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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第七十三章 金楼玉台似曾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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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强烈的日光照的月影不得不醒过来。她一向不贪睡,可今天却分外的懒,勉强睁开眼睛,才发现是一晚上没有拉上床帐,阳光正肆无忌惮的铺满整个屋子。
她伸出手去扯落帐子,略有不适,但身体已经不会痛了,只是有些酸软。幸好她是练武的人,否则那么一整晚折腾下来,弱质女流恐怕是要受不住……之前她真是被慕容苏骗了,他其实并不像表面上看起来这么弱。
她唇角不自觉的勾起。回过头,身边相拥而眠的男子有着孩子气的睡颜。她一向不觉得他长的多好看,但眉目却是真的漂亮,长眉浓黑,两扇长睫宛如蝶翼,若是被那双眼睛温柔缠绵的盯着,真的会毫无招架之力。
他的手臂在锦被下环绕着她的腰,赤、裸的肌肤相触间是叫人熨帖的温度。冬天很冷,但若有这样的温度,他也一定不会再怕冷了。
真是奇怪……多少江湖豪杰少年英雄,她都不要,却偏偏栽在一个手无缚鸡之力,又狡猾又不怎么诚实甚至算不上正人君子的男人手里。
有很多时候,缘分是天注定的。
她还是笑着,却忍不住轻轻的叹了口气。刚叹完就看到他挣开眼睛,眼波里有一丝迷人的慵懒,声音低哑:“月影……”
“你继续睡吧,我出去看看。”
“不许!”她还没起身就被拉回来,大半个身子又被他抱进怀里,不依道,“不许走,陪我……”
他的手臂有意无意的擦过她的身子,月影真的很想把他从被子里拖出来浸到冷水里好好醒醒,可终究还是舍不得,只能乖乖的躺下,任由他不安分的手指四处游移,伴着低哑的戏谑:“昨夜为夫的表现,可让娘子满意?”
“没有比较,不知道怎么说……应该还好……”她嗫嚅,脸红,但句句是实话。
可听在他耳中就是别扭。居然又一次挑战他的自尊心!
“你敢!”他低哼一声,顿时睡意全无,翻身将她压住,咬牙道:“你敢去找人比较,我就……我就……”
他突然想到自己根本打不过她,现在信王做不成了,更是连权势也没了,因此犹豫了半天也不知道应该拿什么来威胁她,于是只能赌气似得吻下去,手中更是不怀好意的撩拨,直到她气喘吁吁的再次缴械投降,他才满意。
“月影,再嫁我。”
她眼中的氤氲迷情几乎被这一句话惊了回去,怔怔的望着他。他笑了笑,又印下一吻:“没听清?我可不说第二次。”
“慕容苏,你在开玩笑吗?”
他不高兴了:“我哪里象在开玩笑!你不要名分吗?没有名分,我们这样算是什么?”
“偷……”她冲口而出,看了看他瞬间阴沉的脸色,急忙更正,“其实有没有名分,我不在乎。反正我也没打算再和别的人……”
她的安抚反倒更加让他不快,他扬了扬眉,笑意温柔,却冷入骨髓:“那就是大将军的女儿嫌弃我了?现在我不是王侯,更没有权势地位,这也难怪……”
“胡说!”她一轩眉,用力推开他,他支撑不住的跌在床角,黑亮的长发散落,遮住了脸,但眸子里却尽是冷峭,抿着嘴一言不发。
她心软了,告诉自己这种失意的时候他会这么想也是无可厚非,这个人的心思一向比别人敏感的多。于是朝前挪了几分,皱眉道:“如果我真的这么想,昨晚就拒绝你了。慕容苏,你是第一天认识我吗?你是王侯还是囚犯,对我来说都一样。”
她的话音刚落,他就突然伸出手,将她身上盖着的锦被扯落,她低低的惊呼,抬手去拾,却被他握着手腕按倒。这种感觉虽然经过一夜已经很熟悉,她却还是不舒服的挣扎起来,却又不敢太用力,因此很快就屈服了。
喘息声中,她听到他咬牙的声音:“我宁可你嫌弃我……别想着以后要离开,那种事情,我不答应!”
