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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3、第一零七章 万里江山万里尘(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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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退位让贤?不,这不可能……”皇帝的脸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语气却异常的坚定,甚至带了一种破釜沉舟的狂狷,“朕虽不是父皇中意的皇子,但如今这天下却是朕的,绝不轻易让给任何人!”
“皇兄,我问你这些话,不过是想给你留一条后路。若真要抢,你以为会抢不到么?”慕容苏的声音清淡,方才看到遗诏带来的一点激越已经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冷冷的倦意。
“你可以抢,朕也相信你抢得到。但从此记载在史书上的,将会是一个弑兄夺位之人……”皇帝恶毒的笑了起来,目中却又泪光隐隐,“你我虽是兄弟,却从小不睦。你承了父皇万千宠爱,也没有料到结局会是如此吧……可笑,可笑啊……”
他的声音却听起来似哭非笑,也不知道是说自己“可笑”还是对方“可笑”。慕容苏轻轻吸了口气,将心里那一丝触痛掩起,道:“皇兄,不用再多说了,玉玺在哪里?”
皇帝的身体紧紧的靠在御案旁,那七名“暗影”已经将他团团包围,带着血迹的峰刃闪着冷光,只要一声慕容苏令下,就能将他生擒。
真的是这样的收梢么
风中似乎传来了厮杀声,但那厮杀声遥远模糊,不能到达深宫之中——真是天要亡我慕容晟?皇帝绝望的看着不远处那张平静的脸,胸口剧烈的起伏着,藏在袖中的手指渐渐的抓紧桌角端放的玉玺,仿佛那已经是他唯一可以凭借的力量。
要怎么办?给他吗?求他留自己一条性命,做一个闲散的“先帝”,度此余生?
不!绝不可以!他是万万人之上的皇帝,怎能如此屈服?才封入陵穴的母后会怎么说?那些冥冥中看着他的祖先又会怎么说?
他只是运气不好,他没有输!
他绝不要这么懦弱的活下去!就算只有一丝机会,他也不能放下这份尊荣,哪怕是死,也要像一个帝王那样骄傲的死去!
他的心底顿时被傲气和决绝填满。楚王慕容晟向来不是个文弱的男人,他也习过弓骑,甚至比总是逃课偷懒的慕容苏要学得好的多。事情不是最糟糕的,至少他还有京畿营,还有奚仲,只要等到他们到来……
他慢慢伸出抓着玉玺的手,道:“玉玺在此,三弟你一个人过来拿。如果其他人敢上来,朕立刻砸了它!”
叶逢苏皱了皱眉正要开口拒绝,慕容苏却朝她摇了摇头,独自一人慢慢走到皇帝身前,伸手抓住了冰凉的玺印——
皇帝的手突然扯住他的衣袖,拉近两人的距离,带着诡异莫名的笑意低声道:“三弟你知道雨儿到底是怎么死的吗……”
趁着慕容苏忡怔之时,皇帝的另一只手突然从袖中挥出,手中握着方才割开凤袍的匕首,直直的刺向他的胸口。
“她到死也不忘了你,所以你去黄泉见她吧!”
孤注一掷的凄厉声音在一瞬间戛然而止,皇帝难以置信的看着透腹而出的玄铁箭头,手中的锋刃离慕容苏的胸口不过半寸的距离。
谁?是谁?
身后响起了一个陌生的娇俏的女声:“哎呀好险,幸亏赶上了。信王殿下,你可要谢谢我呀!”
话音刚落,只见从窗口跳进两名红衣人,前头是一个身穿朱红色衣衫的女子,生的明眸皓齿,皇帝只觉得依稀熟悉,另一个穿着血色长袍的则是个披散着长发的陌生男子,生得十分漂亮,并不像是大酉人士。
那个男子的手中尚握着几支未射出的长箭,一双狭长的凤眸冷冷的盯着他。
慕容苏显然认识这两个人,只是他们虽然救了他,他的脸上却不见欣喜,反倒一瞬间有种惊讶和憎恶。
“二嫂。”慕容苏的口中冷冷的吐出两个字。
二嫂?皇帝心中一动,终于想起了这个面容可喜的朱红色衣衫的女子正是蜀王慕容捷的王妃,朱丽。
蜀军……难道没有被十二烽燧挡在外郭?
然而眼下,他却已经无法思考这个问题,腹部的剧痛让他额上的冷汗如雨而下,嘴唇咬的发白才能不呻吟出声。鲜血汩汩的流出,在明黄的袍服上洇开朵朵红晕。
他挣扎着想站起身来,然而一瞬间七把兵刃压在了他的周围,让他连头也抬不起来。
一双保养极好的柔软的手伸过来,取走了他手中的玉玺,慕容苏的声音如叹息一般:“我给你机会的,皇兄。不是我杀了你,你莫要怨我。”
……真是耻辱!
身为九五之尊,天下第一的男人却被暗杀者的刀剑压在头顶不能动弹。这是天大的耻辱!
