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算个命？》武墨休

201、宿命

　　春末京城郊外的夜晚，一轮清月高高挂在天边。

　　突然一阵急促的门环的敲打声击碎了玄虚观的清净，看门的小道士迷迷糊糊从被窝里爬起来，半梦半醒中打开门向外望了一眼后，小道士立刻吓得腿脚一软，整个人瘫倒在地，嘴巴哆嗦着刚要喊“救命”，就听到一个清脆，以前肯定听过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这位道士大哥，你不要怕，我是你们这守静的表妹。”

　　“守静师兄的表妹？那，那你不就是小将军的夫人？你们怎么会这个时候来？”

　　鲁阿光入了清虚观后就自称是慕容府小将军媳妇的表哥，小毛上次跟着大家来清虚观赏雪时就知道了这件事，也只能和爹叶屠一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有道破。

　　“一时间说不清，可否先麻烦道士大哥去里面通报一下，我爹受了伤，”担心爹伤势的小毛也不想再在门口啰嗦解释，急忙催促道，“需要救治。”

　　“少夫人，那你们快进来，我这就去叫守静师兄。”刚才因为被蒙了面的鹰奴和他身上背的血人吓得六神无主，平日里其实甚是眼尖的守门道士擦了擦眼睛，借着明亮的月光仔细看了一眼穿了男装的小毛，确定对方果然是慕容府小将军的夫人，于是迅速从地上爬起来后，让开一条道，让小毛几个人走进了道观的同时，随手关上了门，就迅速朝里面跑去。

　　被抬进客房的叶屠依然处于昏迷中，闻讯拿着药箱和端着准备了温水的盆子赶来的守静和守仁正要给叶屠检查伤势，就见站在小毛身旁灰白头发的蒙面人不打招呼，径直上前一把夺过药箱，鲁阿光耷拉下脸，很不开心地喊了起来，
　　“你什么人？你....”

　　“阿光哥，这位大叔很有本事，也是他救了我们，你让他来帮我爹吧。”

　　“大叔？”听了小毛的话，鲁阿光望了一眼此刻打开药箱迅速地翻找着里面的东西，鼻子时不时闻着各种药物，然后取出两三个小药盒放在床头的灰发灰衣的男人。只见他挽起袖子，迅速地解开叶屠胳膊上显然从衣角上撕下，临时包扎用的布条，接着又撕开了砍伤地方的衣服，手法熟练地用温水擦拭着叶屠伤口处的血渍后，开始小心地涂着药盒里的药膏。

　　“小毛，听你的口气这个大叔应该是个好人，可干嘛鬼鬼祟祟，没来由的要蒙着面？”鲁阿光将小毛拉到屋子的角落轻声问了起来，“还有，你说的他救了你们又是怎么回事？”

　　听了小毛大概将发生的事情从头到位简短地诉说完后，一向吹起牛来天不怕地不怕的鲁阿光也不由自主地倒吸了一口冷气。

　　“阿饼遇害，我们一起来京的那头毛驴也被砍了，”小毛说着说着声音有些哽咽，
　　“大叔说我们现在回京城太危险，可去北营的话，那里路途比这里远，大叔就背着爹，带着我们来了你们清虚观，毕竟这里目前是最快最合适救治我爹的地方。”

　　“那他怎么知道我们这里的？”鲁阿光面带狐疑地看了看鹰奴的方向，反正他不相信一个蒙面人。
　　“我师傅去找老耿爷也一直没有消息，我看最近事情蹊跷的很，你说，这个大叔会不会是他们一伙的？”

　　“不可能，”小毛不快地瞪了一眼鲁阿光，”如果是一伙的，大叔怎么会救我们？而且大叔上次在林子里就救过我，就是那次被你害得毛驴跑进了后山的那次。“

　　”那次你被蛇咬，救你的人也是他？”鲁阿光皱了皱眉头，小声嘀咕了一句，”就算他不是坏人，可有人要来害你们的时候他就正好出现了，是不是太巧，至少他是知道内情的。”

　　“那就要问大叔，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其实心里也是诸多疑问的小毛说着话，转头看向了鹰奴，而帮叶屠彻底清理包扎好伤口的鹰奴此刻也正好望了过来。