嗯,他果然善察人心,猜得真准。月影蹙了蹙眉,轻轻的咬在他肩上。没有错,她的确是这么想的,因为她知道他不会甘心就此放弃京城里的一切,他在这里定居,和张远还有司徒星见面,都是因为还有筹谋。这样的未来,怎么可能与之同行?
但她喜欢他,这是她长得这么大第一次把一个男人当成男人而不是长辈朋友兄弟,所以她放不开现在还能在一起的日子。名分什么的不重要,如果这种东西将来会成为彼此的束缚,那就更不需要。
反正,就算以后不能在一起,她这辈子估计也遇不到第二个慕容苏了。
但……以后有机会再和他解释吧……。
×××××
慕容苏这一回一直睡到下午才起来,月影终于逮了个机会把“肾亏则气虚”的道理说给他听,他听完之后笑得很怪异,穿完衣服就拉着她出门。
“去哪儿?”
“今天是巨泽的‘祭河’之日,因为巨泽经常会有水涝,所以要祭河神,保证来年风调雨顺,”他解释道,“祭河之日之后就是大年,所以这个日子对当地百姓很重要。澧澹是巨泽的第二大城市,靠近甸江,有一座整个巨泽最大的河神庙。”
她被他握着手朝外走,状似无心问道:“没来几天,你已经对这里很了解了?”
他一愣,沉默片刻,顾左右而言他:“听人说这次河祭,白王会亲临澧澹。我们去看热闹。”
“白王?”她一愣,“白王沈荇飞?”
“不然还有谁?”他懒懒的一笑,又恢复了往日那副公子哥儿的闲散模样,拉着她往市集走,“这位少年君主一向躲在深宫,很难见到,我也很好奇。”
他又打什么主意?月影皱眉,却也被他勾起了好奇心,随着他一路走到了人潮拥挤的街道上。街上果然很热闹,有很多祭祀用品再卖,也有来自巨泽各个地方的口音。这情形应该昨天就有了,只是她那时候心里焦躁不安,什么也没注意到。
再往前走了两条街,人群更加拥挤,并不是因为人变多了,而是因为有数列士兵在开路,将街边的小贩肃清,排成两列拦住人群,街道的中央迅速的开出一条坦途来。
他们俩也知道有重要的人要来,看士兵的服色,一色的月白风裘,说不定正是白王亲临。
人群实在太拥挤,月影眼见慕容苏面露不虞,知道他一向习惯做那个走在中间的人,却不能和普通百姓一样挤在后头,因此略微侧身挡着他,免得他大少爷被挤得心情不好甩手就走。慕容苏看了她一眼,眼神里也不知道是高兴还是郁闷,伸手揽住她的腰把她拉近过来,却又不说话,越过人群看由远及近的仪仗。
来的人果然是白王,但队列却很简单,很多礼仪都简省了。白王的辇车在队伍靠后的位置,只是一架八人抬的金泥盘龙肩辇,四角垂着明珠,前面是一幅珠帘,这东西却是十分名贵,数十串百十颗甸江珠蚌产的珍珠,每一颗都是相同大小,圆润晶莹,即使隔的那么远,也能感觉到淡淡的珠光。
白王沈荇飞端坐在肩辇中,面容在珠光掩映下看起来有些模糊。慕容苏眯了眯眼,低声道:“听是说白王和青公主是同胞所生,怎么看起来一点也不像?”
月影却完全没听到他的话,她已经楞住了。
不是完全不像,而是……那肩辇里坐着的,根本就是青公主本人啊!