皇帝只觉得全身的血脉突突直跳,腹上的疼痛仿佛不存在了,天地之间一片静谧,只剩下自己的心跳声,一声快过一声。
弹指刹那的时间里,他的眼前掠过无数往事:写给奚仲的“天下”二字;登基时百官三呼万岁;谨安皇后含泪哀怨的眼神;废太子政灰败的眸色;周露温柔的唤着他“皇上”……最后,记忆定格在一张如花的笑靥上,然而那张自少年时便眷恋者的容颜,却从不为他真正的绽放过!
这一辈子,他究竟是什么也不能握在手中……
皇帝微微朝前倾身,带着一丝奇异的神色,附在慕容苏耳边低低道:“朕告诉你真想吧,上官渔杀了雨儿那一天……他已经是戴罪之身又怎么会如此轻易进了皇宫?”
慕容苏脸色一变:“是你!”
“是我啊……”皇帝笑起来,“她虽然嫁给了我,却始终忘不了你。她不管做什么,甚至是要杀人,我全部都答应她,但她还是要跟你走……可我终于从你手中永远的夺走了她,我也能赢你一次……”
恶毒而奇异的语调突然间终止,皇帝的瞳孔骤然间瞪大,几乎要凸出眼眶来,他手中的那把匕首已经刺入自己的胸口,苍白的指端尚且颤抖着,却早已没有了呼吸。
他的身子软软的倒下,慕容苏下意识的去扶,却又像火烫般的收回手,任凭一袭明黄龙袍的男子砰然倒地。
鲜血在长绒波斯地毯上洇开,一代君主竟就此陨命!
其实他本有机会做一个好皇帝,但他没有死于征战,没有死于权谋,却死在了自己手中——因为他所有的至亲和爱侣,都是帮凶!
宝庆五年六月十五,大酉皇朝第三代君王裕德皇帝自尽于宫中,卒年二十六。
慕容苏忡怔的望着俯卧在地上的长兄,长久以来盼望的事终于发生在眼前,却只有木然相望。那一刻,他只有万事皆空的错觉。
他没有看到,身后的朱丽正紧紧的盯着他手中的白玉玺印和先帝遗诏,唇边露出幽然的笑意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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粗重的喘息声在空寂的宫阙中听来,显得分外的惊心。
一抹残阳,殷红的颜色如同圆场中遍地的鲜血。金铁交兵的声音渐渐的弱下去,京畿营和黑骢燮羽联军几乎是两败俱伤,偌大的场地上几乎到处是尸体,连落脚的地方都很难寻到。
何倥偬望了一眼不远处尚浴血奋战的白甲女子,视线又转回身前提着长戟的奚仲,老将军的身上已经受了不少伤,血色染遍了暗红色的铁甲,□□的战马也在对阵中中剑倒下,但他的人还是屹立不倒,如一座巍峨的山峰。
——也许在对方眼中,自己也是这般的模样。
他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污,开口道:“奚老师,再战下去,你敌不过我,不如放手吧。”
自年少时进入军中,他就一直称呼奚仲为“老师”,至今这个称呼仍未改变。
“的确,你比我年轻,我已经老了。”奚仲微微点头,蓦然间摘去头盔,双手提起长戟平平升起在胸口,尖锐的锋芒直指何倥偬,鬓边花白的头发在风中轻轻拂动。
一道长长的伤痕横贯了他的额头,血流了满脸,但他的眼神却如鹰隼一般锐利坚毅:“可是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就决不让乱臣贼子进犯皇宫禁地!谋逆之罪是死罪,何倥偬,你觉悟吧!”
说罢低吼一声冲上前来。
何倥偬皱了皱眉,低语道:“冥顽不灵。”右手握紧长刀,当的一声迎上。
又一轮对战开始。
奚仲虽然年老,后力不济,但他胜在经验老道。两人又战到百十招开外仍然不分胜负,何倥偬不免有些着急,怒道:“奚仲,我敬你一声‘老师’,你为何要如此苦苦相逼?慕容晟气数已尽,本就没有帝王之相,你为何要如此回护于他!”
奚仲回手接下他的一刀,道:“我们各自有各自的道,不用多说!”说罢一抖枪杆,朝何倥偬面门刺到。
就在这时候,一骑奔马从宫中驶出,马上一名黑甲“暗影”远远高呼道:“皇帝死了!将军,皇帝已经自尽了!”
一瞬间所有的声音都安静下来,凝固若死。
然而何倥偬只是愣了片刻,见对手的眼中流露出无比的惊讶和不可思议的悲痛,正是心神激荡之时。他一咬牙,手中长刀用力的朝前劈去——
奚仲在电光火石间回过神来,长戟回档劈刺,然而终究是慢了一步,锋刃只来得及割开何倥偬胸腹的铠甲和浅薄的血肉,终不能深入脏腑。
但何倥偬的刀,却劈开了他半边身体,鲜血如箭般喷射而出,将白发染红。
一念之间的差距,他终究是输了!
年迈的名将睁大了双眼,瞳孔黯淡无光,终于慢慢的倒在血泊之中。
何倥偬捂着腹部的伤口,不远处的林七葵已经跑了过来,打开药囊,一股脑儿将药末全部撒到他的伤口上。
“你怎么样?”白衣女子的身上也有伤,却完全顾不上,眼中满是忧虑。
“不碍事。”他挥开她搀扶的手,强忍住彻骨疼痛,深吸了一口气,“我们要快走,否则子幄恐怕会有危险!”