　　“我的妈呀，他的眼睛，他的眼睛....”鲁阿光喊出声的同时，此刻也发现了烛光下鹰奴眼睛里的光芒是绿色的守仁喃喃地说了一句“妖怪”就跑出了门，一溜烟不见了。

　　”阿光哥，别大喊大叫的，”眼看着鹰奴又要向上次那样打算不告而别的样子，小毛立刻一个箭步蹿上前，挡住了鹰奴正要走出去的身影。

　　“大叔，你别走，我还有很多话要问你。”

　　“等你爹伤好了，和你爹从哪里来，回哪里去。“从不为任何人停下前行脚步的鹰奴在小毛面前还是驻了足，低头看着因为刚才和蒙面凶徒厮打，头发凌乱，又因为哭过，眼睛红肿的小毛，鹰奴尽量压低声音，一字一顿地道，
　　“不要再回京城这个地方。”

　　“虽然我不是很清楚为什么有人要来杀我们，可是大叔，我不能离开京城。”

　　“为什么不能离开？”

　　“因为大将军和不大哥都下了天牢，我们不能就这么走了。“小毛提到“不大哥”三个字时，声音再次哽咽，“他们不被放出来，我是不会就这么走的。”

　　“既然是你们皇帝决定的事情，你不走又有什么用？”

　　——————我们的皇帝？难道不是你的皇帝？

　　小毛觉得灰发大叔的这句话有些个古怪，随即想到，也许大叔心里讨厌皇上才这么说，也就释然了，毕竟小毛内心深处此刻也是怨透了这个不分青红皂白的糊涂皇帝。

　　“有没有用，我都不会走，慕容府出事，我绝不会当缩头乌龟。”小毛的两只小手握紧，抬头目光坚定地看着鹰奴。

　　“那你要小心，我必须走了。”鹰奴的眉心不易察觉地跳动了一下。

　　“大叔，既然你一定要走，我知道我也留不住你，可是你能告诉我，你怎么知道我们会出事“？并且出现救下我们，我知道你是好人，”松开拳头的小毛一鼓作气地问了下去，
　　“你如果无意中发现了什么，肯定不止这一些，你能告诉我吗？也许对救出大将军和不大哥有用。”

　　“大将军我不知道，可没有人能救得出你的不大哥。”

　　“大叔，为什么？这是为什么？”

　　终于从小毛身边跑开，冲出道观的鹰奴听着声后小毛追来，急切的喊叫声，加快了身形消失在黑幕里。

　　“因为我来就是为了杀死那个小将军，你的不大哥！”

　　一直到听不到小毛的呼唤声后，鹰奴说出了这句话。

　　当初鹰奴和图大到了行宫没几天，就得知了陪中原这个皇帝来打猎的大队人马也到达了行宫，而因为在来行宫的路上，皇帝遇刺，行宫的守卫更加严密，可即便如此，在这些人来以前，鹰奴就对张公公给出的行宫地形图上标出的暗室，暗阁和密道了如指掌，很快他就通过密道在屋顶的暗阁里看到了慕容不凡，那个他要刺杀的对象。

　　小将军慕容不凡和北国之王手里的画像出入不大，在鹰奴眼里果然是个比女子长得还娘们的男人，他有些不明白，这样的人还需要他来对付吗？可是很快他就发现，慕容不凡不是他想的看上去那么好“处理”，居然很快发现了鹰奴，这个在北方几乎被所有人都当成鬼魅一样，不易发现的人藏身过的地方。那些密道，暗阁和暗室相继被封死，杀死这个人，果然和北国之王说的那样，不会容易。而让鹰奴觉得更多了一层困难的是，他居然看到了那个除了娘，唯一在他死水般的心里激起过微澜，帮过他，可觉得永远再也不会遇到的那个叫小毛的小姑娘，尽管小毛穿着男装，可是鹰奴一眼就认出了她，而更让他万万没有料到的就是小毛的身份。

　　“那个是皇帝给小将军挡灾消难给安排娶的媳妇，”张公公声音尖细地对着站在他身旁认人的鹰奴道，

　　“这个女子无足轻重，反正以后会被赶出将军府的，可她身边的慕容小姐你要好好认一下，也许到时候打起来，你要脱身时可以用上当人质。”

