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客列传·同归》筠悠

5、第五章

　　蹇宾携人登慕霞山，将先前备好的祭文念了一遍，而后按照礼制焚香祝祷，祈求上天保佑天玑国泰民安。

　　看着袅袅轻烟散在风里，他似有所感，于心中发下宏愿：“一世浮沉，今朝还来，心中所念，小齐安危、吾国存亡……”而后郑重地拜了三拜。

　　侍从正欲接过祭文投入火中，倏然感到一股蹊跷的山风。

　　彼时碧空如洗，飞鸟翔集，蹇宾按住上下翻飞的衣袂，望着下方密密麻麻的植被，心中陡然生出一种莫名的异样之感。

　　但闻“嗖嗖”破空之声，一支冷箭穿过重重防卫，直奔蹇宾所在。

　　“世子小心！”最先发现情况的外围哨羽忙不迭发出警示，扈卫随即变阵，将世子和一众文官紧紧围住。

　　蹇宾下意识地偏头躲闪，最近的侍卫官当即拔剑相阻。那支箭还未靠近目标，便松松垮垮地落在蹇宾脚下。

　　生在王侯世家，比这更惊险的，他也不知遇过多少次。蹇宾神色不变，眼波却带了些许晦暗，轻手一撩袍角，碾过那枚险些夺命的箭头。

　　几名亲随反应迅速，即刻往飞鸟惊起处追踪。校官拾起那支箭羽，反复查看，而后递给身后的斥侯。

　　世子亲临慕霞山，此处早已做了准备，重兵之下，贼人不可能大批潜入，这也就是他们只敢暗箭伤人的道理。

　　校官一脸肃然地下令： “晓谕各营，清点人数，凡有可疑之处，悉数上报，不得隐瞒！”

　　蹇宾点点头，并不多言。

　　反观围在一起的客卿们神色复杂：世子尚年幼，是触动了哪方利益，竟要下此毒手？

　　一行人仓促下山，风尘仆仆，蹇宾却渐渐理出头绪。

　　世子难得离开守卫森严的侯府，谋刺机遇着实来之不易。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完成布置，确是自己人无疑……再者，此行乃大司命建言，木若华这条狗虽然贪婪恋权，却还不到反咬主人的时候。自己若是在此时出事，必定是他的责任，如此一石二鸟，幕后那人当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没有谋刺成功，自是有惊无险。那么接下来，他必要将此事牢牢掌握，使它成为手中棋子，落在有利之处。

　　夜雨淅淅沥沥，撩拨人的心弦。蹇宾披衣坐起，随手拿起一本农书翻阅。

　　门外有人回报:“世子，派去护送齐小公子的人回来了。”

　　蹇宾抿了抿唇，道:“进来。”

　　为首的亲信将刚刚脱下的蓑衣交给旁人，径直来到室内，抱拳行跪礼:“回禀世子，小齐公子有书信托属下带回。”言毕，从怀里小心翼翼地取出蜡封的手书。

　　侍从接过，恭敬地递给蹇宾。

　　蹇宾接过，拆开即阅。

　　“蹇宾哥哥，展信佳。我已顺利返家。承蒙照顾，心下感激，勿挂勿念，期待再见。”

　　不愧是小齐，简洁利落却不乏真情流露。蹇宾情不自禁弯了弯嘴角，又问了问小齐家中的境况，这才让来人下去休息。

　　古语有云，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这种刻骨相思，果真只有自己切身体会后方知。

　　蹇宾想了想，决定趁夜回信。

　　小齐，见字如面……

　　见字如面…… 不！他才不要什么见字如面！蹇宾瞳孔微缩，紧紧盯着这四个字，仿佛要把纸上戳出一个洞来，他恼怒地摇摇头，将这一行不合时宜的寒暄狠狠抹掉，仍是觉得不解气，索性将这张雪浪笺揉成一团丢掉，重新措辞。

　　小齐，如唔……不行，丢掉。

　　小齐，亲启……还是不行。

　　小齐，展信佳……

　　蹇宾烦躁地甩了甩袖子，他想回封信就这么难吗？堂堂天玑世子自然不可能胸无点墨，只不过，他还没找到与如今的小齐相处的法门罢了。

　　夜渐深了，侍从进来催了几次： “世子，该安寝了。”

　　“滚出去！”

　　来来回回写了几次，总是不见满意，这下蹇宾彻底恼了，手上用力，折断了毫笔。

　　一夜细雨连绵，隔壁馆舍隐有萧声传来，一曲悠扬，如泣如诉，似嗔似怨，当中包含千情万绪，令人沉迷。

　　蹇宾晃神片刻，吩咐人：“去查查这吹箫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