸见老虎脏了，让小丫头打了水来自己亲自洗了又洗。那老虎上还挂着线头，许是宋凝缝了最后一针还没来得及剪，沈岸用牙把那线头咬了。可这布偶湿淋淋的，他不知道要往哪里晾。

　　“放在这里可以吗？几时才可以晒得干。”他问那小丫头。

　　“这里面塞了棉花怕是难干呢？不过若是明儿天晴的话，应会干得快些。”小丫头恭敬答到，不过年龄尚小，终是经不住熬，不由得打了个哈欠。

　　“夜已经深了，你去歇着吧！”沈岸摸了摸那个布偶，说道。

　　“少爷恕罪。”那小丫头连忙请罪。

　　“那就看好这个东西，把它晒干。”沈岸烦躁得很，扔下一句话就扬长而去。

　　“茗绣，给少爷上碗茶。”等在厢房小厅的沈老夫人见儿子晃了一圈又回来了，吩咐身边的大丫鬟道。

　　沈岸接了茶便猛灌一口，放下盖碗时手抖得差点没阖上盖子。

　　“岸儿，你怎么了？脸色这样差？”老夫人见儿子实在异常，想着要不要叫那边的王大夫来看看。

　　“无妨……孩儿……孩儿只是心里有些慌。”沈岸手攥成了拳，藏在袖中，不自觉的抖得更厉害了。他从未有过这样的时候，沈岸不晓得自己是怎么了，昔时对阵千军万马，他也未曾惧过分毫。

　　“为娘生你时倒是没有这么久，少受了许多罪，不过我方才进去看了，一切尚好。”老夫人看了看灯火通明的产房，侍剑正端了碗参汤进去。

　　沈岸这一夜过得更加煎熬了，不时有人自产房进进出出，亦会有人来报，每次来人他的心就吊到了嗓子眼，生怕听到了什么坏消息。终于天际泛起鱼肚白的时候，李嬷嬷亲自来报，终是破水了。

　　沈岸于女子生产之事一窍不通，只见一盆盆热水端进去，又一盆盆染了血的水端出来。他听到产婆丫鬟们不停的叫宋凝用力，而自己只能干等着，只能默默希望自己那个噩梦不要成真，而宋凝先时那一番话，在他看来实在是太过晦气，他不信宋凝真的会出那样的事，熬了这许久，他亦不敢想若是宋凝像曹参将夫人那般……他该如何自处。

　　终于将近午时，一声婴儿啼哭传了出来。

　　“恭喜老夫人，恭喜少爷，少奶奶，是个小少爷。”李嬷嬷连忙出来报喜，沈老夫人抚着胸口直念佛，派人去报给老爷，因得了长孙又吩咐茗绣给府上的仆人们赏钱，沈岸扒在门上，克制着自己不要冲进去。

　　“她呢？她怎么样？！”沈岸显然更关心熬了十几个时辰的宋凝，却听见里间传来了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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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孩子呢？让我看看？”宋凝的声音十分虚弱。她现在只想马上确定这孩子是不是洛儿。

　　当小人儿抱到她面前那一刻，她险些嚎啕大哭。

　　虽然隔了这么多年，虽然他还是这副皱巴巴的小模样，但是宋凝绝对不会认错，她的洛儿回来了！

　　“少夫人莫哭，会伤了眼睛的。”李嬷嬷连忙劝解。“老奴将小少爷抱给老夫人和少爷看看。”

　　“侍茶，你同嬷嬷一起去，可还记得我交代过你的。”宋凝挣扎着说到。

　　“公主，侍茶记得，您好生歇着。”侍茶心疼宋凝，点了点头就随李嬷嬷一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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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哎呦，你瞧这小模样，不过和岸儿小时候似乎不太像啊！”老夫人抱了孩子，眼角眉梢都是笑意。

　　“这模样……应该是像少夫人吧？不过长大了也应该是个俊朗的。”李嬷嬷附和到。

　　沈岸看着那皱巴巴的一团，宋凝熬了这么久生下来的孩子，当初隔着肚皮踢自己的小家伙竟然是这副样子？

　　他看不出来这皱皱的模样哪里同宋凝像了，更看不出他哪里俊朗了。

　　“岸儿，你也抱抱吧！毕竟是你的孩儿。”沈老夫人把孩子递过来，沈岸从没抱过孩子，不知从何下手。

　　“唉，就这样，孩子还很娇嫩，托着脑袋……”

　　在李嬷嬷和老夫人一番指导之下，沈岸小心翼翼抱着自己刚出生的孩子，样子有几分笨拙。

　　就在此时，原本一直闭着眼的孩子突然睁开了眼，虽然李嬷嬷说过，初生的婴儿是看不见人的，但是沈岸分明觉得怀里的孩子睁开眼，懵懂的看着自己却好像知道他是他的父亲一般。

　　“你也知道这是你爹爹呀！奶奶抱你的时候可不见你睁眼呢！”沈老夫人显然对这孩子喜欢得不得了，虽然小小的他还听不懂。

　　“是呢，父子连心呢！夫人您看，小少爷的眼睛和少爷的很像呢？”李嬷嬷也很是高兴。

　　“是吗？我可看不出来。”沈岸抱着软软的婴儿，初为人父的喜悦溢于言表。

　　这主仆合乐，看得侍茶心底发寒。
　　父子连心？说得倒是轻巧，侍茶一路照顾着宋凝，深知怀孕辛苦，然而公主害喜难受时，公主孕中常常小腿抽筋痛醒，或是因胎动不得安眠，身子沉重时吃不下饭，腿脚也浮肿了，那时这位将军又在哪里？如今公主疼了这么久将孩子生下来，他便知道父子连心了？如今可有人关心过公主呢？！

　　侍茶心里替公主不值，暗下决心，一定要将公主交待的事办好。

　　她沉了沉心，恭敬跪了下来。

　　“老夫人，少爷，公主有一事相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