就算是一胞所生的姐弟,也不可能长的这么像,又或者是隔的太远又有珠帘挡着,所以看不清楚?但这张脸和沈斐然一模一样,加上数月前沈斐然也的确失踪了,再联想到前些日子白王突然改变态度和子陵王沈夜勋妥协……月影的心开始不规律的跳动起来。
她的眼神顺着巨泽皇家的队伍远去,脑子里乱哄哄的,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人群开始渐渐散去,慕容苏也拉着她的手往前走,才走了一步,她的眼角突然捕捉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忍不住心头一动,一把甩开他的手,轻声道:“回去等我,我去去就来。”
说完,一闪身就消失在人群中。
对方的轻功很好,月影追了很久,还依旧和他保持着不近不远的距离。她微一皱眉,拔出腰间的碎心剑,清叱一声合身扑去,剑芒暴涨数寸,直袭那人后背。
这一下他不得不回身迎击,一身锦衣翻飞,日光下看起来剑眉朗目,疏朗清嘉,果然是熟人,竟是辽阳公子简若尘。
简若尘看到她有些吃惊,单手一拂轻轻避开一剑,低声道:“月影?”
“简公子,好久不见。”她收剑而立,娉婷嫣然。简若尘眯了眯眼,觉得眼前的女子和以前有些不一样,却又说不出究竟哪里不同,淡淡一笑:“的确很久不见。”
“你怎么会在这里?”月影朝前走了两步。简若尘还是那副从容不迫的翩翩公子模样,但是眼底的疲惫却没有逃过她的眼睛。她心中一动:“你是来看白王的?”
简若尘一挑眉:“你也是?”
“我是。”月影轻轻叹了口气,“若尘,那个人,你看是不是小然?”
简若尘显然知道她指的是谁,沉吟着,眼中的光芒有些变换莫测:“你觉得呢?”
“像,但是看不清。”月影如实回答,又问道:“若尘,你有没有见过真正的白王?”
“没有,听说白王和小……和沈斐然是同胞姐弟,或者也有可能这个白王是真的。”简若尘皱着眉,小心的更正自己无意中说出的那个字,随即摇头,“也罢,是真是假都与我无关。我已经出来很久了,正打算回辽阳京去,你要去哪里?”
月影若有所思但的笑起来:“我不急着走,等到晚上到河神庙看看。我想弄清楚那个人到底是白王还是小然,你要不要一起去?”
“不用。”他又摇头,虽然有些微的犹豫,却还是走过了她的身边,却被月影按住了肩膀,轻轻道:“要走也不用急在一时,一起去看看吧。怎么说小然也在你府上住了一段时间,你们也算是旧识了。”
见他神色复杂的不言语,月影轻轻一笑,也许从前的她不甚明白,可是现在她隐隐明白这样的眼神代表什么——曾经,她大概也是这幅犹豫不决言不由衷,却又偏偏放心不下的样子吧?
应该还是要去见一面的。她想,顺手拍了拍简若尘的肩:“走,跟回我家,我请你喝酒!等天黑了我们一起去。”
“家?”他愣了愣,“月影,你在这个地方还有家?”
两个人回到那个小院子的时候,慕容苏已经回来了,可并不像专门在等她。他在院子里焚了一炉香,正很悠闲的赏梅抚琴。院子虽然不大,银杏边上却还植着两株梅,前些日子蕴了花苞,如今已经次第开了,空气里幽香阵阵,和着清雅的琴声,竟也别有韵致。
他看到月影的时候,脸上有既欣喜又不满的神色划过,但看到月影身后的简若尘时,表情就转成了一贯的温柔礼貌,滴水不漏,连半分惊讶的变化都没有。月影不由暗自佩服,看来他装模作样的本事又精进了。
“辽阳公子,幸会!”