　　尽管张公公说了话，可在整个行宫，鹰奴的眼里只有两个人。

　　一个他要日后杀死的慕容不凡，看清楚对方的一举一动，才能有机会杀了他。
　　一个就是在张公公的眼里无足轻重的小毛，看到她，鹰奴才会觉得自己还是一个人。

　　即便鹰奴的眼里只有两个人，可是在暗阁里他也听到了很多龌龊的，宫廷中人彼此相害设定的诡计。他知道，有人会继续行刺皇帝，他也知道，有人会被杀....可这些与鹰奴无关，只是，有人安排了药物引来林子里的野兽害小毛，他是绝对不能不管的。

　　虽然大多数暗阁和密道被慕容不凡派出的人封死，可是鹰奴还是逼着张公公给他弄来了一套太监的衣服，在行宫被野兽袭击，一片大乱的时候，鹰奴好不容易发现了小毛的行踪，看到那只可恶的老虎扑向小毛时，来不及赶上前的鹰奴，抓起了地上的两颗鹅卵石狠狠地丢进了猛虎的双眼中，与此同时，他也听到了小将军的喊叫声，小毛遵从那个声音，滚到一边，因此中了慕容不凡射的箭和鹰奴扔出的石头的猛虎的尸体没有压在小毛的身上。

　　看到小毛脱险，鹰奴不理睬慕容不凡在自己身后的喊叫声，闪入一个边门，藏到一个角落。慕容不凡并没有跟上来，鹰奴偷偷目视着慕容不凡和小毛骑着一匹马消失后，奴才从暗处走出，正朝他和图大躲藏的暗室匆匆走去，图大却迎面跑了过来，气喘吁吁地道，
　　“不好了，我们那里也被发现了，赶紧趁乱我们走。”

　　就这样在一片混乱中，鹰奴和图大离开了行宫，两人一起赶回了京城。和来时一样，回到京城后，鹰奴就在自己的小屋子里待着，等待着消息，直到听说小将军入天牢的事。

　　“知道吗？慕容不凡入了天牢，”张大好人眯着眼笑呵呵地看着鹰奴，
　　“也许不等你动手，他就被这里的狗皇帝要了命，你我都可省下不少力气。”

　　杀不杀死慕容不凡，对于鹰奴来说，只是一项要不要他完成的任务，如果不需要杀人就可以回北国接走娘，鹰奴倒是也很乐意，毕竟杀人与他不是乐趣，而是生存。

　　棺材铺的张大好人显然宫里也有耳目，很快又得到了一些新的消息。这一天，有着一双极为灵敏耳朵的鹰奴出门去茅厕回来的时候，无意间听到了张大好人和图大在屋里的对话。

　　“真是天助我北国，大将军也下了狱，你赶紧派人把这个好消息通知给大王。”

　　“是，掌柜的。”图大的声音也充满了兴奋，“如果这次大小将军都给灭了，大王派兵打来，我们也就不用成天提心吊胆地在这里过日子了，还有那个阴阳怪气的鹰奴也可以早点从我们这里滚蛋。”

　　“没错，你去安排吧。”

　　“对了，掌柜的，还有一件事，”正要出门的图大转过身道，“宫里今儿派出了一些人，我打听出来，是要去杀了小将军家的那个假媳妇的，他们估计是要在城外动手。”

　　“屁大的事，不说也无妨，你快去安排你的事。”

　　听了这个消息的鹰奴，也顾不得其他，这一次小毛除了他鹰奴，不再会有别人出现可以救到她，也顾不得其他，鹰奴迅速从后门瞧瞧溜了出去。

　　心急火燎赶到城门外，很快就看到了那些胡作非为的黑衣蒙面人，鹰奴庆幸自己来的及时，总算是救下了自己恩人父女。

　　已经杀死了慕容府的管家的鹰奴，看到小毛对慕容府的关心，不敢想象她知道真相后的愤怒。

　　如今，就算是瞎子，也能看得出小毛对那个假丈夫小将军的情谊，鹰奴不是瞎子，他感觉到自己嘴里莫名涌出一丝苦涩，眼前突然浮现出小毛哭得红肿的眼睛，鹰奴的心顿时沉到了悬崖的最低处。

　　从怀里拿出小毛曾经掉下的手帕，鹰奴再次仔细看了一眼后，猛然抬起右手的手臂，狠狠扔向了林子的深处，然后转身大步向京城的方向走去。

　　他鹰奴是来杀人的，他还有一个瞎了眼睛的娘等着他回去接走，他不能心软。

　　小将军慕容不凡必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