他略略点头,矜贵温雅之气仿若天成。简若尘一怔,不期然在此会遇到慕容苏。当他是“苏容”的时候,算是简若尘结交的普通朋友之一,后来得知他的身份,两人之间原本就平淡的交往也就中断了。简若尘听说了最近辽阳京内那场变故,但他绝对想不到,慕容苏此刻会出现在这里。
但惊讶也只是一瞬,他看了一眼月影,然后微微躬身:“苏公子,久违。”
果然是个聪明人!慕容苏浅浅一笑,十指按住琴弦,道:“没想到千里之外也能相见,可算有缘。”
简若尘听出他温软话语中的一丝不善,便也笑道:“想是苏公子琴艺高妙,在下闻声寻至,这才有缘。”
语含机锋,不相上下。
月影却对这两人假惺惺的对话很是不耐,扯了扯简若尘的袖子:“我叫人准备一下,你先等一会儿。”随后走到慕容苏面前,微微俯身,低声道:“看样子快下雪了,你晚上哪里也别去,我昨天看见了蜀王手下的墨衣昙色,这地方也不安全。等一会儿我和若尘有些事情要出去……”
话没说完,就被他抓着手臂拉近,热热的气息拂在她脸上,他的眼神看起来很平静,就是这种平静才让她觉得他应该又生气了,眼底里像燃着一团火。
“别把我扔来扔去的,我不是你的剑。还有,不用你告诉我应该做什么,我要怎么做比你清楚。”
果然生气了!是因为她随随便便的把他扔在街上,然后又突然说晚上要和别人出门……不公平,他自己也是这样的。但月影不跟他计较这些,只是将手轻轻覆在他手背上,道:“我答应你早点回来。”
他还是不太满意,看了一眼不远处的简若尘,手上微微用力将她拉下几分,趁机在她唇上啄了一下,声音低软:“晚上再罚你。”
说完,唇边露出一抹缱绻又恶意的笑,收起琴回房。很无礼的没和简若尘打招呼,实际上简若尘也根本没有在意,他皱着眉,眼神怔怔,哪虽然平素也是个放荡不羁的人,此刻也因这般大庭广众之下的亲昵而有些尴尬。
月影也有些尴尬,下意识的咬了咬唇,然后对他招了招手:“过来坐,我们商量一下河神庙的事。”
“月影,你和他……”简若尘开口问了半句,突然觉得自己很像个傻子,慕容苏的行动和表情明明白白的就是要向他宣告事实,还有什么好问的。再说,别人的事与他又何干?
只是作为朋友,有些话还是不得不说。
他在她身边坐下,支着颐看那两树怒放的梅花,半晌轻轻道:“月影,你有啸云的消息吗?”
“没有。”她正叫下人拿酒来,闻言手中一停,叹道,“他还好吗?”
“那会儿他去樊城找你了,可又忍不住和班雎莲扛上,他一直想替他爹抢回那把永夜剑,但是等班雎莲撤军,你却不在樊城。他到处找你,甚至还跟去了白朔的王都,可是都没找到。”他说到这里,轻轻的叹了口气,举杯饮尽,“后来,还是因为你和贝宫主联络,他才知道你平安无事。月影,你为什么不先和啸云联系?”
“我不知道他在那里。”她说的是实话,可不知道为什么觉得有些内疚,因此加了一句,“对不起。”
“他一定不喜欢听你说这句话。”简若尘笑了笑,“现在他四处网罗颜庄主生前的朋友弟子,啸云想在大酉东南一带重建持剑山庄。月影,有空去找他吧。”
“我知道。”她微微的皱眉,握住酒杯的手一紧,一仰头将杯子里的酒喝完,“若尘,你是不是在怪我?”
“我没怪你,只是有些遗憾。”简若尘挑了挑眉,“世人眼中,你和他无比般配。”
“若尘,那是世人眼里。”
“我知道我知道,所以只有惊讶,没有生气。”他很洒脱的扬了扬眉,拿起酒杯和她碰了碰,“一个人会喜欢上什么样的人,本来就是没办法预料的事。”
听到这句似是而非的感叹,月影浅浅一笑:“说的是。”
浅酌低语间,有细雪缓缓落下,天地苍茫。
×××××
白王的行宫就在河神庙的不远处,因为第二天一早有祭祀,因此行宫里到处在做准备。白王还很年轻,喜欢新鲜玩意儿,一行宫女太监忙得不可开交,轮流在池塘里放上无数精致的纱灯,一色盛开的莲花,在细雪纷飞里看起来分外漂亮。
“大冬天的放荷花,还真是像小然会做的事。”月影躲在一大从慈孝竹背后默默的嘀咕,身边的简若尘却只是抿着嘴,看着那些很美却很假的荷花一言不发。
“若尘,你有什么主意?”
“什么主意?”
“怎么确定白王是男是女?”
“暂时没有……可能要进寝宫看看。”
“我到有个办法。”她轻轻凝眉,“这里有池塘,我们引他出来再让他落水。一旦落水,他就一定要换衣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